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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海一帆吃了一惊,沉声喝道:“胡说!你怎么知道不止一个人?除了那位老人家,还有谁藏在那里?”

海云道:“孩儿只是这样猜想罢了。”

海一帆叱道:“你怎么会有这种稀奇古怪的猜想?”

海云将当天和苹儿所见的怪异情形,大略了一遍,最后说道:“那老人推说在屋顶午睡犹可辩解,栏杆上的湿裤和地上水清却无法自圆其说,那分明是由一个刚从海水里爬出来的人身上脱下来的,如果老人的确在螺屋中午睡,小岛上岂非住着两个人”

海一帆怔了片刻,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三年不算短暂,假如岛上藏着一个人,咱们一定会发觉。”

总管吕子平接口道:“但少岛主的怀疑也有道理,咱们何不借此机会,去螺屋中仔细搜查一下?”

海云道:“等会见了面,爹和吕叔叔陪他谈话,孩儿就假作游玩,暗中进入螺屋查看。”

海一帆略一沉吟,终于颔首道:“虽然如此,在态度上还得谨慎些,即使有什么发现,也不可当面说破,且等回来以后再作商议。”

海云应道:“孩儿道命。”

三个人联袂来到海边,遥望螺屋,依然是那么宁静,灰色的外壳,白水栏杆,点缀在粼粼碧波和黑黝黝的岩石上,真是一个不为尘嚣沾染的世外小仙宫。

海一帆忽然感慨地道:“这几天夜晚都没听见他再唱那首小调了,心里反而怪惦念的。”

海云低声道:“爹,咱们别出声,悄悄掩过去,看他在做什么?”

吕子平和海云紧随在后,三人鱼贯通过礁提,飘落在木拱门前,只见岛上静悄悄的,既无人影,也不闻人声。

海云压着嗓子道:“爹瞧见了么?他又不在岛上……”说着,便奔进螺屋。

海一帆伸手将他挡住,正色道:“不许鲁莽,或许他正在屋内休息有病的人,受不得惊吓。”

接着,提高声音叫道:“老人家睡着了么?在下海~帆,特来探访。”谁知叫了三遍,竟然毫无回应。

吕子平哑声道:“他是个年迈的病人,会不会发生了什么意外?”

这句话,听得海家父子机伶伶打个寒院。可不是么?一个孤零零的病老人,就像风中残烛,随时随地会咽下最后一口气,而这地方又是个人迹罕至的荒原小岛……

海一帆身形疾闪,飞快的掠到“螺屋”入口处,探头朝里望了一下,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海云急问道:“怎么样?”

海一帆摇头道:“奇怪,屋里没有人。”

“孩儿上顶屋去看看!”

海云话出人动,低头钻进了螺屋,循着回旋形的内壁,急急向螺屋爬上去。

吕子平借此机会,快步绕屋搜寻了一遍,整座小岛毫无人踪,何曾有麻疯老人的影子?

片刻之后,海云从螺屋内退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封信柬,黯然道:“咱们来晚一步,他已经走了……”

海一帆吃惊道:“你是说他已经……死了?”

“不!”海云将信柬双手交给父亲,苦笑道:“他是活着离开这儿的。”

海一帆匆忙展开信柬,才看了一眼,脸上已惊容遍布,等到把信读完,更不禁跌足长叹道:“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咱们这许多活人,竟被一个糟老头子,瞒了整整三年之久!”

吕子平轻问道:“岛主,他在信里说了些什么?”

海一帆摇摇头,道:“你拿去自己看吧!”

信笺幅度不大,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满篇齐整的小楷——

一帆岛主钧鉴,三载恩养,感戴无混,临别无以为报,谨陈数语,聊表寸心,世上无偏安之乐土,武林无苟生之英雄。阁下体魄未表,宝刀犹利,正男儿傲啸江湖之时,奈何竟以一朝先意,预堕自弃,欲与腐木同朽哉?令郎少年英俊,机智超人,倘常此僻处海隅,蹉跎终生,更犹置明珠于沟壑,委良材于荒野,暴珍天物,良堪惋惜也。如今武林妖气累现,祸源已萌,黄衫所至,杀劫旋踵,虽欲独善其身已不可能,愿阁下撤此藩篱,重振雄风,舍甚尔之孤岛,创万世之勋业。耿直之言,万勿以体妄见责为祷。鄙人既无麻疯恶疾,更非独自一入,昔因避祸而来,今又避祸而去,收留厚情,行前不及面谢.异日有缘,且容负荆于中土。不告而别,并祈恕有,无名老人顿首百拜。”

吕子平看完信,惊出一身冷汗,惶然道:“属下无能,竟不知此他另有外人藏匿,求岛主按律治罪。”

海一帆摆了摆手,道:“这不能怪你,连我每日必至,也被蒙在鼓里,若非云儿起了疑心,咱们现在还不知道那老头儿竟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人。”

吕子平望着海云,困惑地道:“属下至今仍不明白,此地四周是海,没有船只,他们是怎么走的?”

