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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雪道人居然应承下来。

青灯神尼知道了流霞的意思,问她原因,流霞高高兴兴地回答说:“我准备嫁给他。”

流霞离开以后,有人跟青灯神尼说:“您本来是准备让流霞来继承您的衣钵,为什么这么轻易地放弃,让她去犯下这么愚蠢的错误呢?”

青灯神尼反问:“她并没有犯下什么罪孽,我为什么要制止呢?”

跟随着雪道人过了半年,隐居在秦岭的一座古洞里,忽然某天有尼姑找上门来,说是受青灯神尼的委托,看看流霞的情况怎么样。流霞说:“我很好。”她穿着褴褛的粗布旧衣裳,正在洗衣做饭,看上去和平常的世间女子没有不同,完全失去了当年那种明媚倾城的颜色。探望她的尼姑感到很心酸,就留下了一些银两离开了。雪道人回来以后,流霞说:“青灯神尼希望你能够还俗和我结婚。”

雪道人干脆地拒绝了,说:“你和我当初认识的时候就知道我是个修道之人,你也知道我这一生唯一的目标就是能够悟彻天机,成为真正的仙人,任何力量都不能阻碍我的这个志向。”话虽然这样说,但他仍然喜欢流连于俗世的享受,比如美丽的妓院女子,上等可口的菜肴,陈年好酒,甚至于一些盛大的年节聚会他也喜欢参与。流霞很喜欢他这俗世的嗜好,并不因为拒婚而放弃追随。

后来有人在杭州郊外的一座庵堂里见到一个尼姑,神态眉目都和流霞一模一样,疑心她就是流霞,好奇地问询,她也很痛快地承认了,说:“雪道人正在努力修行可以窥测天机的道术,他并没有辜负我。”

但奇怪的是出资修建这座庵堂的商人,竟然是当年为了她而在软红庵外流连不舍的黎隐商。人们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有时候能够看到他站在禅房外的花木间与流霞聊天,两个人都显得既坦然又平静。这件事情就更让人奇怪了,如果说流霞是为了对感情的失落才落发出家,为什么还要与从前倾慕自己的人纠缠不清呢?

这些流言蜚语传到青灯神尼的耳朵里,她淡淡地笑着说:“流霞一定会解释说因为这样她会很高兴。”后来流霞果真这样回答过。

大约过了十年,江湖上传说雪道人竟然还俗,娶了蓟州一个中年女子为妻,开起了酒铺。那个女人又丑又凶,身体肥胖,是当地一个富商的后代,家里有很多钱财,所以养成了暴戾的性格,喜欢颐指气使,动不动就吆喝打骂,偏偏雪道人能够逆来顺受。流霞听说了这个消息,在庵堂里流着泪说:“他的修道之心终于破灭了!”就坐在禅房门口,对着一院的萧瑟花木喝了很多酒,醉得一塌糊涂。而黎隐商则因为有顾忌,只能坐在院外,隔着一堵墙,也陪她喝得不省人事。

这之后流霞就彻底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某一年,甘肃软红庵的静如师太圆寂前,留下一封信,决定让流霞来继任庵主的职位。当时软红庵里的其他尼姑们都很惊诧地认为她老糊涂了。谁知道过了半个月,静如师太的尸体被埋葬以后,流霞果真出现在庵堂。

但她并没有按照静如师太的遗言留在庵中,只是静坐了一夜就离开了。

庵中的尼姑愤愤地说:“你这样的举止,难道不是对师太的辜负吗?”

流霞微笑着说:“我这一生,是只听从内心的喜欢悲伤来决定事情的。”

旁人回想起来,果然是这样。跑去问青灯神尼,说:“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呢?她准备做些什么事情呢?她的行为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呢?”青灯神尼颂唱着佛号,回答说:“我也不知道。”

江湖异闻录之两岸猿

终南山的樵夫常某,不知道他的名字。四十九岁的时候,一直不能生育的妻子忽然怀了孕,对于常家是件很值得庆幸的事情。他靠砍柴为生,有一天在山上砍柴,恰好遇上老虎和猿猴互相搏斗。这是很罕见的场面,就躲在草丛里静静观看。

老虎周身黄色与白色交杂的花纹,有两只壮牛的体积,雄健而威武。口中发出的吼声,令人两条腿发抖,丧失逃跑的力气。最开始的时候,老虎的攻势猛烈霸道,每一次扑击都挟带着呼呼的风声,身侧稍微幼细一点的野树,都会在它掀起的风声中连根拔起,尘土四溅。

樵夫战战兢兢伏在草丛里不敢动弹,生怕被老虎发现了,转而吃掉自己泄愤。

在狂风骤雨般的嘶吼扑咬中,猿猴则好比风浪中的一叶小舟,纵高跃低,随风飘荡,看上去危在旦夕,但每当真正遇上险情,它总是能够借着巧妙快捷的身法逃出来,并且吡牙咧齿地扮鬼脸,瞪眼睛,嘴里发出咝咝的声音,似乎在蔑视猛虎的威势,气焰竟然十分嚣张。

