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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姑娘神色冰冷,但冰冷无碍她的清丽,反益增圣洁不可侵犯。

她走到头辆车前,看地上的尸体,娇靥上闪过抽搐,美目中闪漾起泪光。

霍然抬头,霜刃般目光直逼白衣人:“太快了,快得让我来不及救援,你是人还是禽兽,为什么?”

白衣人一双异采闪动的懔人目光,直盯在姑娘冰冷的娇靥上:“车队里有个姓李的女子。”

姑娘道:“刚才我就听见了,整个车队,只有我一个人姓李。”

白衣人一双细目中异采猛一盛:“那就是为了你——”

—顿向那名车把式:“留你带话回去,告诉你们车行,转知李家人找我要人。”

话落,未见他作势,突然之间,人已到了姑娘面前。

姑娘没想到他会那么快,绝没想到,一惊之余,就要出手。

但是,姑娘还是慢了。

白衣人永远快得像电光石火,只见他的手往前一递,疾闪而回,姑娘美目立时闭上,娇躯一晃,就要倒。

白衣人收回的右手又伸了出来,拦腰抱起了姑娘,腾空倒退,如长虹划空,一掠十几丈。

又一个起落,已经隐入弥漫的黄尘中不见了。

那名仅存的车把式,从头到尾看得清清楚楚,但是白衣人闪身、出手、掳人、腾空疾掠的动作仍像电光石火,而且是一气呵成。

就在他想明知不可为,而宁愿拼着一死,出手援救念头方动之际,白衣人却已带着姓李的姑娘,隐入黄尘中不见了。

他想哭,却哭不出眼泪来。

他想死,陪着弟兄一起留在这儿,但他又知道,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他人像虚脱了,缓缓下滑、缓缓下滑,砰然一声坐在地上了,激得厚积的黄尘为之一扬,很快地把他包围了起来

口口口

“山海关”本名“榆关”,为长城第一大关口。

隋开皇三年置,十八年命汉琼王将兵伐高丽出骑“榆关”,城楼雄壮,建于明永乐年间。

城楼正额悬“天下第一关”五字,为明儒萧显所为,笔势雄劲大方。

登城楼,可望渤海湾一泓深碧,远望无际,北瞻则雄山奇石,婉蜒千百里。

清,圣祖康熙皇帝曾有诗曰:“地势长城接,天空沧海连。”气象之雄壮,无以伦比。

“山海关”不愧为天下第一关,历史上多少次征战,都假“山海关”以行之,明末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引清兵入关,“山海关”即为其门户。

就在“山海关”大街,离关口城楼不过十来丈的地方,靠东,有一家车行,黑底金字大招牌“龙家车行”,一连三间店面,除了柜房之外,摆的全是一条条的长板凳,那是给等车客人歇脚用的。

柜台里,坐的是个帐房模样的瘦老头儿,长袍马褂,一条黑里泛灰的发辫拖在脑后,脸上瘦得几乎没有肉。

但那双深陷的老跟,却是炯炯有神,有时突然一亮,亮得怕人。

手里—根旱烟袋,翡翠嘴儿,湘妃竹子杆儿,可是那烟袋锅不知是什么打的,乌黑发亮,还比普通的烟袋锅足足大出一半有余。

这时候时值正午,长板凳上坐满了背包袱、挽行李的男女老少,乱哄哄的一片,进出几个精壮汉子在招呼着。

瘦老头儿叼着旱烟、闭着眼,在柜台里靠坐着,生似那乱哄哄的吵杂不在他跟前。

一扇门通往后头。

后头院子一连三进,左右另各三大片跨院,三进后院住人,一进、二进住的是弟兄,最后一进住的是车主三兄弟,外带妇孺内眷。

六个跨院,则用来停放车马牲口、堆积草料,就冲这么一大片,北六省恐怕找不出第二家。

这当儿,三进后院里正同时开饭,跨院里的马匹牲口,也都低着头进食草料,外头那么多客人等着呢,吃过饭就得套车上路了。

突然,砰的一声门板大开声,惊动了正在最后一进院子上房里进餐的龙家三兄弟。

谁这么个开门法儿?

三兄弟刚分辨出是后门方向传来的声响,一声带着颤抖的嘶叫声传进了上房:“大爷—

—”

这又是哪一个?

三兄弟刚一怔,一阵风似的,上房闯进来个人,正是“喜峰口”外路上,幸保一命仅存的那个车把式。

面无人色,两眼含着泪,全身带着颤抖。

龙家兄弟都一把年纪了,大爷龙行空已在五十开外,二爷龙行云今年整五十,三爷龙行雨也四十七八了。

走腿闯道,江湖多年,经验历练两足,一看就知道出了大事,霍地站起来,齐声道:

“二全——”

那名车把式砰然一声跪在饭桌前,嘴唇儿抖了几抖,才说出话来:“大爷、二爷、三爷,那趟车出事了!”

