第18章





“咦?”叶踢狗皱着眉忽然向梁顶一指,低声道,“有人!”她耳中清晰地听到有人踏响瓦片的细微声音。这里是照日山庄,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夜探重地?公孙化仍然没有回来,四下里突然变得寂静起来。

“会不会是冶艳到了?”叶踢狗是在离“照日山庄”二十里的地方跟冶艳分手的。毕竟舒自卷此刻的身份是杀了十九公子的朝廷钦犯,冶艳实在不愿意再让权相因此而得到攻击诸葛先生的话柄。她再凝神听了片刻,希望自那人的脚步声里听出对方的武功路数,可惜那一声过后,再没有第二次动静。

舒自卷一跃出了大厅,翻身飞上厅前高树,四下了望,除了庄中星星点点的灯光火把以及几队循规蹈矩来回巡逻的值班庄丁之外,没有半分异常。他重新回到客厅,向叶踢狗道:“没有人,或许只是风吹得屋瓦乱响。”似乎是为了应和他说的话,厅外的风突然变得猛烈起来,摇动得枯树枝叶乱响。“是么?难道只是风?”叶踢狗皱眉。她凭借着女孩子特有的第六感,察觉到某些地方不对劲,但却无法落到实处。况且,这里是柳生将军的老臣公孙化的地头,她已经有了“绝对安全”的先入为主的印象,稍微有些麻痹疏忽。

“本庄墙高壁厚,易守难攻。庄中有五虎八彪十二哨人马,个个都能以一当十。还隐蔽有三百弓箭手,强弓硬弩,箭可碎石穿树……”公孙化不是夸口吹牛,他的“照日山庄”的确是沿海一带的赫赫有名的坚固堡垒。叶踢狗相信公孙化的话。在这种情形下,她只能相信,别无选择。

“舒大人,我担心除了朝廷势力之外,还有一派势力……”谈到那派势力时,叶踢狗显得忧心忡忡。“哦?是谁?”舒自卷失了“定海神针”,机关落空,心里茫然若失,神志也变得不那么清醒了。

“就是……”叶踢狗犹豫了一下,但仍然把自己的话接下去,“是范……”敌人的攻击陡然发动,这攻击来得又猛又烈,把她下面的话全部淹没掉了。

攻击,是从陆青眉歇息的后院“曲径通幽处”跟前面叶踢狗和舒自卷身处的“照日山庄”大厅同时发动的。

文师扇方抬头,已经有一柄锈迹斑斑的柴刀带着辉煌的刀光、刀气和“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霸气斩了下来,一刀三变,每一变都如同一个凄惶无依的荒唐梦。他急出“孤鹜指”与“长天笔”,希望以指、笔先挡住柴刀一斩。他蓦地发现,有人已经用一柄银光闪闪的五节四尺链子红缨枪电一般截击过来,逼住了他的指与笔。更有一个面目清秀的年轻人袖中拔刀,刀如流水般冷冽,先发制人,挡住了他的“落霞剑”。

“啊……”陆青眉惊叫起来,隔着窗户,那叫声更显得凄厉惶惑。“青眉!”文师扇不顾面前的刀光枪影,合身向后一撞,将整个紫檀木雕就的幽雅轩窗撞了个粉碎,身形也倒退着进了屋子。公孙化已经抓住了陆青眉的肩膀,五指如钩,正把瘦弱的她自锦榻上拖起来。

“啊……”陆青眉痛楚地脸色大变,洁白的牙齿已经把红唇咬破,犹忍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大痛,失声叫起来。“放了她!”文师扇大喝,可惜他除了喝出这声之外,其余的都无能为力,毕竟有三大高手正寸步不离地挟风声杀意追踪而至。

“哈哈,放了她?十年了,终于等到我出头的日子了,我还会放过这个机会么?”公孙化笑容狰狞,已经脱去了在叶踢狗面前时恭恭敬敬的面具。任何人,一旦横下心来,不顾一切颜面旧情之后,跟禽兽无异,甚至比禽兽的行径更恶劣、更疯狂。现在的公孙化无疑就是一个脱去了面具的衣冠禽兽。他说了这几句话,那边,文师扇已经指、笔、剑齐发,跟手握柴刀的陆零丁、横舞链子枪的何去、袖里藏刀的何从隔着碎裂的轩窗交换了三十余招。

“啊!”“嘿……”“哦?”三声,窗外的三人已经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暂且后退两步。可文师扇以一敌三,受的伤比他们三个加起来都重。淋漓的血正从他左右两袖飞溅出来,将洁白的窗纸染得星星点点,如开了一幅红梅傲雪图。

“放……了……她……”一句话,三个字,文师扇的“秋水刀”发出两道凛冽的刀气,无影无形地分斩公孙化腰际。“嘿!”公孙化大喝一声,双脚连环踢出,凭空踢碎了文师扇的刀气。他平生最擅长的是“大力鹰爪功、子母双飞脚”,挟数十年神功,并未把“刀笔小吏”文师扇放在眼里。