这样激战了大约两个时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常某担心家人着急,一心想要离开,却又找不到适当的机会,只得仍旧潜伏在原地,手中握着柴刀,暗地里叫苦不迭。老虎那威猛的攻击方法在长时间未能奏效后,渐渐行动迟缓了下来,而猿猴也似乎在这场战斗中消耗了太多的体力,一边仍在险象环生地闪躲,一边发出阵阵哀鸣,似乎请求猛虎罢战,放自己一条生路。

猛虎的性情非常残暴,愈是遇上比自己弱怯的动物,愈会显露出张狂的本色,更加不可能放过到嘴的食物,于是攻势又重新显得格外凶猛,不可一世。但是猿猴凭借矫健的身姿,依然在对方的利爪尖齿之下安危无恙,并且那一双长臂,不停在空中来回挥舞,寻找许多机会揪下老虎身上的一团团皮毛。

这样的小伤势对老虎本来算不了什么,但东一块西一块的伤痕逐渐让它的身体沁出血迹来,阵阵的疼痛更让它的体力下降,每一次扑击都愈发迟缓,连吼声也渐渐变得低沉抑郁起来。

就在它终于准备灰溜溜逃离的时候,猿猴忽然发出尖利刺耳的清啸,修长犀利的指甲就好像乱箭一般,在老虎的躯体上凶恶地猛刺猛扎,并且借机刺瞎了老虎的双眼。它的神情骁勇无畏,原来先前那畏怯柔弱的模样都是伪装出来的假象,用来蒙骗敌人并借以消耗猛虎体能的。

在它终于把猛虎击毙的瞬间,姓常的樵夫也见识到了山林中野兽狡黠求生的手段,心中大是感慨。

继续伏在草丛中,即使全身酸痛麻木也没有动弹。看到猿猴用利爪划开了猛虎的肚膛,从里面掏出一团血糊糊的东西来,竟然是一具幼猿的尸体。猿猴捧着它,对着山林发出凄厉的啸声,过了好一阵子才离开。

樵夫暗地里跟随猿猴翻山越岭,过了许久才看到它进入了一个黑黝黝的山洞,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记下了这山洞的地理位置就悄悄离开了。他认为猿猴到了这样精怪狡黠的程度,日长天久,成了气候,一定会伤害山民的性命,决定除去它。

第二天樵夫准备好了一些工具,就上山去找寻昨天夜里见过的猿猴栖息之所,果然趁着猿猴外出,在洞里看到了幼猿支离破碎的躯体。他把幼猿的尸体取出来挂在树梢之上,又费力掘了很深的陷阱,里面铺设了尖锐的竹箭,上面用枯草覆盖起来。

猿猴也算是狡猾灵慧的动物了,却果然在樵夫的设计下丧掉性命。临死的时候它发出一阵阵的哀鸣,似乎恳求樵夫放它一条生路,樵夫在那样凄惨的啼声中,一点儿也没有心软,而是干净利落地将猿猴斩首,剖腹,剥皮。

他用猿皮做了一张皮毯,打算以后铺在床上,供怀孕的妻子在冬天取暖。

在剖开猿腹的时候,又发现了一颗晶莹如玉的内丹,平素听山上潜修的白鹤道长偶尔说起过山兽的形迹,知道这是蕴含天地菁华的宝物,就把它带回家,让妻子服了下去。

服下去没有多久,妻子忽然腹内绞痛,有早产的预兆。急忙叫来产婆,果然到了亥时,生出一个女婴,浑身长满了细细密密的白色绒毛,驼背,臂长及膝,双目深凹,嘴唇向外鼓突,很像一个猿猴。

产婆很惊慌地说,“这是有邪恶的怪物附在婴童身上啊,应该早一点把它处死。”村人也认为这个女婴的出现荒唐而不吉利。常某自己大约是知道事情原委的,心里很后悔,决定按照邻人的意思把婴童活活埋葬掉。他的妻子舍不得,抱着女婴不肯松手,哭得很厉害。常某也因为自己晚年得女不易,一时间也狠不下心来。

恰好这时候隐居山中的白鹤道长访友归来,知道了这件事,就说,“把它交给我吧。”于是带走了猿婴。

过了十年,有人曾在山中见到一个容颜秀丽清婉的少女,虽然穿着颜色黯淡的粗布衣裳,也没有涂脂抹粉,但还是如同仙子一般令人惊艳。她随侍在白鹤道长左右,安静而温和,居然就是当年被常某所遗弃的猿婴。人们都暗叹道家术法之神奇,居然可以把那样丑陋可怖的婴孩变成这样美丽的少女。

常某夫妇听说了这样的消息,不能阻止对骨肉的渴念,连夜上山请求白鹤道长允许自己见上女儿一面。但是少女坚持不愿意和他们会见,隔着墙说,“我的生命有一半是猿母,又有一半是你们,我们之间的血脉里同时夹杂着恩情和仇怨,也许只有永远不相往来,才可以相安无事。”常某夫妇苦苦哀求,她也无动于衷,到了第二天,索性向白鹤道长告辞,远远地离开了这座深山。

猿婴长成的少女自号“袁弃儿”,性情嫉恶如仇,下手痛快利落。行走在江湖之上,仗着一手快逾闪电的剑法,很快就成了当时剑术中盛极一时的人物。她师从的白鹤道长,本是昆仑一脉的旁支,剑法以磅礴大气著称,这样的底蕴中,兼有先天遗传的迅捷空灵,更是青出于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