就这么一句话,二爷龙行云立即把围坐一桌的妇孺赶了进去,一顿饭硬是就这么打住了。

三爷龙行雨人长得猛,性子也一如三国里那位桓侯张三爷,一拍桌子,震得碗盘齐跳,嗔日大叫:“别这么没出息,出了什么事,站起来说话。”

那名车把式没动,嘴唇又抖了几抖,话没说出来,泪珠却成串的落了下来。

三爷龙行雨浓眉一耸,就要过去。

大爷龙行空神色平静,人也够镇定,—声“老三!”叫住了三爷。

望了跪在饭桌前的车把式缓缓道:“二全,吃这行饭哪会没有风险,天大的事站起来说。”

叫二全的车把式没站起来,但是他说出话来了:“大爷,车队出事了,就在‘喜峰口’外,弟兄们都毁了,李姑娘也让劫走了。”

三爷龙行雨脸色变了:“有这种事,哪条路上的,多少人?”

叫二全的车把式流着泪道:“只一个人,不知道哪条路上的,连个姓名字号都没有。”

三爷龙行雨大叫道:“怎么说?人只—个?你们五辆车十个人——”

“三爷,那人功力之高,闻所未闻,弟兄们没能过—招,甚至于连个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胡说——”

三爷霹雳大喝。

大爷龙行空伸手拦住了三爷,他的神色已经不如刚才那么平静了:“一个人,没留姓名字号,弟兄们没机会过一招,二全,你从头到尾说给我听听。”

叫二全的车把式流着泪,哑着声,把喜峰口外路上遭遇的情形,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这一遍,震住了龙家兄弟,霹雳火般的龙三爷傻住了,连大爷龙行空脸色都变了。

“龙家车行”二十年没出过一点事儿。

但大爷说的对,干这一行不会没有风险。

无如,像这种事,这么一位人物,这么高绝的武功,确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只听叫二全的车把式又道:“大爷、二爷、三爷,车队我带回来了,虽然别的没有损失,但是我不敢带回车行来,坏了车行往后的生意。所以我把车队停在关口外,一个人跑回来报信儿,二全我该死,弟兄们都毁了,我也无颜独活,谢您三位的大恩。”

一个头磕下去,再抬起头时,右掌扬起,直劈天灵。

大爷龙行空尽管脸色都变了,人毕竟还能力持镇定,一眼瞥见叫二全的车把式要自绝,沉喝声中,人已拔起,一掠过桌,左脚一抬,正蹋在叫二全的车把式右手肘上,猛一酸麻,一条右臂立时无力垂下。

大爷接着喝道:“不是你的过错,你这算什么?”

“大爷!”叫二全的车把式低头痛哭:“可是弟兄们都毁了——”

大爷龙行空两眼闪起了泪光道:“瓦罐不寓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走腿闯道,本就是刀头舐血,朝不保夕,路死路埋,沟死沟葬——”

三爷龙行雨突然大叫如雷,震得整座上房扑簌簌作响:“我就不信这个,龙家车行在这条路上闯了近二十年——”

二爷龙行云忽然脸色大变,手一抬,拦住了三爷:“老三,住嘴!”

回过手来,劈胸一把揪住了叫二全的车把式,急急喝问道:“二全,你刚说谁被劫去了?”

叫二全的车把式道:“二爷,李姑娘——”

大爷龙行空、三爷龙行雨刚才都没留意,现在都不禁机伶一颤,同时脱口大叫:“李姑娘?”

大爷再也无法力持镇定了,身躯一晃,砰然一声坐回了椅子上。

二爷手不自觉的一松,又是砰然一声,叫二全的车把式摔在地上,二爷他圆睁了眼、张大着嘴,傻住了。

只听三爷他一声厉叫,只见三爷他疾转身躯,迈步就走。

大爷忙抬手,急叫:“老三,站住!”

尽管三爷在极度的惊急之中,却不敢不听这位长兄的,他立即收势停住。

大爷道:“老三,你要哪儿去?”

三爷却没回头:“我去把这条命拼了,也要救回李姑娘。”

大爷脸上闪过抽搐:“照二全那么说,合咱们三兄弟之力,也难在那人手下走完十招,你一个人去了哪是对手?”

三爷霍然回身,须发皆动:“大哥,不是对手,大不了血溅尸横把命留在那儿,可是李姑娘遭劫,咱们怎么跟李家交代?”

大爷脸上再闪抽搐:“李姑娘遭劫,咱们兄弟三个都该死,可是,咱们兄弟这三条命是送给谁、留在那儿?”

不错,照幸保一命,回来报信儿,这个叫二全的车把式的说法,既不知道那白衣人的姓、也不知道那白衣人的名,甚至连那白衣人往哪儿去了都不知道,上哪儿找那白衣人去?

难道兄弟三人,仍跑到“喜峰口”外,车队出事的地点去等、去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