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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偶遇



        那是一个下着倾盆大雨的夜晚。五月的天,说变就变,白天还是风和日丽的大晴天,到了黄昏,突然间就下起了阵雨。殷子晴参加了朋友西西的婚礼后,又和朋友们一起大闹了洞房,才余犹未尽地告别了那对新人,然后开着自己那辆心爱的奔驰越野车,飞奔在被雨水混沌成一片的城市街道上。从刚才的那种笑语喧哗中出来,此刻的她明显得要孤单多了,她望着车窗外那急弛而过的街道和树木,再望着车窗前被雨水飞溅出来的点点水花,她的思绪也漾起了一层层的涟漪,想起席间西西曾经对她说的话:

        “子晴,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老是对男人挑三拣四的。男人嘛,还不都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如果你碰上一个条件还可以的,那就将就将就吧!免得耽误了自己的青春。女人一过了三十,那就要轮到男人挑你了!”

        “什么话!”西西的丈夫徐冉忍不住白了娇妻一眼,又及时鼓舞着她,“子晴,你不要听西西的,西西是满脑子的小女人见识!我相信你,你一定会遇见一个你所爱的男人,你只是宁缺毋滥罢了!”

        宁缺毋滥!多好的一句话!那个外表普普通通的新郎,他只接触过她两三次而已,却能一言道破她的思想。看样子,她是不用担心西西今后的生活了,可怜的西西,从她跌入爱情的陷阱到婚姻的失败,然后再次走进婚姻的礼堂,那需要多大的勇气。也许这一次是老天爷真的垂怜了西西,让她遇上了这么一个充满智慧的男人吧!她不禁有些欣慰地笑了笑,然后脑海里又浮起了自己告别西西时的那一幕。

        “西西!”她紧紧握着西西的手,再三关照着西西,“好好把握你手里的幸福,不要让幸福再次从你的身边溜走。切记,女人最大的财富不是自怨和自哀,而是宽恕和理解!”

        “我明白!”西西的眼里涌满了泪雾,“那你呢?希望有一天你也会遇上你的幸福。我相信你不是一般的女子,你一旦爱了,肯定会爱得惊天动地!”

        会吗?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然后思绪变得更加迷朦起来。依稀仿佛,她的思想沉浸在了她二十六岁的那一年,那年,她刚刚过了二十六岁的生日,母亲就热衷于她的婚事,几乎每天都逼着她去相亲。她觉得自己像个木偶似的任由母亲摆布着,其实那些男子中也有不少是社会上的佼佼者,可她就是不来电。她总觉得在他们的身上似乎缺少了一些什么,而到底缺少了一些什么,她又说不上来。于是,在一次次的挑剔和失败中,母亲终于忍无可忍地暴发了:

        “子晴,你应该学学你妹妹,你的思想已经太迂腐了,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你还去相信琼瑶笔下的爱情。我告诉你,子晴,如果你不在今年年底给我找个好女婿的话,妈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妈!”她控制不住地叫,“到底是谁迂腐了?你有没有搞清楚?再说了,琼瑶阿姨写的爱情小说很不错吔!她可是最最成功的女作家!她懂感情,懂生活,又懂得揣摩人性和感化人性!当今世上,有哪个女作家能和琼瑶阿姨媲美呢?如果妈妈不能理解这些,那么至少请尊重我心目中的女神吧!”

        “我不管!”母亲霸道地竖起了眉毛,“总之妈不会再让你随心所欲。妈只知道女人一过了婚嫁的年龄,想要找个好男人就难了。所以,妈老实告诉你吧,昨天你蔡妈妈已经告诉我,大后天她的大儿子世伟就要回国。等世伟一回国,蔡妈妈就会安排你们见面。这几天你得给我老老实实地想清楚,不要再找什么理由来逃避这次相亲了!”

        “天哪!”她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妈!求求你,求求你饶了我吧!”

        “咯咯!”她的妹妹殷子云早就笑弯了腰,“妈,世伟比姐还小两岁吔!这事一定搞不成。所以妈还是省省这份心吧!”

        “你懂什么!”母亲立刻白了子云一眼,“凭子晴的相貌和才气,世伟一定动心!”

        “咯咯!”殷子云笑得差点岔气,“可是姐不会动心啊!再说了,姐又不是没人要,妈干嘛急着要把大姐给嫁出去呢!而且,如果我记得没错,妈可是常常在唠叨我乱交男朋友的,现在在妈的眼里,这些缺点怎么都成了孺子可教的典型呢!咯咯!”

        “你别得意的太早!”母亲狠狠瞪了子云一眼,“我看你们两个是半斤八两,哪个也好不到那里去!个个都让我操心,烦透了!”

        “妈!”已经在读大三的小弟笑着在一边凑热闹,“你可不要一杆子打翻所有的人。起码我觉得大姐的爱情观不错,爱情要来兮谁也挡不住,爱情不来兮则也无可奈何!如果是我,我也会宁缺毋滥!”

        “你这小鬼——”母亲又瞪了小弟一眼,“你懂什么?你给我管好自己的功课,不要胡乱插嘴!”

