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司徒裙裾缓缓道:“去密室,把四当家跟那个纳兰公子都请出来。精明一些,如果纳兰公子或者四当家有什么异动——杀无赦!”

容蝶衣的目光只关注在纳兰容诺脸上,不肯移开半分。她自然知道情郎一入天牢,绝讨不了好出来,现在有了神医华鹊儿的印证,心里早凉了半截。

华鹊儿向容蝶衣低声劝道:“大龙头别难过,我定会竭尽全力……”她的泪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想到所有姊妹死的死伤的伤,救回的纳兰公子竟然一假一重伤,冤枉到极点,十分不值。再见容蝶衣难过至斯,强颜劝解,说出的话连自己也绝不相信。

小绿速度极快,华鹊儿的话刚刚落定,门外脚步声起,魔仙儿已经背负着一人匆匆踏入,小绿双手环在腰间,紧紧跟在后面,神色极其紧张。石室中所有的人都把目光对准伏在魔仙儿肩头这人,就连已经重伤在身的纳兰容诺也撑起半个身子望过来,气氛一下子紧张到极点,如同山雨欲来,狂风满楼一般。

小绿道:“这个纳兰……公子始终昏迷不醒,或许……”她的表情也很是犹豫,因为她到达密室的时候,魔仙儿一直在守着纳兰公子,并且说他始终就没有醒过来,没有说半句话。

纳兰容诺涩涩地笑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他挣扎着要坐起来,容蝶衣慌忙扶住他:“不要动,现在你很虚弱,别再伤了哪里——”容蝶衣此刻心中所想的并非是另外一个纳兰公子的真伪,她听了华鹊儿的话,知道纳兰容诺已经是油尽灯枯,再没有几日的活头,心里百感交集,皆是郁闷愤懑。纳兰容诺笑笑,听话地躺下,只是动静之间,呼吸急促。

魔仙儿见了容蝶衣,眼睛里便突然有了光彩:“大龙头,您终于平安回来了!”她走近去,把肩头的人放在纳兰容诺身边的石凳上,自己握了容蝶衣的手,眼含热泪,再不肯放开。

司徒裙裾冷笑道:“老四,你救回来的人到底是谁?怎么大龙头又带回来一个纳兰公子?”她抱着双臂,分明对魔仙儿也起了不大不小的疑心。魔仙儿向容蝶衣身边的男人一望,亦是满脸惊诧。恰在此刻,昏迷中的人突然翻身一跃,扑在纳兰容诺身上,左腕一扬,用一柄冷森森的匕首抵在他的咽喉上。容蝶衣怒喝:“你要做什么?”方待有所动作,猛然觉得双腕一紧,给魔仙儿死死扣住,无半分松动。

“好极好极!”那握匕首的男人挥手点了容蝶衣肩头穴道,哈哈笑道:“成了!成了!”

这一变化来得太过突然,司徒裙裾一干人等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其中缘由,容蝶衣跟纳兰容诺已经成了对方人质。魔仙儿叫道:“你到底是谁?”她看着这个已经跟自己有了肌肤之亲的男人,突然间觉得陌生又古怪。她以为对方是纳兰公子,而且面容相貌也跟纳兰公子无二,可自容蝶衣的表情里,她陡然惶惑起来。不过,她仍旧按照当时两人在密室里的约定,帮助对方控制了局面。

纳兰容诺道:“你是……你是……五弟!是你么?五弟?”他看着制住自己的敌人,脸上忽喜忽悲。那人道:“我当然是你的五弟,咱们兄弟别了这些时日,你不会认不得我了吧?”他的刀尖死死抵在纳兰容诺的咽喉,满脸是得意的笑。

“纳、兰、容、易?你是纳兰容易?”魔仙儿一刹那间愣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纳兰容易排行在纳兰一族这一辈的第五,跟纳兰容诺同根所出,相貌极似。“原来,我竟然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了……”她深爱的是纳兰容诺,因情所误,糊里糊涂把自己的处子之身给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五弟,我以为你已经跟家人都给诛杀,万想不到你竟然能逃脱出来,咱们纳兰一族还是有救的,还是有救的,呵呵,苍天有眼,不绝我纳兰一族啊……”纳兰容诺涕泪横流,喜极而泣,自然也顾不得别人拿刀威逼着自己了。

容蝶衣摇头苦笑,司徒裙裾冷傲不语,此刻也许只有她们两个清楚纳兰容易的阴谋。司徒裙裾冷冰冰地道:“老四,你反叛蝶衣堂,挟持大龙头,今日之后,你便是咱们堂中姊妹不共戴天的仇敌。”魔仙儿满脸悔恨与苦涩,说不清心中滋味。一个女子,一日之内,先圆了自己的相思美梦,又转眼间被现实无情粉碎,她的心里七上八下乱成一团,眼神定定地看着纳兰容易说不出话。

纳兰容易笑道:“你从了我,就是我的人了。自此天涯海角,我都会保护你娇宠你,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把你从我心里除去。”他的眼神跟微笑,皆是魔仙儿不能抗拒的藩篱。魔仙儿在他的注视下,微微点头:qi書網-奇书“好、好,君子一诺,重过千金。自今日起始,我魔仙儿便是你纳兰家的人,水里火里,不离不弃。”激战下,她失了处子之身在先,反叛蝶衣堂于后,此刻,除了听从纳兰容易安排,再无退路。她在司徒裙裾的逼视之下,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靠近纳兰容易身边去。

