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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姑娘被绑久了,手脚仍感虚浮肿胀,只用得上三成劲,而且桥口被堵住,桥宽仅三尺,怎冲得过两把刀的封锁?“铮铮铮”金铁交响声震耳,她全力冲突,却无法可施。

三名手下在后面干着急,有一人向后狂叫:“公子爷快来,有贼挡路,过不去。”

拼命三郎只好放弃守桥,取了庄丁留下的单刀,向水阁急奔。

戚姑娘正被迫得步步后退,拼命三郎到了,一声怒啸,凌空飞越戚姑娘的顶门,像一头怒鹰凌空下搏势如天雷下击。

两庄丁大骇,挫腰后退双刀上挥。

“铮铮!”火星飞溅,庄丁的两把单刀被震飞,幻化两道翻腾着的光弧,落入湖心去了。

两庄丁身不由己,一声狂叫,撞毁了桥栏,失足跌入荷叶丛中,狂叫道:“救命!救……命哪……”

已冲入阁门的拼命三郎一怔,转身回望,惊道:“这是浮沙泥淖,危险,必须保住这座九曲桥……”

可是,话未完,远处岸上传来了绞盘转动声。

第一曲桥突然崩坍,接着是第二曲。

他奔出第七曲,第六曲已开始崩散。每一曲桥长有四丈八尺,纷向两侧崩坍,然后被水中的巨索拉向两岸,所经处,荷叶纷纷折断偃倒。

他急向后退,只片刻间九曲桥已无影无踪,掉下泥淖中的两名庄丁,已经不见踪迹,尸沉池底。

他将许姑娘解下,拆下一面阁外围的扶栏,栏长两丈,向下一探,不由心中叫苦,两丈长的栏干探下,仍然打不到底,上面水深仅一尺左右,以下全是浮泥。

“我们被陷在此地了。”他懔然地自语。

一名手下尚弄不清形势,见桥被拖倒,吃了一惊,叫道:“快往水里跳,这座房子也要垮……”

声落,往水里一跳,“噗”一声响,人向下沉,直没至胁下,渐渐下沉。

“救命!”这位冒失鬼狂叫,双手急拨,人却加速下沉,淤泥淹到颈下了。

“不可挣扎,抓往。”拼命三郎奔到叫,将栏干伸下。

将手下拉上,他沉声说:“安静些,谁都不许乱走。”

“公子爷,你可害苦我们了。”沉身泥污,惊破了胆的手下虚脱地叫。

阁下层是花厅,后端揭开楼板,是一座建于水下的秘室,有两座密闭的水门,只消打开水门便成了一座水牢。

下面的人全被戚姑娘救上来了,花厅的银灯点燃,众人在厅中聚集。被救上来的有许推官夫妇与他们的五岁幼子,戚武师定国与小后生戚蛟,在吕城镇捉回的少年人。戚定国臂伤未愈,少年人则受了刑,遍体鳞伤。

戚姑娘将经过向乃父说了,向拼命三郎盈盈下拜,叩谢活命之恩。

拼命三郎不受礼,闪在一旁说:“先别谢我,目下咱们仍未脱险,已经陷死在此地了。”

戚武师不知水阁的形势,笑道:“水困不住我们,愚父子水性不弱,等会儿去找船,出困谅无困难。老弟台真是沙子湖的宋头领么?”

许推官脸色很难看,不悦地说:“沙子湖六名匪首中,这人最为凶悍残忍。戚老弟,千万小心,他不知是何居心,慎防他的阴谋。”

许姑娘却沉着地羞赧地低鬟一笑,说:“爹,你老人家恐怕看错人了。”

“为父会看错人?”许推官讶然问。

“爹见过宋匪么?”

“不曾见过,只知是个凶暴的黑脸匪首。”

“爹,这位恩公不是宋匪首。”

“什么?戚侄女不是说……”

“如果是宋匪首,会舍死救我们么?”

戚姑娘也一怔,说:“是啊!他……他……”

拼命三郎呵呵笑,向许姑娘笑道:“姑娘兰心惠质,果然不愧称清官之女。刚才在大厅贼人环伺之下,勇敢地为父请命,冷静从容挑起贼人火并,胆识与勇气,委实令人心折。一个深闺弱质能有此胆气,姑娘,你值得骄傲。”

许姑娘盈盈下拜,颤声道:“谢谢恩公夸奖,贱妾其时已别无抉择,不得不情急智生妄图饶幸。如无恩公援手,许戚两家将生痛衔哀,死亦含恨九泉。贱妾铭感至衷,愿来生犬马以报。现今身在贼巢,生死难料,祈求恩公再施援手,贱妾死不足惜,惟愿恩公拯救家父母与戚伯伯脱身,贱妾……”

拼命三郎避在一旁,举手虚引,苦笑道:“姑娘请起,在下当设法出困就是。”

小后生走近拼命三郎,笑道:“宋头领,我相信你不是凶悍恶毒的水贼。我叫戚蛟,十二岁了。你能帮我到对岸去找船么?”

