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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福建急报。”

沈宛推开康熙,从他怀里离开。

早在六月十四日,施琅便率领战舰三百,精锐水师二万,进攻澎湖。台湾小朝廷则派勇敢善战的刘国轩守澎湖,所率兵将战船与施琅相当。两军展开激战,历时七昼夜。澎湖大战,郑军大败。清军击沉敌船159艘,郑军死伤12000人,浮尸遍海,刘国轩仅率31艘船逃回台湾。

消息传来,康熙大喜。

只是清军也因为付出了代价——施琅右眼负伤,游击兰理中炮惨死,清军水师死伤数千。

而今,又是何问题?

康熙在看奏报的同时,裕亲王走了进来。对他微笑,沈宛转身出去。

“何事?”欧阳屈独自一人坐在帏幄后面的草坡上,见了沈宛后原是灿烂的笑,而后却又迅速黯淡。

“屈儿,这几日可都习惯?”沈宛改口。敏感的小家伙。

原本黯淡了小脸又迅速扬起笑容。“不好。”

“不好还笑得如此开心?”

“没有姑姑在身边,就是不好。”除了被迫跟裕亲王去福建外,身平第一次他离开沈宛那么久。

“姑姑总要离开你的。待你成人了,难道还要呆在姑姑身边?”沈宛温和地问。

“为什么不可以?”欧阳屈反问。

“你将来长大了,就要成家,还要立业。姑姑的‘一痕沙’终是要交给你,难道你想一辈子和我呆在苏州?”

“姑姑现在有孩子了。”所以继承人不再是他,所以他可以永远留在她身边。

“若是女儿,她定是呆在我身边,若是儿子,我也只愿他是一个平凡人。屈儿,姑姑说过,你是姑姑和沈家的未来,莫是你忘了?”沈宛皱了皱眉,第一次让欧阳屈看见了自己的不悦。

“屈儿不敢。”欧阳屈倔强地别开了头。

最终,沈宛只能无奈地轻叹。

“姑姑。”

“什么?”

“浙南沿海近几日探听到的消息几乎都是同一个。”欧阳屈开始汇报这几日探子送来的消息。小小的年纪,他已经是“一痕沙”名义上的主人,也慢慢成为江南百姓茶余饭后讨论的一个话题。他今日拥有的一切,都是姑姑给的,都是……身后明黄帏幄里的那个人给的。“因为澎湖之战朝廷俘虏了近千名战俘,这些战俘在浙南几乎都有亲戚在,所以……”

“浙南现在人心不稳。”打了胜战,对朝廷,对皇帝来多的确是值得庆贺的大事,可是战事之于百姓,也许只是家园的破败、亲人的离散罢了。“均是这样的情况吗?”

欧阳屈点头。“姑姑,怎么办?”

沈宛突然笑起。“屈儿,我们只能带来消息,至于怎么办,该是他要烦恼的事情。我们为他办事,可是有些界限还是千万不能跨越的。懂否?”他是个好皇帝,一直都会是……

“屈儿记下了。”正事到了这里应该是结束了。欧阳屈看了沈宛的肚子一眼。“姑姑,弟弟妹妹这些天乖吗?”

闻言,沈宛仍是微笑。“姑姑的肚子才三月大,怎会有知觉。”屈儿这孩子,不确定她腹中孩子是男是女,于是便用弟弟妹妹来称呼。

“姑姑前些日子一直不舒服,害喜也十分严重。”

“都好了。”说来奇怪,自从到了热河,害喜的症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是因为这里的气候空气太舒适马吗?还是,因为见到了阿玛,所以不闹了……沈宛伸手,轻轻抚着肚子。

慈爱的眼神,那是孩提时代深印在脑海里的记忆。欧阳屈愣愣地看着沈宛,突然忆起曾经在乌程的单纯的日子,好像……什么都变了,姑姑变了,他自己亦是……

木兰围场的草很繁茂,脚踩在草皮上,软软的,会发出“沙沙”的声音,煞是好听。就像此刻。

转头,看清了来人。沈宛缓缓站起身子。

欧阳屈同样看见了来人,看了沈宛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那是这些日子一直跟在裕亲王身边的孩子,原来是你的亲人,难怪如此受礼遇。”德妃的声音纤细,却不柔软,就像她的人一样,许是天生就适合大富大贵。“你不要害怕,我来找你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看看你。”看看让皇上倾心不已的女子。

沈宛退后了一步。此刻榻身着太监的衣物,与德妃的雍容华贵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皇上怎么会以为这样的打扮能瞒了大家的眼呢?第一眼瞧见你时,我就看出了你是个俏红妆。”德妃也向后退了一步。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瞒。太皇太后至今没有表态,皇上便也高调了起来。他是皇帝,若是想带个情人在身边,谁敢说个不字?

沈宛浅笑。她并没有在这个人身上闻到不友善的味道。可是她此刻是不是该摆出身为狐狸精的嘴脸?这样才符合她的身份不是吗?