纳兰容诺苦笑,脸上现出极为深刻颓唐的皱纹来,语调沉郁地道:“五弟,你到底要如何?”他本以为纳兰一族除了自己之外,早被皇上诛杀得一个不剩。现在逆境里突然见了自己兄弟,本是惊喜交加的天大好事,可沉静下来一想,早又心如明镜。他自天牢被救那一刻起,见多了死亡与鲜血,心也变得麻木不仁,所以当自己兄弟匕首加颈,反倒无所谓了。

“大哥,你是京师里第一明澈聪慧的人物,兄弟我的这点小心思还瞒得过你的眼睛么?”自以为智珠在握,纳兰容易知道外面的慕容铎很快就能率领三千铁骑杀将进来,自己以一人之力,擒容蝶衣,破蝶衣堂余众,肯定能在皇上眼里一炮走红,在京师少年翘楚里独领风骚。从此之后,纳兰一族就只是他纳兰容易自己的天下,能够名垂青史万古流芳也未可知也。

容蝶衣与纳兰容诺相视苦笑,自忖于刀光剑影里生死冲杀了半日,依旧未能得脱牢笼,却枉死了那么多好兄弟、好姊妹、好朋友,真真可惜了。

容蝶衣道:“你要如何?”满脸皆是无可奈何的艰涩。

“我要你自废武功,取出忘情水,然后跟我去见皇上——”

听纳兰容易如此说,司徒裙裾低声而冷涩地笑了两声。她明白形势并未失控,纳兰容易制住的只是容蝶衣跟半死的纳兰容诺,这两人对她自己并未有任何牵扯。即便是当前魔仙儿、容蝶衣跟纳兰兄弟都毙命,也丝毫不能影响到她行使大龙头的权力。“蝶衣堂,现在已经是我的……”她向小绿使了个眼色,用意自然是令小绿牢牢把住石室门口,不放任何人逃脱。

“好、好,我便自废武功,那又如何?”

“蝶衣——不可!”纳兰容诺的气息愈加微弱,华鹊儿大睁双眼,观此变化,无可奈何。她的武功本就低微,更在重伤之下,自保尚且不能,就更别说是解救大龙头了。

“全家被诛,我独得活命——人,经历了生死之后,便突然大彻大悟。大哥,我知道你恨我!或者是伤心欲绝?悲痛欲绝?可惜,我只有如此,才能保证继续活下去,继续把纳兰一族的香火传递下去。”纳兰容易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看不出是喜是悲。的确,是权相蔡京把他从斩决台上救了下来——看惯了死,他才更贪恋生,而且蔡京答应他,只要成功拿到忘情水,必定为他在皇上面前请功,封万户侯,赏金银山。

纳兰容易心里只有一句话:“我不要万户侯,更不稀罕金银山,我只要活着。人死如灯灭,好死不如赖活……”所以,他甘心出卖自己的兄弟。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纳兰容诺面如死灰。

“本是同根生?可惜我在你的遮拦之下生活得太久,京师里的人只知道有容诺,不知道有容易——做完了今天的事,京师乃至天下,我便是纳兰一族重新振兴的希望!”纳兰容易轻易混入蝶衣堂核心,收了魔仙儿的身体,到现在马上就要大功告成,可自己心里并没有预想的那般高兴,只盼慕容铎带三千铁骑转瞬间杀进来,结束这难熬的恶梦。

容蝶衣向纳兰容诺摇头叹息道:“想不到今日害了你的,反倒是身边最亲最近最信任的人!”转而想到,自己派遣西门饮恨及一干堂中姊妹拦劫法场,非但无辜损伤了几十条性命,救回来的却是一个灾星。“罢了!到今天这个地步,还有什么舍不得的?还有什么权力自保?”容蝶衣深沉地叹了口气,转向魔仙儿道,“四妹,请你动手,废了我的武功……姊妹一场,下手痛快些,姊姊心里也就承你的情了。”单单为了救天牢里一人,竟然把整个蝶衣堂搅得天翻地覆,死伤枕藉,容蝶衣真的对这江湖也厌倦了。

魔仙儿还在踌躇,纳兰容易大叫道:“仙儿,还不赶紧动手——”他们两个在这一瞬间都分心失神,高手过招,胜负变化只在电闪雷鸣的一瞬,有人自石室门外小绿的背后蓦然探手掷出一道暗器,呼啸着射入纳兰容易大张的喉咙,然后自后脑穿出,射在石壁上,四散迸裂。纳兰容易的叫声犹然在石室里激荡,血已经激溅如雨。

“啊——”魔仙儿一惊,瞠目结舌。司徒裙裾叫道:“叛徒受死吧!”旋身一舞,射出鬓边银钗,斜斜刺入魔仙儿左边太阳穴,深没至尾。魔仙儿跟纳兰容易的身体双双倒下,汩汩的血染红襟裳。

自门口突袭的人正是伤势方愈的金振幕,急切间他捏碎了手中的茶杯,以散碎的瓷片射杀纳兰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