        “妈!”小弟立刻振振有词地抗议,“我已经不小了,二十三岁早就超过法律成人的年龄了。所以我慎重向妈声明,请妈不要拿“小鬼”这两个字来压我。而且,我很清楚自己将来的理想和抱负,我可不希望妈将来再来剥夺我的自由权力!”

        “你这孩子!”母亲一直拿小弟没办法,立刻向坐在沙发深处看报纸的父亲求救,“殷震,你听听!这孩子在怪我们呢!什么叫剥夺自由权力,难道在孩子们的心目中,我们做父母的就如此不堪吗?”

        “秀文!”父亲不慌不忙地把视线从报纸上移了开来,然后温和地开导着母亲,“你不要把孩子们逼得太紧。孩子们已经成人了,他们就有责任去挑战自己的未来,不敢他们的人生要经过多少坎坷和曲折,他们也只能义不容辞地去走。而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在孩子们摔倒的那一刻,及时扶他们一把,这就是我们的责任。你明白吗?秀文?”

        “老爸万岁!”小弟一蹦三尺高,在一边兴奋地大叫,“老爸不愧是杭城第一心理系教授,说出来的话头头是道,我真是服了老爸啦!”

        “都被你惯坏了!”母亲无可奈何地责备着父亲,“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唯你是问!”

        “妈!”她拥紧了母亲瘦小的双肩,用充满感情的语气对母亲说:“也许在母亲的眼里每个孩子都是弱小的,都是需要保护的。可是,妈为什么不试着把这份爱变成一份坚定的信念呢?妈?”

        “妈,”子云也热烈地加入了她们的拥抱中,“如果我们没有摔倒和失败过,我们怎么会去珍惜自己所拥有的呢?是不是?妈?”

        “好了!好了!”母亲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你们这几个孩子,好像妈再不答应你们,妈就真的成了一个不近人情的母亲了!”

        “妈,谁说你不近人情了,事实上妈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她急急地说。

        “还有,”子云也急急地说了句,“妈还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贤内助!”

        “得了!”母亲终于被她和子云给打败了,“你们也不用急着给我戴高帽子,我自己生的闺女自己心里明白,你们还不是急着要妈给你们一个保证!”说着,母亲立刻捏了捏她和子云的脸颊,慈爱地说:“好吧!妈就暂时放你们一马。不过话可说回来,如果你们做得不够理想,妈还是会采取一些必要的手段,明白吗?”

        “Yes!”她和子云立刻双双立下了军令状。小弟却在一边大声地欢呼:

        “革命成功!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这样,从那天开始母亲始终没有再逼她去相亲,她总算过了一段舒适而休闲的浪漫期。可是,如今已是三年过去了,她始终没有碰上她的爱情,她很难保证母亲不会再次动摇对她的信心。小弟已日趋成长,正忙于开拓他的新闻事业和接触他那海阔天空的社交圈。子云也总算定下了一颗游荡的心,和雅清茶庄的二庄主杨震豪双双坠入了爱河,每天忙着享受她好不容易等来的爱情。只有她孤零零的就像是天际边挂着的一颗寒星,令人可望而不可及!如果真要是能做一颗寒星那就好了,起码她可以孤独而傲世地面对这个世界,不必去感受那份无形的压迫感。看样子,她得准备在那份暗潮汹涌到来之前,另外做一份打算了。她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窗外,雨已越下越大了,豆大的雨点像珍珠似的扑打在车窗前。马路两旁的白杨树被风刮地乱颤,偶尔,有一些细小的叶子落在街道上,被来往的车辆辗过后,只能模糊地看到它的几片碎叶,孤零零地躺在冰凉的马路上,似乎在向人们诉说着它的凄凉和无奈。突然,她的视线被前方的某个景点给吸引住了,那是一个伟岸挺拔的男人的背影,此刻,他正遗世而独立地走在暴风雨中,虽然他整个人都被大雨淋成了落汤鸡,但是他的腰杆却笔直地挺在那里,他的头微微向上仰着,仿佛在研究着整个风雨中的苍穹。她望着这样不屈不挠的背影,不禁有些微许的震撼,看得出来,这个男人显然是因为整条街上缺少了打着红灯的出租车而被困在了风雨中,这样想着,她下意识地放慢了车速。当车子在接近他的那一刻,她使劲按了几下喇叭,她的意思最明显不过了,她很乐意让他搭车。可是这个男人下意识地回头望了她一眼后,又继续和整个大自然为伍了。她的心里一急,猛地一个急刹车把车子停在了路边。然后,她以最快的速度打开了车窗,从车窗里探出头去对身后的他说:

        “喂!难道你不需要搭车吗?”

        他没料到她会有此一着,立刻有些错愕地说:

        “你肯吗?”

        “上来吧!”她巧笑倩兮的样子,“我还是觉得你需要搭车!”

        “谢谢!”他的眉毛飞快地跳动了一下,然后一把抹去了脸上的雨水,又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毫不犹豫钻进了她的车子里。她不经意地打量着他,她发现这是一个长得非常有吸引力的男人,高而挺拔的鼻子,浓而飞扬的眉毛,一张轮廓分明的男性脸庞上有着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她下意识地笑了笑,然后随和地说:

        “说出目的地吧!”

