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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海云看她那身装束和背上包裹,便知道很难摆脱,略一沉吟,道:“表妹,事情有缓急轻重之分,如今爹爹和两位叔叔都不在庄中,咱们俩再一齐离开,谁来看顾周奶奶呢?”

苹儿道:“这话多奇怪?姑父走的时候,把奶奶的安全交付给你,现在你也抽身一走,却把这担子加在我的肩上?你都不管,我还管得了么?”

海云柔声道:“我是迫不得已,若等爹爹他们回来,恐怕耽误了大事。”

苹儿仰面接道:“我也是迫不得已,事情和我一家血仇有关,难到我能不闻不问吗?”

海云道:“表妹是不肯相信我?”

苹地道:“那倒不是。但表哥若想撇下我,却是办不到的。”

海云情知无法劝她回去,默然良久,只得叹口气道:“算我说不过你,既然你决心要去,怎不准备马匹?须知咱们时间匆促,途中万分不能耽延。”

苹儿笑道:“谁叫你走得这么急,人家来不及嘛,事已如此,只好先委曲一下,进城以后再买一匹了。”

海云无可奈何地点点头,伸手道:“那就快些上来.别再耽误赶隔了。”

苹儿欣喜道:“谢谢表哥。”纤手一探,抓住海云的腕肘,一旋身,跃上了马背。

海云低声叫一声:“坐稳了!’,猛抖丝缰,一骑双跨,绝尘向城中驰去。

两人在城里添购一匹马,趁着曙光初现,双骑并辔驰出东直门,取路北上,直奔古北口。

海云根据刘城的密报推断,祸水双侣入关的路线,避开官道沿长城西行,不外有两个目的;其一、是借山区掩蔽行藏,以便逃避追踪。

其二、是掠冀北边塞而过,企图远走西北荒漠,觅地藏身。

是以两人出城,便兼程赶往长城一带,抵达古北口,再折向东行,也沿着长城反迎上去,这条路线虽然难走一些,却是一条捷径而且,边塞人烟稀少,沿途打听陌生人行踪也比较方便。

谁知他们一路绕着荒凉的长城搜索,由嘉峪关折转向南,经过将军关又转向东去,围着兴隆山麓兜了一圈,一直赶到雾灵的马兰关附近,仍然毫无踪迹可见,甚至连赵七等人预定沿途留下的标志,也没有发现一处。

这情形显示了两种可能,如非赵七等人盯脱了线,就是中途发生意外变故,祸水双侣已经改变方向,根本没有朝古北口这边来尤以后者的可能性较大。

海云心里暗暗焦急,偏生苹儿又不停的追问道:“怎么还没有消息?会不会是密报弄错了?你凭什么判断他们一定会朝这条路上来?如果他们不走这条路怎么办……”

她越是问个不停,海云心里越急,却又不得不强作镇定,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答道:“他们昼伏夜行,一路躲躲藏藏,自然要走得慢些,咱们再迎上前去,一定就会有发现了。”

海云笑道:“不会的,有赵七、陈功、薛超三个人跟踪着他们两个,决不会没有一点消息留下来。”

其实,他口里说得很有把握,自己却毫无信心,皆因自古北口至山海关之间,马兰关是个通冲去处,再往前去,途中只有更荒凉,遭遇祸水双侣的机会也更少。

薄幕时分,两骑并辔进入了马兰关关隘。

苹儿游目四顾,称赞道:“想不到这地方竟这么热闹,表哥,咱们今夜就住在这儿,好么?”

海云怜惜地道:“好的,这~路上也赶得太辛苦了,久未舒舒服服地吃顿饭了,咱们先订好客栈,饱餐一顿,早些歇息。”

两人策马穿过大街,来到一家名叫“高宾”的客店门前,店伙计含笑相迎,接过马缰,躬身肃容道:“公子,姑娘,请里边坐,后院有清静的上房给您留着啦!”

苹儿“嘻”的一笑,轻轻对海云道:“表哥听见了么?这伙计真会说话,倒像早知道咱们会来似的。”

海云笑道:“做生意的,少不了几句客气话,才显得招待亲切偶然一抬头,笑容顿时凝结起来,原来就在客栈门柱上,赫然有个用白粉画的图记。

那是一个小小圆圈,正中有个十字,圆圈下面另画着一条横线。

这图记正是铁门庄密订的连络暗号,圆圈和十字,表示留图的人正在店内,下面那条横杠,是说明留宿店内的位置,一条横杠暗示“第一进院子东首第一间房”

海云又惊又喜,假作脚下一虚,伸手扶住门柱,却暗暗将那白粉图记抹去。

苹儿竟丝毫没有查觉,进入后院上房后,放下行囊,解去佩剑,便长吁一声道:“累死了,真想赶快洗个热水澡,早些躺进被窝里。”

海云顺口道:“谁说不是,路上漫天风沙,弄得入眼睛里全塞满泥灰,是该好好洗涤一番。”

苹儿道:“表哥,既然他们准定要由这条路上来,咱们何不多休息两天,就在这儿等着他们?”

