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就只有这样了吧……
****在二楼的咖啡厅想用一杯蓝山平复怒气,看来,还是不行。不想马上回办公室,那里,有一种压抑的感觉。为了逃,连手机都没有带,就暂且,让大家找不到他吧。
出了咖啡厅,站在扶梯口,向上向下间突然有些犹豫。该去哪呢?
人生,总是向上的,追求着,执著着,来到中国。但是无意间,生活也许就在向下坠落,就像现在的自己。把希望留给自己,还是把绝望捏在手里?
踏上电梯的一霎,他觉得,自己应该向上走,不管有没有她……
****三楼的观景平台。
他站在扶梯口,看到了她的身影。
她转过身,看到了他的眼睛。
……
他慢慢向她走近,口袋里的手,慢慢攥成了拳。她眼角,有泪。在车站的那晚,她在那里静静流淌的泪,走的时候,她没有回头。
她看着他一步步近了,也看到了他额头没好的伤口。那僵直的唇线,曾经说出最令她难堪的话,但Cris说的那个人,也是他吧。
他们站到了彼此对面。
时间有的时候,流淌的很慢,有的时候,甚至凝结。
必须有一个人,先打破沉默。而他觉得,他做不到。他不想知道“真相”!
……
“周一晚上,你在蓝,对吗?”她看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的怀疑。他是那个挥出拳头,鲁莽愚蠢的人,只为了别人嘴里的一句话。
“那个律师,叫Cris,对吗?”他没有回答,还是直觉问出了他最不想求证的问题。
一个多月没有见面,听到他嘴里的中文,生疏而冰冷。
“那,只是个误会。”她不想如此交流下去。她已经知道,他不会退缩,不会软弱,不会道歉,他根本不是那种人。她已经知道,她来错了。
“周一晚上,”他看着她,刘海后面那双清透如水的眸子,“你去哪了?”
她,不是个会撒谎的人。
“我在我妈妈身边,”她看着他额际那道伤口,眼里的水雾不觉浓重了。
他,在那水雾背后,冰冷的看着自己。
“那天,是她的忌日。”
……
第二十一章我的女孩
每次面对坎坷,厉俐都希望能够全身而退,至少,可以躲在只有自己的地方伤心,舔着伤口。再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站起来的机会,或是一个伪装快乐的机会。
妈妈去世的时候,她坚强的走了出来,她在妈妈的灵塔边种下了树苗。
爸爸再婚的时候,她没有流泪,安心在姥姥家给自己一个新的开始。
放弃郑远的时候,她告诉自己那是对的,因为两个不爱的人拴在一起是种折磨。
疏远子恒的时候,她觉得那是对他最大的负责,因为她给不了他他要的幸福。
改变工作的时候,她笑着和那些孩子告别,眼泪吞到肚子了,她觉得她会更好。
虽然,在幸福的地图上,她迷了路,但还是想全身而退,退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但是这次,她真的不知道,她到底走到了哪里?
她只知道,她很孤单,很寂寞,很不开心。
自从签下名字,送出那张结束课程的表格以后,她不快乐。
周二、周四、周六,那空出来的时间,无限延长,拼乱了拼图,她不快乐。
Cris来了,带来了温暖,安全感,带她去蓝,去享受生活,她依然快乐不起来。
仅仅一夜,她发现,那不是她要的,她宁可,面对办公桌对面的冷酷律师,而不愿回答他一个关于情感的问题,他像个长者,像个父亲,却不是交换情感的人。
而此刻,东奎又站在对面,冷漠的疏离比怀疑更让人难以忍受,甚至比他最后一次课上说的那些话更可怕。
她觉得很委屈,真的很委屈,那夜在妈妈灵塔旁的孤单和思念,此刻他面前的渺小和无措,只能逼出更多眼泪。她不知道还能回答什么?
那夜,她也如此哭泣,失去妈妈十四年的女孩,没有掩饰的痛苦,化成泪水。
为什么会站到这里,为什么会面对这个人,不是已经逃开了吗?
还是,她坚强了太久,坚持了太久,也伪装了太久?
