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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龙天楼道:“王爷,这不关紧要,容我稍待再行禀报,听说皇上要见我,是——”

福康安把话接了过去:“可不是皇上要见你?你不是给我派了个好差事,让我给你向皇上请个旨吗,我今儿个一早就进宫了,从早上磨到中午,没用,皇上说什么就不肯下这道旨,最后让我磨得没法子了,要见你,他要听你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您没禀奏——”

“说了,都说了,可是他非要听你说,有什么法子!”

“皇上想什么时候见我?”

“本来我回来就要带你去,谁知你不在府里,这时候才回来,走吧,走吧,赶快走吧!”

十五阿哥道:“让天楼换件衣裳。”

福康安道:“还换什么衣裳,他又不是王公大臣,皇上不会跟他计较这个的,走,走。”

他拉着龙天楼出了书房。

铁奎等八个还在外头候着,一见福康安拉着龙天楼出来,忙迎了过来。

福康安一摆手道:“没空,我们要进宫去,少哕嗦!去给你们总教习备匹马去。”

那八个没敢吭一声,飞也似地跑了。

等福康安拉着龙天楼到了西院,两匹鞍辔鲜明的蒙古种健骑已经备好了,福康安二话没说,跟龙天楼一人拉着一匹,翻身上马,驰了出去。

出了十五阿哥府,龙天楼夹马追上,跟福康安走个并肩,道:“贝子爷,咱们哪儿见皇上?”

福康安道:“这时候皇上在中南海。”

龙天楼“呃”了一声道:“能不让大贝勒知道么?”

“没办法,他是皇上的近卫,谁见皇上都瞒不了他,知道有什么关系,他知道咱们干什么去了?”

这倒也是,大贝勒金铎是皇上的近卫,谁见皇上是瞒不了他,可是谁见皇上为了什么事,只要皇上不说,他也没法知道。

龙天楼没再说话。

福康安似乎急着赶路,也没心情多说话。

两个人双骑并辔,很快地到了西安门外,福康安还没到紫禁城骑马的份儿,龙天楼当然更不用说,两个人在西安门外下马,步行进入禁城。

禁城三海,以金鳌玉蛛桥为界,桥北是北海,桥南是中海,潞台以南称南海。

好在进西安门不多远,就是金鳌玉蝾桥了,桥为石造,宽两丈,长数百步,横跨于太液池上,栏楣皆镶以白石,雕以花纹,形象俱美,桥两端有巨大牌坊,就是“金鳌玉蝾”,在桥上就可见绿柳垂荫,荷叶满塘。

福康安带着龙天楼一阵急走,没多大工夫,到了一处,只见几间精舍座落在柳荫之中,精舍外几丈,隔不远就是一名带刀侍卫。

谁不认识福贝子?福康安带着龙天楼,通行无阻,直抵精舍之外,一名侍卫领班忙过来打千。

福康安道:“进去禀报,就说我带龙天楼来了。”

“喳!”那名侍卫领班打千而退,转身急入精舍,转眼工夫,那名侍卫领班偕同一名老太监步出精舍。

老太监过来见礼,道:“皇上宣贝子爷跟龙天楼晋见。”

福康安道:“带路。”

“喳!”

老太监又一礼,带着福康安跟龙天楼进了精舍。

精舍共是两进,后头一间面临太液池,敞轩似的,皇上正在朱栏内面对太液池坐着,似乎正在欣赏绚烂霞光,满塘荷叶。

老太监退了出去。

福康安趋前请安;“禀您,龙天楼到了。”

皇上缓缓站了起来,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阴霾,也带着冷怒,两道不怒而威的目光,直逼龙天楼。

龙天楼平静而泰然,不慌不忙,趋前行礼:“草民龙天楼,见过皇上。”

清朝的规矩,汉臣称臣,满臣称奴才。

龙天楼是十五阿哥府一名护卫总教习,称臣不对,称奴才不愿,只好自称草民。

其实,以一个皇子府的护卫总教习,根本没有福缘上窥天颜。

可是龙天楼不同,他救过皇上,蒙皇上颁赐玉佩,皇上爱才,把他拉在十五皇子身边,又有贝子爷福康安跟他惺惺相惜,当然就例外了。

龙天楼恭谨一礼。

皇上报以冰冷:“听说你办案办到金铎身上去了?”

龙天楼从容道:“您明鉴,是案情的牵连,不是草民斗胆。”

“究竟怎么回事?说。”

“是。”

龙天楼从进十五阿哥府的前夕被袭击说起,说八护卫中诈,说夜袭清真馆,说马回回之女惨死,说生擒阴桧,一直说到了收留马回回。

静听之余,皇上脸色无任何变化,一直等到龙天楼说完,他脸上的怒色却增添了三分:“就凭这,你就要动金铎。”

福康安道:“您以为还不够么?”