海云漫应道:“也好,你先盥洗换换衣服,等明天再商议吧!”

伙计送来茶水,又准备好洗澡的热水,苹儿自去闭门盥洗,海云却趁机抽身,来到前院。

他装作随意浏览的样子,踱至东首第一间客房门外,侧耳倾听,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海云心里卜卜而跳,暗想:赵七和陈功薛超三人奉命追踪祸水双侣,彼此之间理当互相呼应,协同掩护,如果留下图记的是赵七,陈功和薛超也应该已经到了,怎么三个人都不见露面,房里也没有留人担任连络?难道那祸水双侣也住在这家客店内不成?想到这里,不禁一惊,掠目四下打量,却见这进院子虽有六七间客房,都冷清清不闻人声,只有对面西首第三间房内亮着灯光。

海云沉吟了片刻,便负手缓步行了过去,经过那间客房窗外的时候,脚尖微垫,飞快的向屋内扫了一眼。

屋里只有一床一几,临窗的几案上,放着一盏油灯,灯下铺着纸笔墨砚,一个穿玄色长袍的中年人,正伏案挥笑,不知在写些什么。

海云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单凭衣著,足证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正想轻轻退回去,却听那人口里喃喃念道:“……地骨皮三线,川贝子二钱,硝蜀椒三钱,蛇藏子一钱半,瓦松皮,鲛鱼甲各二钱,甘草一钱,透骨柴四钱…”

敢情那人竟是一个郎中,正在聚精会神开写药方。

海云哑然失笑,身躯刚转,那人忽然叫道:“喂!别走呀,药方就快好了。”

海云一怔,紧接着房门“呀”的一声打开,那入手里捧着一张纸笺,走了出来。

他乍见海云,仿佛也吃了一惊、愣了片刻.才急急陪笑道:“对不起!对不起,在下错认是店里的伙计了.真是失礼得很。”

海云也含笑拱手道:“是小的冒昧,打扰了夫于。”

那人道:“那里话!分子想必也是店里的客人?”

海云道:“正是。敢问先生尊姓?”

那人道:“敞姓胡名寒山.人称‘胡一帖’。”

海云笑道:“原来是胡夫子,久仰。胡夫子在此地悬壶济世么?”胡一帖道:“济世二字不敢当,在下性好歧黄,粗通脉理,不过以此怡情寄趣,并不曾正式悬壶。”

接着又问:“公子贵姓?”

海云道:“小可海云,久慕长城壮伟,特来游历,就住在同店后院中。”

胡一帖笑道:“那真是太好了,公子苦不以愚鲁见鄙,稍待当专程拜偈聆教。”

海云道:“不敢当,夫子有事请便吧!理当小的前来请教才对。”胡一帖又连声告罪,才擎着药方往店外而去。

海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禁泛起一丝狐疑,自忖逼才在窗外偷窥,行动可算十分谨慎,这姓胡的耳朵居然如此灵敏,竟发现窗外有人了。

但看他满脸蜡黄,面带病容,既不像个身负绝技的武林人物,甚至连药理也未必精通,怎么可能是位深藏不露的江湖高手呢?海云困惑的摇摇头,举步穿过天井,回到东首第一间客房外,甩指向门上轻弹了三下,低声问道:“有人在吗?”

屋内悄然无声,不闻回应。

海云微微一皱眉头,轻推门扉,竟然应手而开,房门原来是虚掩着的。

他探头进去一望,却见床上有个人正拥被蒙头而卧,房中更充斥着药草味和血腥气。

海云四顾无人,急急闪身掩了进去,反手掩上房门。

房里未亮灯火,是以显得十分明暗,但海云仍能看清床上那人身躯不停的簌簌颤抖,紧裹着棉被,好像一个患染疟疾的病人,正在发寒。

但那人整个头险都缩在被子里,使他无法辨认究竟是赵七?还是陈功和薛超?海云快步走近床前,伸手在棉被上拍了拍,低叫道:“喂!你是……”

刚说了三个字,床上那人突然“哇”他一声惊叫起来,恐惧的道:“求你饶了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饶了我!”

~面哀呼着,一面用力拉紧棉被,急急滚到床里墙下,颤抖也越发剧烈了。

海云倒被他这没头没脑的哀求弄得一楞,沉声道:“是谁?”

那人呐呐道:“我……我……我真的是生意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海云疑心大起,一探手拉住被角,用力将棉被掀了开来,同时幌燃了火摺子。

闪烁的火下.只见那人乱发披面。脸色苍白如纸,身上裸无寸缕,遍体都是纵横交错的刀伤,半条棉被都染满了血水。

然而,海云已看清那人的面貌,正是第四组奉命接应赵七的庄丁薛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