拼命三郎呵呵笑,说:“小兄弟,在下可从东海泅水至蓬莱,只要有水喝,泡上十天半月也死不了,可与蛟龙争短长。但在这座百十亩大的荷池中,却寸步难移。”

“什么?你说……”

“这是一座泥淖,浮泥深有两丈余,水深不及足,小兄弟,你是不是泥鳅?我不信你的水性比我好。”

“什么?这是两三丈深的泥淖?”戚武师惊问。

众人面面相觑,绝望的神色爬上了脸面。

拼命三郎点点头,说:“不错,已有两名庄丁被打下,只一眨眼间便遭没顶之厄。我这位鲁莽的船夫,也差点儿呜呼哀哉。”

“那……我们不是等死了么?”许推官丧气地说。

拼命三郎的目光在四处转,笑道:“这座水阁是木造的,咱们死不了。”

“头领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戚蚊兴奋地说。

“小兄弟,你明白什么?”



“拆下木板,丢下水面铺路。”

“不错,拆下木板,但不是铺路。记得在下早年游历徐州以西黄河两岸,该地的人在两岸淤泥中行走,用的便是滑板,用篙撑着走。只要我们能出去两个人,赶走了贼人,便可设法出困了。”

小戚蛟鼓掌大乐,兴高采烈地说:“头领大叔,算我一份,我跟你走。”

“先不用忙,咱们四处找找看,有没有食物支持一两天?”

“你不打算立即离开?”

“等贼人们聚齐,一网打尽岂不甚好?”拼命三郎笑答,向内厅走去。

许姑娘向乃父一笑,说:“爹,你老人家仍然相信他是宋水贼?”

“他不是承认了么?”许推官反问。

戚姑娘有点恍然地说:“蓉姐姐,让我们想想,在他击杀妖道之后,不是……”

“有人前来禀报,说芦湾中发现一艘船,船上有九个人被绑……”许姑娘接口。

“对,其中一人自称是拼命三郎……”

“他才突然动手救我们的。”

“可知他不是拼命三郎了。”

戚武师淡淡一笑,说:“要知他的底细,可问他的三位同伴。”

小戚蛟人小鬼大,走近唉声叹气的三名手下,笑嘻嘻地说:“诸位大叔,瞧你们吓得脚软手抖,不像是水贼亡命嘛!”

浑身泥污的手下龇牙咧嘴,哼了一声说:“见鬼!你才是水贼。”

“咦!那你是……”

“那位姓柏的公子爷,在镇江租了小可的船,说好了到苏州,管吃管喝八两银子一天,外加二两赏银,小的是清清白白的人。”

“他姓柏?不叫拼命三郎?”

“见鬼!在吕城镇,我们的船就在你们的左邻,那位小兄弟逃上我们的船,那时只有柏公子在船上。你们比我们后走,但我们却跟在你们后面。你们的船遇劫,我们不敢停靠奔牛镇码头,却驶入孟渎河藏匿。柏公子抢了拼命三郎的船,答应赏我们一百两银子,要我们假冒水贼做他的手下,硬着头皮闯来。我们怕得要死,这一百两银子真不好赚。早知要打要杀,一万两银子我也不干。”

戚姑娘突然醒悟地叫:“咦!他是那位坐在船头点尘不惊的青年人,但……但他的相貌……”

内厅里出来了假拼命三郎,端了一大盘食物,有酒有肉,笑道:“小小的易容术,不必大惊小怪。后面有厨,妙极了,酒都是现成的。”

戚武师站起长揖到地,笑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恕罪罪,这么说来,追魂客芮嵩袭击小犬的金针无故自落,反而自己倒地,都是老弟台……”

“在下不好出面,只好暗中相助。来来来,进食要紧。小兄弟端一份给女眷,咱们男的席地而食,但不知许大人习不习惯。”

许大人呵呵一笑,先自坐下抓起了酒壶,说:“老弟台,许某也是农家出身,早岁疏狂已惯了,做了官不得不装模作样以免失礼。呵呵!今天可以放浪形骸了。大德不言谢,我敬你一碗酒聊表寸心。”

小戚蛟将食物送给三位女眷,奔过往柏青山旁坐地,抓起一条鸡腿笑问:“大叔,大名能见告么?”

“我姓柏,柏青山。”

“柏大叔,你说过可从东海泅水至蓬莱,海是怎样的?蓬莱仙山真有其事?”

“海,大得无边无际,天水一色,穷目千里不见寸土。蓬莱嘛,仙山是否真有其事,我可没找到。我的家往在小蓬莱,那可是美得令人不想离开的小岛。”柏青山用依恋的声音缓缓地说,目光落在窗外远处,神情如谜。

戚蛟突然扳住他的肩膀,幽幽地说:“柏大叔,但……但你离开了。”

他一惊,吁出一口长气说:“是的,我离开了,是来中原游历,同时也想找一个人。不瞒你说,救你们当然是义不容辞的事,我另有私心。”

“柏大叔,私心两字……”

“我要找那使用毒针的追魂客,问一个人的下落。”

“老弟台要找何人,能见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