静如处子,全身上下散发着柔软的气息,眼神温婉的不象话。这就是皇上喜欢的女子吗?这确实是满人女子不可能有的。

“德妃娘娘。”沈宛微微点头,并未行礼。她不懂宫中的规矩,不懂见到帝国皇妃该是何种礼仪。平民百姓见到皇妃,该是要下跪的,可是,若让她下跪,那是断不可能的。即使是初见康熙,她也未下跪过。她这副膝盖,只跪在上高堂,只跪天地神明。

相比了沈宛的自在,德妃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很难想象,皇上会喜欢汉人女子,我一直以为他喜欢的是像满人女子那样的飒爽英姿。今看是瞧腻了宫中花色。”

“他是有特别喜欢的类型?”沈宛反问。

“……”德妃说不出了话。是啊,是因为特别喜欢像沈宛这样的类型吗?那为何以前又没有显露出来,或者,又只是……喜欢……

“德妃娘娘是有话要说?”德妃不可能只是单纯地来和她谈论康熙喜欢什么样类型的女子的,不是吗?

“你可知,如果你的存在被人发现,会是怎样的局面?”许真的是为了大局着想,但是此间又含了多少自己的私心?德妃不敢直视沈宛。

“我知道。”果然是这个……“娘娘请放心,我不会进宫的。”

德妃惊讶地看着沈宛。

“我从未想过进宫,所以请娘娘宽心。”沈宛郑重地说。“我会将自己隐藏好,不会让皇上为难。”

远处李德全往这边探头探脑看了几下,沈宛看向德妃。“像是皇上找我了。”

“沈姑娘!”德妃叫住沈宛。“请你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我知道。”怎能忘记?

“还有……我为我有过的所有不该有的想法向你道歉。”见面之前,曾料想过此女会是多么难缠,可是真正见到,却发现她仅仅只是卑微地守着情人。即使后宫有女人很爱皇帝,也不能像她这么纯粹,权势的争夺……许多许多……

也许,她要干净的爱,如果他不能回应同样的,那么她自己守着就好了。沈宛缓步向帏幄走去,眼中泪光闪现。见了他的妾,委屈突然涌上了心头,原本以为心如止水了,不想她终也是个善嫉的女子罢了。

“李谙达?”停下脚步,沈宛也调试好了所有的心情。

“皇上此刻不开心,姑娘在身边伴着吧。”李德全帮忙掀开帏幄。

点了一下头,沈宛钻了进去。

“去哪儿了?”康熙抬了一下头,问。

“看屈儿了。”沈宛到他身边,坐下。“烦心了?”

康熙点头,大叹了一口气。“姚启圣给朕出了一道大难题啊!”

“……”沈宛笑而不语。

“看朕这么烦心,难道你不想给朕一些意见吗?”等了许久都等不到她的反应,康熙忍不住转头问。

“沈宛是妇道人家,怎会懂这些家国大事。”

“上回在五台山不是说得头头是道。”

“那是皇上引导地好,不知不觉就说出那番话了。”

康熙终于笑了起来。握了握雪白的纤手,康熙点头。她仅是想让他展颜而已。“那朕再引导你一次。这道奏折,是姚启圣八百里加急送上来的。”他扬了扬手中的奏折。

“台湾不是大捷吗?”

装傻吗?康熙责备地看了沈宛一眼。“施琅俘虏了近千战俘,如今安置在水师军营。他问朕该如何处置这些人。”

“皇上想如何?”

“朕已让人送去了第一道旨意,让他们医治伤者,并务必善待这些战俘。”康熙皱眉。“可是……索额图也跑去福建凑了热闹,平日他和明珠斗得半死,可是如今两人确众口一词,让朕严办了这些战俘,以威慑台湾。”威慑一词,正中了他的下怀。三藩已撤,如今朝中再无异心,他急于建立属于自己的天威。

“皇上。”沈宛挽住康熙的手,靠在他肩上。“我只是个双耳不闻天下事的深闺女儿,朝中的这些大事,我听着也是真的糊涂。但是,屈儿跟我说,最近浙南酒楼里在讨论的都是有关于战俘的话题。也许我明白一些,如果我处在浙南这些百姓的位置,也会那样子忧心的,亲人成了战俘,生死成迷,心中定是难受;若是我处在台湾百姓的位置,手足至亲被敌对的军队俘虏了,也许出征前的那一面就是永别,家里还有高堂、妻子,还有子女,怎么办?对朝廷来说,杀的也许只是区区一个战俘,可是失去的却是多少条民心?连自己人的心都失了。”

“宛儿。”康熙抬起沈宛的下巴。“你真让朕惊喜。”应该“一痕沙”的探子是送了消息来的,可是她却什么也不说,分析了消息,审时度势,平衡了各方利弊,然后再不着痕迹地用如是温柔的方式告诉他结果,她真是……

她看见了他眼中的惊喜赞赏,可是这样的眼神却让她的心微微地究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