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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正在纠缠的时候,伤夫人忽然闯了进来,指着方友松很愤怒地说:“你这个蠢笨的书生,既然有了一线生机,为什么不好好把握,偏偏还要逗留在此地等待死亡的来临?莫非这一切都是天意么!”说着就从袖子里飞出一条银线,直取方友松的喉管。

方友松自知必死,引颈闭目,听得耳畔一声脆响,睁开眼睛,却看见鬼女子用束发的一支玉钗刺中了伤夫人所发的暗器,那是一块薄如手帕约有巴掌大小的银制物件,仿佛是个活物一般,被串在玉钗上仍旧挣扎乱跳。

伤夫人不满地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鬼女子微微笑着说:“这个人既然愿意陪伴在我的左右,我就成全他好了。”说着就朝手中的玉钗吹了一口气,伤夫人所发的银帕居然受到她的控制,飞速旋出,割断了方友松的喉管,方友松气绝之前,用手扶住喉头的伤口,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是打了个手势,脸上露出解脱的表情。

伤夫人刚刚满意地点点头,那块银帕忽然从方友松鲜血飞溅的喉管处飞出来,同样也割断了她的喉管。

鬼女子站在黑暗中不动声色地说:“师父,这个人是我所喜欢的,就像他所说的道理一样,在遇上他之前,我是预先不知道自己会有爱情这么一回事。既然你一定要我杀他,为了遵从师命,我只好亲自下手。但是请恕我要为他报仇。”

被割断喉管的伤夫人,一直站在原地,喉头一滴血也没有流出来,看上去仿佛完全没有受伤似的。等到鬼女子把话说完,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就在点头的瞬间,喉头的鲜血有如飞箭一般射了出来。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死去。而距离青木教主谢中天当年预言的遇刺身亡,竟然正好过了二十六个年头。

那以后鬼女子正式执掌了湘西巫教。令人讶异的是她终年怀揣着一盒朱砂,驱赶着两具尸体,一具是方友松,一具是伤夫人,好像这两个人一直活在她身边,一直陪伴着她似的。

某年,方友松曾投宿过的辰州客栈,主人在春日郊游时远远见着一抹黑影掠过去,疑心是鬼女子,急忙大声招呼,那抹黑影从半空中降落下来,果真是她,容颜比先前更加苍白,身体也愈发显得弱不禁风,浑身上下不断涌生着阴森森的黑气,想必是巫术已有了大成。客栈主人叹息着说:“你既然能够把我这样的无心之人救活,为什么不救活你最亲爱的两个人呢?”

鬼女子面容上露出恍惚的神色,站在原地不说话,但四周的雾气越来越浓,越来越密,仿佛厚厚的屏障似的,没过多久,那场突如其来的弥天大雾就阻隔开了她和客栈主人。过后人们发现湘西巫教换了主人,鬼女子已不知所终。有人传说她已经悟得了阴阳变化之道,去到阴间与方友松重续前缘了。但这说法过于无稽,难以令人信服。

最奇妙的是湘西巫教新的掌门人,虽然年约十六岁,但性情直烈,道心坚定,所修炼的恰恰正是伤夫人昔年不留余地与敌偕亡的巫术,甚至眉目也神似伤夫人年轻时候,令人疑心是伤夫人借着某种契机重生了。

据说湘西巫术中有“借阳”的法术,可以用活人的性命抵扣死者的短寿,但由于阴阳之道太过于玄秘莫测,术法施展开来太凶险,早就已经失传了。那些精于巫术的高手私下猜测,也不知道是不是鬼女子把余生的阳寿换取了伤夫人的返生呢?

江湖异闻录之马牧之

湘西有一种植物,长在悬崖的石头上,根茎直接伸入坚硬的岩石,不像别的花草借助石缝的泥土存活。它的枝干仿佛竹子,但一节黑一节白地交替生长,叶子又好像熊的脚掌,肥厚多汁。每隔三百年就会开一次花,花朵就像一只倒立的酒盅,而且颜色也如青铜器一般呈灰绿色,最奇妙的是花瓣上竟然能够看到隐隐约约的纹路,有的镂刻着字迹,另外又有方格纹、麻布纹、叶脉纹、水波纹和云雷纹等等,一下子没有办法完全描述。这种植物叫做“盗魂草”,如果配合上适当的法术,能够在迢迢千里之外盗取人的魂魄,夺走人的性命。但是世间凡人没有看见过。

湖北人马牧之,擅长设坛作法,捉鬼降妖。曾经有人见过他在半夜出没于乱葬岗,收取死人的魂魄祭炼法器。袖子里藏着一种白色的飞虫,用来寻找鬼魂的方位,十分有效,如果有人宅中闹鬼,请了他来,飞虫能够准确地探知鬼魂下落,飞行的目的和普通的虫子有区别,人们都很愿意相信,没有产生丝毫怀疑的念头。其实这是错误的,马牧之所养的飞虫只不过是普通的蜜蜂,经过特殊的方法染成了白色。大约如果有人请他捉鬼,事先他就会在别人家中的某个地方铺设一点蜂蜜,甜蜜的气味能够诱使蜜蜂的飞行显得不那么盲目罢了。从事这个行业大多数都是挂着茅山教的招牌,装神弄鬼骗饭吃,而且往往三五人形成队伍,有的负责在别人家里模仿鬼魂出没,有的上门游说,有的故作正经要受到礼貌的邀请才出手,各种工作的布置都由于章法有度显得很玄虚。

