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们看清楚了——”他将自己的血向那石壁上一挥,立刻便破除了石壁的幻象,露出原先的“地”字号甬道入口。恰在此时,那伤了司空鹤的年轻人的笑声远远地送出来:“呵呵,呵呵呵呵……”

褚老大向前一闯,本以为可以冲入甬道,可惜十一郎的血太少,只是一瞬间的工夫,石壁重新代替了甬道入口。褚老大愣住,瞪着十一郎道:“兄弟,你真的能够救出被困住的人?”他关心的是司空鹤跟容蝶衣,对自己兄弟的生死暂且抛开。他看得出十一郎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

“如果能破除幻象,或许可以一试!”十一郎方才借人头的话也是无奈之举。布阵的人功力颇高,若没有鲜血相助,走一步便被困一步,越陷越深。褚老大咬了咬牙道:“兄弟,如果能救得了人,咱这一颗头颅又算得了什么?”他把镰刀向脖子上一抹,立刻鲜血四溅,人头落地。他的血喷射在那石壁上,立刻幻象消退。十一郎提了他血淋淋的人头,向甬道里冲过去,遥遥发剑,冰剑上的寒意眨眼间已经刺到了发出暗器射伤司空鹤的何所忆颈上。    何所忆没料到十一郎来得如此之快,更没想到有人会把自己的头借给别人一用。他的笑容犹未退去,雪亮的剑光已经越过负伤倒地的司空鹤,追击到他的喉结。本来他可以凭借幻象隐入“关山度若飞”阵中,可惜十一郎手里提的人头一路洋洋洒洒地流着鲜血过来,早把大阵的威力抵消许多,令何所忆无法借大阵隐身。

“百——战——死——”何所忆陡然长啸一声,蓝衫飞扬,他已经挥手除去长衫,裹向十一郎的剑。“哧哧哧”三声响,冰剑破衫,寒意刺骨。何所忆拔出了自己的武器——筷子,两根长仅三寸的银色筷子,他便以这双筷子斜刺里自袖底穿出,夹十一郎的冰剑。“咔”的一声,剑、筷相交,十一郎顿时觉得对方筷子上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吸力,竟然要将自己的剑脱手引飞。这种奇怪的情形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急忙脚下一旋,身体绕着何所忆转了一圈,剑也脱开了筷子的吸引,凌空一抖,幻出六道方位不同的剑影,分袭何所忆的两肩、胸腹、眉心、喉咙,剑势轻灵,浑不着力。

甬道狭小,十一郎展开剑势,绵绵不绝,将何所忆堵在甬道最里面的一段空间里。容蝶衣已经负了纳兰容诺,急奔出牢门,向甬道尽头的大厅奔出来。司空鹤也紧缀在后面,他肩头受了伤,虽然自己已经封住了伤口附近的几个穴道,可那道暗器上想必很有些古怪,伤口仍旧汩汩地流着血。他的头已经开始发晕,如果不能快速冲出去,只怕性命便要丢在这里。“褚老大,褚老大,快来接应——”他大叫着,可声音虚浮,毫无中气可言。褚老大再也不能回应他了,他已经伏尸于大厅中。

褚老二猛然举起镰刀,扑到另外一边的“轮”字甬道入口处,他要效法自己的大哥,以鲜血跟人头破除幻象,给自己的兄弟们打开生路。在他的镰刀挥过的一刹那里,他脸上带着欣慰的微笑。“别了!”这是他向自己的兄弟们说出的最后两个字,然后,血出、门现。容蝶衣一行,迅速冲入“轮”字甬道,进入了方才的入口处,也即是“轮”字十一号牢房。她已经救出了纳兰容诺,只要进了那地道便万事大吉。至于纳兰公子的腿还有没有得救,那都是后话了。可她抬眼向上看时,才发现这牢房顶上的洞口早就没有了,房顶早就成了一整块铁青色的石壁。

容蝶衣的心一沉:“又是幻象?”她背后的纳兰容诺也挣扎着要下来,可他腰间无力,纵使把容蝶衣的肩膀抠得生疼,自己也动不了半分。

“拼了!”褚家兄弟里的红脸老三提着褚老二的人头跃过去,纵身向房顶的石壁甩过去。血在牢房里飞溅,有几滴甚至落在了容蝶衣鼻尖上,腥气扑鼻。“这是‘魔崖’兄弟的鲜血,这份情,一辈子、十辈子都是还不完的了!”容蝶衣黯然,她想到自己在地道里时,竟然以“落宝金钱”为要挟,驱使司空鹤跟“受死九杰”。那件事看起来,自己也做得太卑鄙了些!