皇上沉声叱道:“你不要插嘴。”

福康安脸色为之一变。

龙天楼道:“这件案子的幕后主使,太过神秘,只有大贝勒知道他是谁,您以为该怎么办?”

“只凭—个市井江湖人一句话,你就相信?”

“草民不敢说信不信,但知道真假的最好办法,就是查问大贝勒。”

“你知道不知道,金铎是什么身分,你是什么身分?”

“草民很清楚,所以才斗胆请贝子爷代为请旨。”

“还好你懂得请旨,还好你没有贸然行动,大清国自立国以来,还没有一个百姓动皇族的。”

“草民知道,处理皇族事,自有宗人府。”

“你既然知道,还要请什么旨?”

“草民以为,至少该让皇上知道一下。”

“现在我知道了,我不能相信一个市井江湖人,而不相信皇族。”

福康安要说话。

皇上道:“不要插嘴,你要是能说得通,我早就下旨了!”

确实如此,福贝子只有把要说的话忍了下去,可是脸色相当不好看。

惯了,他不怕皇上把他怎么样,皇上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龙天楼淡然一笑道:“如果您这么说,那么草民斗胆,请您收回成命,把已经下的旨撤回去。”

皇上道;“我从来没下过旨,收回什么成命?”

龙天楼道;“您健忘,曾记得草民头一次晋见的时候,当面禀奏,承王爷已经下令,就此停办这件案子,而您却指示草民,皇家不容有这种事,命草民继续办下去,君上的交代,不是圣旨是什么?”

皇上呆了一呆,道:“那时候我没想到会牵涉到金铎。”

“您圣明!”龙天楼道:“草民斗胆,假如某件案子,因为牵涉到皇族,就得停办的话,那么民间的各种大小案子该怎么样?”

皇上脸色一变,道:“百姓毕竟是百姓,皇族毕竟是皇族,我不能让天下百姓看笑话。”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假如您不偏袒,草民以为,天下百姓绝不会以看笑话的眼光看朝廷。”

皇上道:“不管你怎么说,我不准动金铎,就是不准动金铎。”

福康安忍不住了,道:“老爷子——”

皇上怒拍座椅扶手:“我叫你不要插嘴。”

福康安脸都白了,一点头道:“好,我从此不说话。”

他转身要走。

皇上大喝:“站住!”

福康安停了步,但没转回身。

龙天楼淡然道:“皇上对皇族,一向是够容忍的,贝子爷何必为个百姓,非惹皇上生气不可?”

皇上怒喝:“龙天楼,你敢——”

“皇上!”龙天楼截口道:“草民说的是实情,您圣明,不该是位怕听实话的君上。”

“你——”

“草民以为,大贝勒是皇族,承王爷也是皇族,他的女儿海珠格格当然也是皇族,为大贝勒而能不顾承王爷父女,皇上这么做,会让承王爷心里有什么感受?”

“他有什么感受,他原就不让再办下去了。”

“这是实情,但是如果您能下旨让这件案子办下去,一旦水落石出,真相大白,救回了承王爷的亲骨肉,草民以为承王爷绝不会埋怨您!”

“你知道不知道,金铎是我的近卫?”

“草民清楚得很,但是草民更清楚,您的近卫今天能欺君罔上,做出这种大不韪的事,他日他什么事都做得出,何况,皇族之中,值得您信赖而拔擢为近卫的人,并不只大贝勒一个。”

“不管你怎么说,我不准还是不准,你出宫去吧!”

龙天楼双眉微扬道:“草民这就跪着出宫,但是临出之前,有件事必须奏明。”

“你还有什么事?”

“不管您准不准,草民就此请辞十五阿哥府总教习职务。”

福康安一怔。

皇上也一怔:“你这是干什么?”

“草民还我本来,恢复百姓身分,做起事来方便些。”

福康安唇边泛起轻微笑意。

皇上惊声道:“你想干什么?”

龙天楼道:“草民忝为武林侠义,有些事不能不管。”

皇上道:“你敢——”

“皇上,武林中人是不屈于威武的。”

“你——武林中人就能不服王化?”

“武林中人怎敢不服王化,但是遇有不平事,他们的一套法则是,血溅尸横,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皇上惊怒道:“你好大胆,我可以马上下旨逮捕你。”

“不是草民斗胆,不是草民夸口,凭大内这些近卫,还拦不住草民出宫。”

“我不信!”

“皇上可以试试!”

“凭福康安——”

“福贝子不是草民的对手。”

福康安道:“老爷子,我在他手底下走不完十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