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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他知道。

淡金色的脸颊上没有泪痕,总是带着一点严肃味道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正常,但是在黑暗中笔直伫立的身影,却让人有一种悲伤的感觉。

有一点奇怪的是:他不知道她养了黄金鼠,她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

他微微攒起眉头。“余──”

“书伟,你养过宠物吗?”

他停顿一下。“没有。”

“我以为你养过……”她停一下,叹气。“我有一次看到你站在摊贩前面,好像在看那些宠物,现在想起来,你说不定只是在发呆吧?”

他不记得这件事,不过那个推测是很有可能的。“……什么摊贩?”

她摇头,似乎表示那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她不过是随口提起。

“什么时候的事?”

“咦?”

他伸手指向她刚刚凝视的草皮。

“上个月。”她顿一下,又淡淡地开口:“其实,这应该是违反校规的,可是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把“思薇尔”埋在这里。”

““思薇尔”?”

她安静一下。“我的黄金鼠叫“思薇尔”,Swear。”

他点头表示了解。

她将目光转回草皮。“……以后,它就可以好好睡觉了。思薇尔最喜欢睡觉了。”

寂静的夜里,有些沙哑的低沉嗓音流入耳朵,宛如风的叹息。

他默默看着她,伸出手,然后忽然顿住,没有表情的眼睛直勾勾盯住自己抬高的右手。

……他想要做什么?

安静思考两秒之后,举高的手又缩了回来。

“你不要难过。”

她习惯性地扶一下眼镜,还是没有看他。“对了……书伟,我上次跟远毅借了两本书,你帮我跟他说,我下次社课会带去还给他。”

“你不要难过。”

终于,她瞥他一眼,摇摇头。“没关系的,书伟。我知道黄金鼠的寿命本来就不长,只是有点放不下而已,毕竟是养了很久的宠物。”

他没有作声,只是看着她。

夜雨无声,从黑暗的天幕中落下,沾上女孩脸上的玻璃镜片,反射出微弱的路灯光芒。冰凉的风吹动长长的马尾,乌黑的发纷乱扬起。

她动也不动,看着那个只有她知道的秘密坟墓,看不见的思绪仿佛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余音。”没有高低起伏的声音。

“嗯?”

“我陪妳回宿舍。”

七、“未济”……改变、未知、可能的毁灭、

幸好,他不记得了。

刘余音扶一下眼镜,在书页上划下重点,努力克制自己,不要直接趴倒在桌子上。

她不想吓坏室友。

会养“思薇尔”当宠物,其实是一件很乌龙的误会,特别是得到当事人的亲口证实之后,她更觉得可耻了。

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一天,她从面屋里用完晚餐走出来,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王书伟站在一个小摊贩前面,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因为两天前才在游泳池里,又“救”了他一次,虽然事实证明,那个奇怪的人只是在漂浮而已,不是溺水。所以,她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奇*书*网.整*理*提*供),也记得他叫什么名字。

好奇地走近一瞧,发现那个人正在看的,是一笼黄金鼠──至少,她当时以为他看的是那个。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一个大男生会站在马路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笼子里挤成一团的仓鼠……他很喜欢老鼠吗?

一个回头,正要跟他打招呼,却发现那个人早已经走远。

下一件她知道的事情,是自己跟摊贩的老伯买了一个笼子,带了一只黄金鼠回宿舍,而那只黄金鼠,就是“思薇尔”。

那是他们第三次见面……真正奇怪的人,其实是她。

事过境迁,她已经放弃了王书伟,也说服自己忘记:为什么她会开始养“思薇尔”、为什么她会加入占卜社。

那些都过去了。她一直这样告诉自己。

但是,先知告诉凡人:过去是无法摆脱的,特别是人的愚蠢,总是会在最意外的时刻,回来登门拜访。

幸好,他忘记了。

幸好,他没有发现“思薇尔”这个名字真正的意思是什么。

然而这些“幸好”,并没能帮助她感觉好过多少,她还是觉得好丢脸,好想钻进土里,陪她亲爱的“思薇尔”一起去见上帝──她以前为什么会做出那么奇怪的事呢?

好讨厌的感觉。

“余音?”

她回过神,扶一下眼镜,转头看向站在门边,似乎在打电话的另一名室友。“什么事?”

女孩指指手上的话筒,看起来有点困惑。“找你的电话。”

皱起眉头。她竟然没有听见电话铃声。“好。”

起身走到门边,一边向室友点头道谢,一边接过话筒。“喂?”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

五秒钟过后,她叹口气,突然明白了话筒那头是谁。“书伟,有事吗?”


