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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貌是情非二回



        女人要男人请客吃饭的时候,很多时候不是因为她看上了你,而是因为她想要折磨你,以及你的家庭。

        西鸾拉着一群鬼和道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了七殿阎王的私宅。不管你到底是阎王、小鬼,或者神仙统统都在此时此刻变成了饿死鬼,一个个勾肩搭背地大喊:“老板娘,上酸菜!”

        翰冕很想回答:“要酸菜没有,要命有一条。”可惜,从做阎王起,他就再也没有做过这种没品的事情。至于他还是小鬼的时候做过没有,这个作者不知道。

        众人:喂!(#‵′)凸

        翰冕的妻子是一位温柔婉约,端庄秀丽的女子。远看就是一副美人图,近看就是……女鬼,很妖魅的女鬼。

        一殿阎王坐在西鸾身边,凑过脑袋耳语:“你容貌不如人家。”

        西鸾用眼屎鄙视他,如果她有眼屎的话。

        阎王老大还不死心,继续嘀咕:“你性子也不如她。”

        西鸾撑着下颚瞟了正谈笑的两人,夹了一块肺片给阎王:“你该要补补了。”

        阎王咬着佳肴,喃喃着:“当然,你本事比她大。女人,本事再大也要有男人愿意娶你。当年,你负气之下一走了之,他在奈何桥等了你几百年,你都没有出现过,他才知道你没有再坠入轮回,直接去了天界。西鸾,是你灰了他的心。”

        西鸾嗤笑一声,慢悠悠地给阎王斟酒一杯推送到他面前:“按照你老大说的,错的都是我?是我心胸狭隘,眼里容不得一颗沙子,见不得他对任何女子甚至女鬼好颜相待。是我与他争论不果之下,负气重生做了凡人,再脱了凡胎直接羽化成仙。我反复折腾他的一颗心,让他苦守不果之下才投奔其他女子的怀抱。一切都是我的错。”

        阎王端着酒,还没有送到口里,判官已经夺了过去喝了干净。

        “西鸾,清官难断家务事。老大并不是一个勤政严明的好官,你就放过他一马吧。”说着,判官猛地扯下自己已经焦黑地手臂丢在地上,瞬间化成了青灰消失不见。一殿阎王脸色一变,瞪着西鸾就要发作,亏得判官提前拉住了他。

        西鸾自己斟了一杯酒,放在鼻翼下嗅了嗅。凭空伸出一只手来,接过她手中酒杯:“我代替西鸾给两位道歉。”竟然是狄隽。

        西鸾目光复杂地望着他:“你也认为是我的错么?”

        “不。”狄隽放下空了的酒杯,夹了一些菜肴放在她碗碟中:“我只知道你们之间已经没有了未来,多想无益。爱成了过去,恨也没有理由。你来是为了做个了断,他让你见到他的娘子,也是为了给你们各自一个答案。其他的,你就当是浮云。”

        西鸾诘笑一声:“浮云么,你还真会说。你呢?”

        狄隽凝视着她:“我会极尽全力的挽回。”

        西鸾淡笑,不知道突然啊想到了什么,只问:“你的娘子性情如何?”

        狄隽锁着眉,似乎在回忆又似乎在思考,很久之后,才道:“恬静,沉稳,敏锐,开通明理,对每个人都很温柔,对家人非常重视,是个可以让你全心信任依靠的人。”

        “依靠?你们过去经历过战事?或者什么朝局纷争?她懂武功?还是玄学厉害,医毒或者有双洞悉世情的头脑?”

        狄隽摸着尾指上没有实体的红绳:“她可以颠倒乾坤,将时光玩转在手心。”

        “掌握岁月的能力啊,那不是凡人能有的法术。”

        “嗯。”

        西鸾笑道:“如若真如你这么说的话,她是不会回来了。哪怕你找到她,她也会随时消失不见的。”

        “为什么?”

        “沉稳的人从来不做重大决定,一旦决定了就很难改变。她已经把所有人的反应和对策都推算了很多遍,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超脱她的控制范围之内。”她替两人斟了酒,笑问:“她是不是突然之间一声不吭地神隐了般?”