石壁的幻象散开,又露出原先褚老大挖开的洞口来。

褚老三挥手作势,几个兄弟伏在地上搭成人梯。容蝶衣无言,这种时候,无论什么话都表达不出她心里的感激与沉痛。她负着纳兰容诺钻入地道入口。

司空鹤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进入地道,一跃冲在前面。擦过容蝶衣身边时,他低声道:“小心埋伏!”然后径直向前冲去。他当然知道,既然中了敌人的幻象大阵,当然可知一切安排,敌人早就预知。“那么,自己留在地道进口那边负责警卫的‘生涯三变’岂不……”他不敢想下去,生怕到出地道口时,又要目睹一场血淋淋的残局。

可惜,他连残局也见不到了。因为有人早就在杀了“生涯三变”之后以极为迅速的手段堵塞了地道进口,是以,当司空鹤奔到那花园草房底下时,只见到迎面的乱石新土,退路已经断了。

司空鹤陡然一怔,缓缓地蹲下来,捧起一把土,贴近腮边:“看来‘生涯三变’命不保矣!”

“先生,那是幻象,让我……”是褚老三的声音,他的身后已经没了剩余的兄弟。他是不太喜欢用脑的鲁莽人,以为面前又是虚假的幻象,只要用自己的人头、自己的鲜血就能破除幻象,打开通道。

“老三,其他的兄弟呢?”司空鹤大叫起来。他看得出褚家兄弟正经历过一场死战——不用褚老三回答,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褚老三把滴血的断刃压在自己脖子上:“先生,就用我的血破除幻象——如果有一天方大王在先生面前问起我们兄弟时,烦劳先生代言‘咱们九兄弟的命是他老人家给的,今日也一并还给他老人家,剩余的恩德,来生再报’!”这番话,说得极为恳切,言辞里对那江南“方大王”已经尊奉为心中神祇,以死报恩,视死如归,也真是一条拿得起、放得下的好汉。

“这不是幻象!”是十一郎冷冰冰的声音,他自后面赶了上来,站在已经堵塞了去路的土前。他的衣衫仍是如雪般一尘不染,这一点让众人心中一阵轻松。

“那么?那么……”褚老三一阵迷茫,他本来下定了必死的决心,突然发现死都于事无补,也不必再死,刹那间有一拳打空的感觉,几乎要迷失方向。

“你死,对得起已经倒下的兄弟么?或许,他们之所以心甘情愿地倒下,就是为了让你更安全、更快乐地活下去。他们的血早就把这条路染红,你要死,至少也要为他们报完了仇,了了死不瞑目的心愿之后再说!”十一郎的话很冷漠,也很简洁,对容蝶衣跟褚老三来说却无异于当头棒喝:“为死去的兄弟好好活着!命是自己的,却又不仅仅是自己的!责任!活着的人必须承担起复仇的责任!”

“怎么办?”褚老三看着司空鹤,司空鹤却望向十一郎——他已经感到绝望,因为此次面临的困境是平生从来没有遇见过的:“‘魔崖’兄弟太小看了天牢里的索凌迟!”

“各位朋友、蝶衣,放下我,你们原路杀回去,或许还有生路。反正、反正我已经是个半死的废人……”纳兰公子于容蝶衣背上艰难地开口。只有他,才明了天牢里的凶险。

“纳兰,要死咱们今天也得死在一起——为了我,你一定得活着出去!”

十一郎弹剑长啸:“纳兰公子说得不错,咱们便杀回去——”

若非“关山度若飞”大阵突然出现了一个破绽的话,他们一行人绝对无法活着遁出天牢。这个破绽先自杀了“生涯三变”的何所思身上开始——他在突袭、杀人、封洞之后,迅速赶往天牢入口,跟何所忆会合,以天衣无缝之势擒杀天牢里的入侵者。

黛绿仍然静静伏着,并且早就瞥见了何所思飞奔而来的脚步。“我该如何处之?”诸葛先生不只一次地谈到过“关山度若飞”这一大阵的厉害,也曾对“问君”兄弟大加赞叹,只可惜这两个人为了争名逐利,投奔到索凌迟门下。“天牢里的人危险了!非但容蝶衣一行冲不出来,还要陪上一个十一郎——”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狙击何所思!拖延大阵会合的时间!”可她是六扇门里的人,不是江湖侠客,很多事无法放手去做。

“那又该如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白白送命……”何所思的轻功不弱,转眼间已经奔近雾气蒙蒙的天牢入口。黛绿不敢再犹豫,抬手射出四枚细小的飞蝗石。这四枚石子于空中纵横盘旋,并不直接射向何所思身体,而是在他头顶两两相撞,只听“啪啪”两声脆响,碎成粉末,缓缓落下。“哦——”何所思吃了一惊,立刻伏于一处墙角,左掌当胸,小心戒备。

黛绿的出手虽然没能伤了何所思,但就是她暗器一阻之下,为突然出现的另外四个人赢得了最宝贵的时间。何所思后背的墙角跟足下土中突然有两人缓缓凸现,而且这两人一出现便同时锁住了何所思的双臂、双脚。他们早就伏在这里,可如果没有黛绿那暗器一袭,何所思的脚步也绝对不会突然停顿而中伏。

“什么人?好大胆!”何所思叱喝道,一张胖脸急促涨红,油光欲滴。另有两人,一挽铜琴,一挟铁剑,分刺何所思颈项、胸口,招式十分狠辣。黛绿长舒了一口气,急迫间还分辨不出这突袭的四人是什么来路,但至少他们阻住了何所思,无意中给自己帮了大忙。她这口气未舒尽,墙里、地下两人同时沉闷地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