“……现在有空吗?”

这只老鼠是灰色的,应该不叫“黄金”鼠,而且,好像有点太活泼了。

男孩面无表情地研究着在笼子里活蹦乱跳的仓鼠,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作了正确的决定。

但是,他比较习惯灰色的老鼠。

“书伟?”

顿一下,他抬起头,朝绑马尾的女孩打招呼。“晚安。”

刘余音的目光不在他的身上,而是专注地盯着他面前的小笼子,似乎有点好奇。“这是什么?”

他跟着将视线转向桌上那个粉红色的铁笼,决定照着店员告诉他的话说:“黄金鼠。”

她怪异地看他一眼,向来严肃的嘴角突然微微扭曲,眼里透出笑意。“我知道这是黄金鼠,我是问这只黄金鼠从哪里来的?”

“所以,这是黄金鼠?”他向她确认。

她扶一下眼镜,摇头,拉开椅子坐下,目光离不开那只不断跑着滚轮的小东西,声音有些迟疑。“嗯……我觉得这比较像是枫叶鼠。”

“……因为它不是黄色的?”

“不,黄金鼠也有别的颜色,我只是觉得黄金鼠好像还要再大一点点。”

他微微攒起眉头,那个店员跟他说错了。

“你还没告诉我,”她抬起头,好奇地看向他。“这只仓鼠是你的吗?”

他安静半晌,还是决定告诉她:“不,是送给你的。”

“咦?”

他点一下头,确定她没有听错。“送给你。”

朱色的唇微微绽开,深邃的眼凝视着他,充满了惊讶……还有一种他无法清楚辨识的东西。

他等待她的反应。

好半晌,她终于别开目光,安静地说:“……书伟,你不用这么做的。”

“你不喜欢?”

她摇头。“不是。”

他沉默一下。“我可以去换一只黄色的回来。”

她看他一眼,忽然笑了起来。“不是,跟那个没有关系……我说真的,这只仓鼠很可爱。”

“但是,妳不想要。”

她一个劲地低头,没有否认。

“余音。”

“我不知道……我有点害怕……再面对这种事,”她还是没有看他,伸出纤长的手指,探进笼子里。银灰色的仓鼠好奇地停下来,看了看,然后跑下滚轮,凑近铁栏嗅闻。“付出了这么多的感情,然后在经过一段时间以后,又不得不失去……我……”

他看着她,发现自己做了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

她抬眼看向他,深吸口气,被浸湿的瞳孔在镜片后面闪烁。“……谢谢你,书伟。”

“我可以拿回去退。”他告诉她。

“不,我喜欢它,它好可爱。”她凝视着又跑回去玩滚轮的小仓鼠,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我喜欢它。”

他看着那只精力过盛的仓鼠,然后将目光挪回女孩脸上平静的微笑,惯来没有表情的眼睛忽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诡异光芒。

他觉得自己……怪怪的。

冬天的黄昏。才刚过五点,夕阳已经迫不及待地准备打卡下班,在天的尽头留下凌乱的晚霞。

星期五,大多数人早已经离开学校,准备要欢度周末。向来人来人往的山道上只偶尔传来几句人语声,然后慢慢随着脚步远去消失。

体育馆旁边的场地,有几个像是棒球社的成员,正在进行投掷练习。更远一点的地方,还可以听见传来几声隐约的公车喇叭声。

懒洋洋的声音蓦地响起:“书伟?”

王书伟睁开眼睛,转回头,面无表情地向室友打招呼。“远毅。”

“我刚刚在上面看到你。”萧远毅伸个懒腰,顺手指向体育馆旁边的攀岩场。“你在干嘛?”

登山队。“……思考。”

萧远毅摸摸眉毛,好奇地看他一眼。“喔。”

他垂下目光,继续凝视河堤底下颜色怪异的潺潺水流,没有再说话。

已经很习惯好友的沉默,萧远毅打个呵欠,走到另一张长凳躺下,闭上眼睛开始打盹。

十分钟过去,躺在一边睡觉的男孩突然开口:“社团的事?”

王书伟微微侧头,望向说话者。“嗯?”

萧远毅继续闭着眼睛,慵懒的嗓音里满是睡意。“我是问,你在担心社团的事情吗?”

他眨一下眼睛。“不。”

“我以为社团的情况有点糟。”

他点头。“是不好。”

“所以?”

他转回头,看着在远方天空日夜交接的璀璨云霞,没有马上回答。

上个学期那场社庆的盛大成功,打响了占卜研究社在学校里的名声,加上“占卜社魔女”的传说持续蔓延,社团的成员数曾经一度暴增到两百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