        狄隽提着一口气,想要从她面上看出什么,最终点头:“一夜之间,如荧火般的消散了。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我从她的屋子出来,最后连那屋子都成了灰烬。庭院,花园,池塘,连两人一起种的树木,也被雷劈成了两半,其中一半烧成了焦土。”

        “呵,”西鸾轻笑,“很好很强大,很绝情,我喜欢。”两人说着悄悄话,红线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神神秘秘地对西鸾道:“道长手上有姻缘线了哦。”

        西鸾瞥了一眼尴尬的狄隽,打趣道:“好歹是修仙之人,有姻缘线也不奇怪,说明他快要渡劫了。你要是能够给鬼怪们的牵出姻缘线,那才算本事。”

        “鬼怪们?”

        “比如,”西鸾指了指正在给判官用法术重生手臂的阎王,“那两个在鬼界是出了名的黄金单身汉,你要是能够给他们牵上红绳子,估计拿下整个鬼界的时日也不远了。”

        “那给鬼怪们牵姻缘能够涨多少道行?”

        “不会比凡人差吧!阎王和判官的身份,在天界也是排得上名号,一桩姻缘少说也可以增加五百年道行。”

        红线愁眉苦脸:“黄金单身汉一般都很难搞定啦,西鸾,帮帮忙。”

        西鸾切了声,手掌往红线面前一送:“帮忙是不行的,酬劳是一定要的。我这小本生意,恕不赊账啊。”两个女人叽里咕噜,讨价还价,所谓亲兄弟明算帐,一朝定下章程,整个鬼界估计也要被折腾得翻了边。狄隽瞧着对方没空搭理了自己,这才提着酒壶一人晃荡了出去。

        相比阎王殿门前都种植了彼岸花,到了阎王们的私宅,庭院中的花草就不同了些。甚至有些是从昆仑山给移植过来的植物。高耸入黑云的丹木、四味木、龙耳李,树干之下寸土之间有吉云草和地日草,另一头墙角还种植了大片的湘妃竹,一看就知道是女子钟爱之木。

        身后一人缓步走来,感慨一句:“你比我有耐心些。”

        狄隽也不回头,直接深入茂密地丹木之中,挑了一棵窜了上去。一脚架在树杈上,举壶笑道:“难得相见,喝一杯。”

        来人正是翰冕,闻言点了点头,身形化成一团黑影落在了他对面,手掌一翻就化出一只墨玉双龙头酒杯来:“放在看你脸色不好,可是西鸾又胡诌什么?”

        狄隽靠在树干上,与对方碰杯:“十句里面一句真话,我根本不知道她哪九句是假的。现在,我们都只能算是陌生人而已。”

        翰冕道:“在她眼中,任何人都是陌生人。”

        狄隽理解的笑了笑,问道:“我很奇怪,在凡间的这些年,她的性子一直如此么?”

        翰冕想了想:“差不多,现今更加狂妄一些,少了束缚显得心都宽了不少,没有人进得了眼里,自然就没了愁绪。你认识的她,又是怎样的?”

        “安静,非常的安静,就好像一眼望不到边的东海,再大的风也吹不起一丝波澜。”狄隽苦笑:“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她都不会有任何反应,表现出任何情绪。常羲是她妹妹,也从未见过她生气或者恼怒。”

        翰冕瞪大了眼睛:“常羲上仙?你……根本不是寻常的修道者吧?据我所知,常羲上仙於十万多年以前就已经化身於荒野,她可是……”到了这里翰冕已经说不下去,他只是摁着额头,“我一定喝多了。”

        狄隽笑道:“我只是狄隽而已。寻找离家的妻子,而入了凡尘的狄隽。”

        翰冕摇头苦笑:“也难怪西鸾当时那么动怒,原来,她只是将我当作了你的替身而已。可笑的是,我一直以为自己把握住了她,我……真是一段荒唐的岁月。”半响,他又抬头问道:“说句得罪的话,若是当年西鸾选择了我,你还会来找她么?若她成了我的妻子,你还……敢要她回头么?还愿意承认她的原身是你的妻子么?”

        狄隽打断他:“你说的只是如果,天底下能够有多少如果。要是我早知道自己会寻她成千上万年,我当初就不会那样对待她。”他替两人斟上残酒,总结道:“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你已经无法挽回,而我成败未知。”

        翰冕扣住他的手腕:“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狄隽瞅了瞅对方那苍色的手指,像是覆盖在白骨上的一层皮。他坚定地道:“我会从你手中将她抢夺过来,不惜一切代价。”说罢,酒已喝完,壶已空。