文师扇“秋水刀”折,锐气受挫。公孙化借势踏近,右手拇指、食指、中指屈曲成钩,无名指横按,尾指飞扬如鹰隼试翼,直抓文师扇头盖骨。“受死吧!小子!”他身列扶桑岛柳生将军属下八大门徒,于鹰爪功上有卓绝独到的研究。指未及顶,文师扇的鬓发已经被他的指风掠起。文师扇缩颈藏头,躲过头顶一袭,只是公孙化的鹰爪顺势一划,将文师扇左肩膀上抓去五条血淋淋的肌肉。

血,飞溅,而文师扇正是拼着牺牲自己的左肩,突入公孙化的怀中。他的身材远远比不过高大魁梧的公孙化,是以,他这一突之下,已经缩在公孙化颌下。“长天笔”一笔五杀,攻击对方胸腹五大穴道,笔尖大肆开张,射出道道劲风。

公孙化一招失势,马上就地后仰,身体自膝盖以上全部倒了下去,贴在地面上,正是扶桑忍术里“金刚不坏铁板桥”的绝妙变化。他的左手始终牢牢扣在陆青眉肩膀上,不离半分。“看……指!”文师扇狂喝,“孤鹜指”以绝望之势刺出。公孙化方起身,指已到,直刺他的面门人中。他已经避无可避,猛然张口,将文师扇的“孤鹜指”咬住。

“哧……”公孙化的后脑射出一道血箭,文师扇那一指的锋锐指力自他口中直穿出去。“啊……”公孙化不甘心地长啸一声,眼睛瞪得滚圆。他隐忍了十年,以为此生必定寂寞终老,虽不甘但无奈。可是,京师里的权相蔡京还是找上了他,以高官利禄相诱惑,终于将他的心打动。“这一战,全歼舒自卷跟扶桑岛来客一行,夺取‘定海神针’和‘忘情水’。以后,京师里就有你公孙化的一方天空!”权相的话犹自在他耳边震响,委任书上的鲜红大印还在他眼前晃动,可……突然间,一切如镜花水月一般破灭了。

“哦……”他痛苦地呻吟着坐倒下去,双眼开始变得茫然。他在柳生将军麾下曾经熟读中原兵书战策以及经史子集,当然也知道历史上凡无信反叛者必定没有好下场,想不到今日竟在自己身上上演。

“噢……”这一声是代表了他的后悔。“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或许我该走另外一条路!”当年在扶桑岛上柳生将军麾下跟自己的兄弟们纵横决荡之时,何等快意?何等意气风发……

公孙化死了,文师扇已经夺回陆青眉,并将她牢牢护住。袭击的三人冲进屋内,扇面形将他迫住。何从浅笑着道:“文先生,她是舒自卷的女人,你又何苦拼了命保护她?”文师扇右手中指上鲜血正涔涔流下,他中了公孙化一咬,牙上力道直透指上骨骼,这“孤鹜指”的武功已经废了。

文师扇不语。何去踏上一步,倒垂的链子枪哗啦一响,如同出穴之毒蛇昂然吐信。“敬酒不吃吃罚酒?”他脸上神色狰狞,文师扇几番坏了他们的计划,何去早就按捺不住杀机。

文师扇跟陆青眉的身体几乎肌肤相触,他能感觉到背后的女子正在微微颤抖着。“陆小姐,你不要怕,舒大人很快就会回转来支援咱们的……”他低声安慰她。“可是、可是我为什么总要做别人的累赘,总要牵累别人?”陆青眉的声音里带着失望的哭腔。她终于发现,自己或许只适合在河北大名府陆家寨,做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小姐。“我错了么?我千里奔投自卷,真的错了么?”

爱情有时会迷惑女孩子的双眼,让她看不清自己该走的路。可是,受的挫折日积月累,蒙住双眼的雾散了,路,自然便显现出来了。“自卷需要的——至少现在他需要的是叶踢狗那样能够帮助他度过难关、重建大业的文武双全的人”。想到这里时,她忍不住感觉到舒自卷跟叶踢狗同怀大志,倒也不失为志同道合的一对患难知己。“若自卷能娶得了叶妹妹,该是多好……”

激战开始。只是文师扇的神思似乎有些恍惚,他每次面对陆青眉时,其理想便是有朝一日为了面前的女孩子奋不顾死。现在机会终于到了——他身上的血一直在不停地流,他重创敌人时,敌人的兵器也不停地伤害到他的身体。这一战,他如在梦里,唯一支撑着他决不倒下去的信念便是“保护青眉,决不令她受到敌人的伤害……”

陆青眉的泪已经模糊了双眼,她的身上也斑驳地溅上了文师扇的血。在她记忆里,似乎就连儒雅的舒自卷也不曾这般舍命维护过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如此拼命救我?”陆青眉对文师扇毫不动情,虽然她自对方动作行事里也看得出几分,却始终不曾对文师扇假以颜色。她的心、她的身、她的人整个都是舒自卷的,不可分割,哪怕是一个眼神……也不能!

“照日山庄”厅中,铁帽子王秦天罗会合了独眼鬼捕图亭南突然出现。叶踢狗跟舒自卷皆是赤手空拳。他们突然发现在厅外集结了一大群死士,这群死士绝对是照日山庄的精华力量,五虎八彪十二哨人马全部到齐,兵刃铠甲鲜亮。“他们,的确是一群能征惯战的铁血勇士!”叶踢狗想到了公孙化说过的话,只可惜,现在这群人是尾随在秦天罗身后而至,他们的目标对准的竟然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