更多的眼泪,滴落……
这一刻,她才知道,寻找一个人、等待一个人,那么长,那么可怕。
****他只是看着她,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看着她落泪。
心里最酸软的那部分,让她的泪搅乱的无以复加。
她不是骗人的女孩,她从来不是。
她只是率真的袒露着自己,虽然倔强的让人生气、顽固的让人气馁,但同样脆弱的让人想要保护。
原来,她是没有妈妈的女孩。
难怪,她把自己层层包裹起来。
现在,他什么也不想问了。她的眼泪告诉了他一切,他也相信一切,她眼睛里的真实比任何语言都重要。
他,只想她别哭了。
从裤兜里伸出受伤的手,不敢碰触她的泪,他只是抓住她手上提的大书包,甩在肩上。转过头,迈开步子。
“你又迟到了,今天。”
他踏上扶梯,回过头,给了她最温暖的笑容和信任……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又对坐在“首尔”的办公桌两侧。面前各摆着一杯蓝山咖啡。
她眼睛还是红红的,但是早已没有泪痕。他轻松靠在座椅上,放肆地把腿放在桌子上,享受着“首尔”久违的感觉,嘴角,还有那抹没收住的笑纹。
也许,这就是瞬间的幸福感作祟吧。
“你又迟到了,应该罚你。”他第一次觉得她也有如此温驯的时候,默默坐在对面喝咖啡。
“好吧。”抬起眼看着他,“罚什么?”
因为她,他卷入了麻烦,要罚,就罚吧。
“当我的老师!回来,当我的老师!”他坐起身,认真地把大手放在桌面上。那双手,摔坏了本要给她的手机,现在希望能把她带回来。
“好。什么时候?”她没有丝毫的犹豫。
“今天开始。一、三、五早晨八点到九点,二、四、六时间不变。”
“很严厉的惩罚,罚多久?”他是认真的吗?每天都要见面的惩罚?
“直到我的中文很好了为止。”
“有多好呢?好需要一个标准。”
“不知道,总之,先罚吧。”太久远的事情,他不想思考,太不现实。
“好。”
她的回答很坚定。那也许是她想了很久的吧。
她安静喝完杯里的咖啡。对她的惩罚已经宣布了,但是后续,还有对他的,Cris提到的那个官司。
“我来找你,要和你说件事情。”
“你说吧?”她已经答应了,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更苦难的问题了。
“那晚在蓝,你打的人不是我的学生,坐在你身后的才是,他叫Cris。你打的是他的同事,现在对方要告你。”他脸上丝毫没有紧张的情绪。
原来为这个,她是来提醒他,还是在担心他?
“知道了,那晚我留下了同事的名片,有事他们就找我吧,我是在场唯一的韩国人,是我先动手的。”他没有丝毫隐瞒,他的拳头,不是错了,是太少了。
“我不想闹出官司,毕竟……事情和我有关系。”她不想任何人为此受牵连,即使是别人在别后说了多么恶毒的话。
“和你没关系,是我动手打人的。他们要告,就告吧。”他不愿意再提那晚的一切,对他来说,真的已经过去了,太无所谓,太不在乎。
回头想想,那也是一个契机。
他脸上太过明显的无所谓,不在乎,反而让她担心。这时候,最重要的是理智。
“只要你能道歉,对方是可能和解的。”她还是道出了初衷,虽然有些勉强。
他看着她,眼里的轻松一扫而空,“我不道歉!”认真地,坚定地“不道歉!”他站在她对面,不可动摇。
她早就知道,没有用的,从看到他额头的伤口就知道,他的个性,他的倔强,一点不比她差。
就如同,他没回她那条找他的短信。她也没有理睬他的三条道歉短信。他们,都是顽固而倔强的人。
“如果因为官司,你被公司开除,我就不再教你了。”她站起身,平静的看着他。
“不会的。没了这个工作,我还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一样可以学习。”
“那是你的事,和我没有关系。我的约定,是和摩托罗拉的李东奎订的。他被公司开除了,我就可以不继续教他了。这是我的决定!”她眼里出现往日的神情,只是不再是锐利的固执,只是一点点可爱的坚持。
“好吧,我想想,下次告诉你我的决定。”他还是妥协了,看着她慢慢从伤感中恢复过来,他觉得欣慰很多。“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他坐下,收回大手,交握在膝上,“你要说实话。”
“我一直只说实话!”她没有坐下,等着他的问题。
“好!”他没放过她眼里的任何细节,“你妈妈什么时候去世的?”
“十四年前,八月三十一号。”
他没想到那么久,竟然超过她生命的一半时间,一个孩子,没有母亲的护佑,独自努力成长。
“你爸爸呢?你没和他一起生活吗?”
她勇敢的看着他,真相一角显露之后,没有什么还能让她脆弱。
“他再婚了,十二年前。”
他不再提问,只是看着她,看她眼里凝聚出的坚强,和那坚强背后隐藏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