        甩着衣袖,一个瞬间,狄隽已经落身在了庭院。他遥遥望了望身后的参树,只觉得再珍贵的神木到了鬼界也终究失去了生机,变得黯淡,了无生趣。

        如某些人,心如枯槁,空留了一张皮还死守着一股气。

        他暗暗地想:这鬼界的人,都该喝一碗孟婆汤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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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龙的传人,好吧,作为东方世界地牛鬼蛇神,联络感情的最好方式除了饭局,就数听曲啦!鬼界也不例外。只是,这里唱曲的不是天界的仙女,或者人间界的俏丫头,而是孤魂野鬼。

        在遍地美男的鬼界,孤魂野鬼们也与时俱进地褪了脑浆迸裂缺胳膊断腿地吓人面容,一个个收拾妥当,成了丰姿绰约地媚色女子,舞动在后花园中。

        十殿阎王们也都带来了内眷,在园中一字排开地架起了人骨矮桌,铺上人皮毯子,杯盏交叠好不热闹。

        翰冕进来之时,梳着团髻的‘小女娃’正拿着葫芦在低低的吹奏。葫芦的音律低沉婉转,如泣如诉,让鬼怪们都不忍高声喧哗,生怕破坏了气氛般。翰冕坐在主位上,身边的妻子捧了一碗醒酒茶给他喝了,温柔地笑:“西鸾仙人难得来一趟,何不去聚聚?”

        翰冕摇头,抓了妻子的手背揉着:“她生性高傲,从不回头看故人,也不会留恋任何感情。去了,也只是冷淡敷衍虚假应对而已,不如这样就好。”

        “你可曾后悔?”

        后悔?他就算后悔,也找不回当初的西鸾,更加无法面对现在的狄隽。他摊开毫无掌纹的手心,在还是凡人之时上面布满了纹路,做了鬼差的那些年纹路就逐渐淡了,性子也越发阴郁,话不多,眼中无垢,直到遇到鬼灵精怪的西鸾。他以为她只是从天界下凡渡劫转入轮回,历世不深的少女。两人一起嬉戏玩耍,作弄恶鬼,敲诈牛头马面,与判官唇枪舌战,那样的日子让鬼界万年静止的时光开始行走。每一日他都期待新的惊喜,每一日都看着掌心中的感情纹路越见深刻,每一日都想要让西鸾绽放笑容。她带给了他喜悦。他不再是一个木纳呆呆的小鬼,他成长成了捉鬼强手,升了判官,直到七殿阎王因天罚劈成了尘土,他在鬼界占据了一席之地。

        他的眼界开阔了,他的桌案上永远摆满了凡人的恩怨薄,他的身边不再只有一个她。

        变的又岂知是他一人。他知道,以前西鸾身边固定的位置由非他不可,变成了可有可无,再到被人顶替。小鬼、牛头马面、判官、阎王们都可以与她肆意说笑,就连奈何桥上常年驻扎不愿意投胎地鬼魂们都愿意与她说话,说凡间的亲人、功名富贵,说凡人的喜怒哀乐,说他们为何在等,等谁,能否等到的心情都一一说给她听。然后,她再微笑地看着他们一个个去投胎,他们或是独自一人或是两人相伴或是成群结队,都会回头与她挥手说再见。

        人生有多少次再见?

        翰冕没有想过,他以为只要西鸾还在,他们总会无数次再见。直到,突然之间她再也不见了。

        黄泉河流泛不出一点波澜,孟婆端着最新出锅的一碗汤,说:喝了就忘了。汤水泛着温气,倒映着他紧抿的唇,在河面上彼岸花花影衬托下越发苍白。汤汁缓缓坠入河中之时,他才明白,西鸾为何一直呆在奈何桥上,为何一边淡淡微笑着送走固执的鬼魂们,转身还是望着阎王殿的方向。

        她,其实也在等,等他亲自来找她,再一次同行。


        他来过,他走过,却从来没有踏步桥上。他只是带着不同的女子,远远地望着水雾弥漫中那倔强的身影,等着她跑来道歉。

        她又怎么可能回来道歉呢?她从来不觉得她错了,她从来不觉得她要求过分了,她从来都不懂妥协。对男人妥协,对他们之间的感情认输,她情愿无声无息地转身,再也不见。

        鬼界的时光再次停顿,眨眼之间手中的感情纹路已经浅得寻不着。他突然醒悟,发觉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回忆,记忆中惆怅地气息一直萦绕到如今,挥之不去,也让他的妻子隐隐地捏进了指尖。

        他淡淡地道:“只是当时已惘然,何必后悔。现在,你是我的正妻。”话一说出,胸中那股缠绵气息也就消散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