马牧之的记忆力很惊人,所见所闻就如同镌刻在脑海里,很少被遗忘掉。甚至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经过若干年以后还能够很准确详细地描述出来,仿佛仍然身临现场,当事人往往瞠目结舌,啧啧称奇。

有一年经过市集,遇见一个穿着黄色道袍的年轻道士,马牧之非常惊讶地说:“我曾经见过他。”并且向身旁的人解释说,十五年前的某个秋夜,那个道士正好从江西一座荒山经过,当时穿的也是现在这一身道袍,手里抓着一柄拂尘,身子轻盈得好像没有重量,走路的时候脚并不沾着地面,而是凭借着虚空中的一股法力在移动。听到这番话的人都嘲笑他,因为眼前的道士年纪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并不具有想象中的仙风道骨。马牧之涨红了脸分辩说,道士的胸前应该有一块葫芦形的金牌,因为曾经在月夜里反射出刺目的光芒,让他一直记忆犹新。嘲笑他的人果然发现小道士的脖子上系着红绳子,但是因为坠子藏在道袍里,根本看不见。有好事的人就跑上前去试图拉住小道士察看究竟,但是还没有真正触碰到道士的身体,就不由自主摔了一跤,似乎受到了虚空中某种力量的牵绊。再一细看时,小道士的踪影已经消失了。人们这才愿意相信这个小道士有着奇异的来历。

往回走的路上,马牧之又遇见了那个小道士,正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他一直尾随着,直到出了市集,到了野外,四周的景物渐渐开阔,再也没有旁人,便急急忙忙快步跑上前去,跪下来磕头说:“我认为这是自己求得真正道术的机会,请您传授我一点入门的基础可以吗?”

小道士笑着说:“世界上容貌相似的人很多,你一定是认错人了。”袖子一拂,就要离开。

马牧之认定了这是难得的机缘,死死地抱住道士的双腿不放手,哀求说:“人的一生非常苦闷,因为明知道从出生开始,注定要奔赴的尽头就是死亡,无论在活着的时候多么努力都会变成一场空茫茫的梦境,这让我经常困惑不已。请您教授我一些关于长生的办法,让我可以抵抗这种对于死亡的恐惧。我知道您是一个修炼道术有成就的高人,度世济人应该是当仁不让的习性,不可以拒绝我。”

道士没有办法挣脱他紧紧抱住的双臂,摇头否认了很多次,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就告诉他说:“如果你真的有诚心,那就半夜里到城东的松树林找我吧。”

等到马牧之松开了双手,道士又叹气说:“你这是自己找上门来的,是福是祸都应该自己去承担后果。”马牧之没有在意他的话,内心狂喜地连连叩首,抬起头来时,发觉道士已经飘然而去。

到了深夜,道士果然出现在松树林外。披着一身月光,看上去光辉圣洁,马牧之愈发坚定了求道的想法。他这时已经有四十岁了,外表看上去比道士还要衰老。道士则自称朋巫子,说:“想不到你的记性是如此的惊人,也算是难得的机缘了。不过人世间有各种各样的愿望,怎么能说达到就达到呢?你如果向道之心足够坚定,那就要经历一次考验。”马牧之很高兴地说:“我愿意。”道士又说:“这是一个凶险的考验,有可能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甚至连我也无法解救你,你真的愿意吗?”马牧之仍旧没有犹豫。

跟随着朋巫子走了六个月,到了湘西。路过一间客栈,当时天色已经薄暮,准备住下来,谁知道朋巫子远远见着客栈主人从后堂走出来,马上变了脸色,很快地离开了。马牧之暗暗看在眼里,离开客栈很长一段路,问朋巫子:“这是一个可以使您害怕的人吗?”朋巫子淡淡地说:“我所忌惮的不是这个人,而是不愿意暴露行踪。”

又向西行走了大约三天,渐渐没有了道路,山势崎岖险折,杳无人迹,再到后来,愈向高处行走,空气变得稀薄寒冷,竟然连鸟兽也几乎绝迹。四周都是险恶难测的悬崖深谷,如果稍有不慎,失足滑落,就没有什么幸存的可能。到了最后,已经登上了危崖的顶端,眼前没有路了,山风动荡,吹得人站立不稳,马牧之战战兢兢地说:“我们还没有到达目的地吗?”朋巫子说:“就快了。”马牧之诧异地环视四周,没发觉有特别之处。朋巫子说:“你为什么不抬头看看天上呢?”果然在他手指的方向,居然另外有一座悬崖从厚厚的白云堆里隐隐约约探出来,就好像是从天上突然生长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