海云正在聚精会神重读那封信柬,闻言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眸子眨了眨,说道:“当然是乘船的了。”

吕子平道:“他们从那儿弄来的船呢?

海云道:“当然是他们自己造的啦!”

吕子平茫然道:“可是,少岛主,造一艘船,并非朝夕可成,他们躲在什么地方造船?用什么方法才能瞒过咱们?”

“我想只有一个方法。”海云似乎对此疑问早已成竹在胸。说道:“那就是躲在海底建造”。

“附么?在海底造船?”

这话不仅吕子平不信,连海一帆也认为荒谬,从古到今,只有在陆上或水面上造船的事,“海底造船”?那简直是闻所未闻,异想天开了。

但海云却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说道:“是的。除了在海底,他们决无可能建造成一条船,纵然能建造,也会被咱们发现,但假如合两人之力,用三年时间在海底造一艘简陋的船,那却并非难事。”

海一帆忍不住笑起来道:“你倒说说看,海底造船怎么一个造法?”

海云正色说道:“这很容易,他们只要将造船用的木头,两端缚上大石,沉入海底,然后由水术浮出水面,再装上帆桅,岂不就行了诲一帆脸上笑容顿敛,怔仲良久,竟寻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吕子平长叹一声喃喃道:“少岛主果然聪明绝顶,智慧超人,这若是说穿了并无难处,可是咱们却怎也料想不到。”

海云道:“我也是事后才想到,这位无名老人却早有周密安排,此人才是聪明绝顶,智慧超人的人呢!”

海一帆黯然道:“可惜如此高明人物,咱们竟当面错过。”

吕子平道:“此人走了倒不要紧,倘若因此泄漏了本岛的秘密海一帆挥挥手,道:“不用说下去了,把螺屋拆毁,咱们回去……”

海云失声道:“爹,为什么要拆毁螺屋啊?”

海一帆叹道:“从今以后,咱们再也用不着这地方,也永远不会再到这儿来了。”

他仰望云天,神情一片凝重,仿佛用尽了平生之力,才吐出这短短的几句话。

三天过后,一艘修整如新的三桅大船,已经装载妥当,准备启程出航。

狭长的外岛沙滩上,蚂蚁般的挤满了人群,海面船艇往来如梭,围绕在大船四周,许多人在殷殷话别,许多人在感伤垂泪,许多人争着攀附小艇来到大船旁边,依依不舍地摩挲着船舷,泪眼凄迷,喷咽难语。

岸边一顶青罗伞下,海一帆神色凝重的端然而坐,手里拄着那柄鲛鱼皮鞘的长刀,肃穆得有如一尊神像。

吕子平垂手侍立符侧,低着头,不时引袖擦泪,满脸愁苦之色。

这时,一艘小艇正将苹儿和周大娘的担架载向大船,海云在舷梯口迎接,待担架抬上了船,小艇折返滩头,船上舵楼立即响起三声号角。

海一帆迎面看看天色,缓缓站了起来,说道:“时候不早了,该走了。”

吕子平突然抢近了一步,屈膝跪倒,含泪说道:“岛主请多多保重,早赐音讯,好叫属下安心。”

海一帆破额一笑,说道:“子平,男子汉大丈夫,何必作此儿女之态,起来吧!”

他不说这话还好,话一出口,吕子平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籁滚滚落下来,而且抽泣失声,悲不可抑。

海一帆摇摇头,又道:“子平,你我十余年相处,名为主属,情同手足,如果不是这片心血创建的基业舍弃不下,原是要带你一起去的。”

吕子平嚷声道:“属下知道。”

海一帆叹口气道:“我走之后,岛上事务就由你全权处理了。从今天起,不必再闭关自守,也不须在保守此岛秘密,有愿意来的,尽可任其居住,不愿意住下去的,尽可任其离开,客商交往,悉由自便,你只人代我看守着这片基业,或许有一天,咱们还会回来。”

吕于平拱手道:“岛主放心,属下会谨遵训示,引颈静盼归期。”

海一帆苦笑道:“话是这么说,有生之年能否再返隐居那就要看天意了,不过有句话,你要牢记在心里,岛上生活尽可依旧,兵刃和武器务必埋藏起来,兄弟们各安本业,暂时停止练武,至少须等那些黄衣人来搜查过后,才能恢复操练,同时,在他们搜查盘问之时千万要忍耐,绝对不准反抗动手。”

吕子平道:“属下已有安排,不劳岛主叮咛。”

海一帆伸手轻拍他的肩头,谓然道:“既然如此,我就把琵琶岛交给你了,望你好自为之。”

说完,举目向沙滩扫了一眼,提起长刀,下了小艇。

吕子平哽咽叫道:“岛主,恭祝一路顺风,恕属下不能远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