        “西山路,华宁街114号,雅清茶庄!”他简单扼要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地,

        “一家城北最大的高级住宅!”她立刻盈盈而笑了,确实,没有人会比她更熟悉那个地方了,看样子他算是搭对了人。这样想着,她立刻启动了油门,然后让车子随着车流飞速地开往了目的地。“你和雅清茶庄的主人认识?”

        “是!老客户!老关系!”

        “因为生意上的往来?”

        “没错!”他淡淡地答了一句,一副不想深入研究这个话题似的。而且,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窗外那些豆大的雨点上,自始至终都没有去关注身边的她。她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然后岔开了话题:

        “雨就那么好看,难道你还没有被雨淋够?”

        “你的问题出乎我的意外!”他淡淡地笑了笑,“其实人有时候就是那么奇怪,越是让你讨厌的东西,你会对它越感兴趣!如此而已!”

        “你的回答也出乎我的意外!”她也笑了,“不过,我觉得没有男人会对雨感兴趣!”

        “那要看什么样的男人!”他的视线还是停留在窗外,似乎那里有他要找寻的东西似的。“其实偶尔淋淋雨也不错,它可以使人的头脑保持一定的清醒度!”

        “我以为只有不自信的男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冲口而出地说,“而你应该不是这样的男人吧!”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突然把眼神从窗外收了回来,然后静静地投注在了她的脸上。这是他今晚第一次正视着她,她不禁有些怦然心动,她发现他的眼神睿智而深邃,似乎蕴藏着太多的智慧和阅历,而且,他的眉峰微蹙着,似乎带着一种无形的负荷在面对这个世界,而这些负荷使这张男性的脸庞显得成熟而刚毅,生动而充满了一种神奇的诱惑力!她不禁呆呆的、出神地凝视着他,一时之间竟忘了要小心开车,以至于当她的车子已三车并列,而迎面而来的一辆出租车又在拼命地按喇叭时,她都没有警觉。然后,几乎所有的事都发生得那么快,快得几乎使她根本就分不清眼前的一切,她只感觉到有两只强而有力的手突然紧紧压在了她握着方向盘的两只手上,接着,是一系列的动作:闪车、超车、原地大转弯、刹车,紧接着,是几辆车子同时发出来的一阵奇奇怪怪的刺耳声和几个车主破口大骂的怒吼声。终于,一切都回归自然。然后,她听到有一个非常冷静和沉着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

        “好了!没事了!继续开车吧!”

        她呆呆地仰起了头,接触到的是一双挂着淡淡笑意的黑眸。她失神的、喃喃的嘀咕了一句:

        “我们似乎经历过一场非常可怕的场面,是不是?”

        “应该如此!”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淡淡地说:“不过这些已经是过去式了,所以没有人会在乎这些!”

        “可是我在乎!”她心有余悸地说:“因为我不是一个负责的驾驶员!”

        “所以——”他出其不意地说了句,“以后开车的时候要专心一点,不能开小差,免得去在乎一些不必要的在乎!”

        “你很会安慰别人!”她终于释怀地笑了笑,然后重新发动了车子,缓缓地朝目的地驶了过去。“你常常这样拐着弯儿去提醒别人和安慰别人吗?”

        “不一定!”他的视线又重新转移到窗外的雨点上去了。

        “为什么?”她冲口而出地问。

        他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保持着一份惯有的沉默。而她也并不需要他真正的答案,只是专心致志地开着她的车。良久,良久,他才温和地说:

        “记住,不要试着去读懂男人,因为没有女人能读懂男人内心世界里的那幅图画!”

        “那要看什么样的女人!”她盈盈地接了句,“如果一个女人读不懂她所深爱的男人,那么他们之间注定会一无所有!”

        “也许吧!”他的眼神里立刻涌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但是很快的,那些光芒就遁逝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不安和焦虑。她似乎读出了他的这份不安,于是,一份突然而来的感觉立刻紧紧抓住了她,她突然好想去研究面前这个男人,好想去窥视和剖析这个男人内心世界里的那幅图画,她相信那一定是一幅色彩强烈和充满神秘色彩的好画。只是,她有这个资格去研究这幅好画吗?她下意识地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又下意识地加速了油门,让车子腾云驾雾似的把她的思想全都抛在了脑后。

        十多分钟后,他们的车子停在了雅清茶庄的门口。他下了车,然后在车窗外凝视着她,微笑着对她说:

        “谢谢!”

        “不用!”

        “小姐贵姓?”

        “想知恩图报,免了吧!”她闪动着长长的睫毛,笑了,“再见!”

        “再见!”他凝视了她两秒钟,然后转过了身子,大踏步地向雅清茶庄的那扇大门走去。她凝视着他的背影,突然又出其不意地加了句:

        “记住,下次别去和整个风雨中的大自然为伍,因为它们会吞噬了你!”

        下一刻,她的车子已经一溜烟似的往来路开了回去。可是,在离去的一刹那,她清清楚楚地从反光镜里看到了他骤然回头时,脸上流露出来的那抹讶异和深沉的微笑。她又下意识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