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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在家里过年的人,心情不见得会比他好。把眼泪擦擦,别让我看了难受,今儿个是卅日儿晚上,也不该掉泪。”

紫膛脸老者恭应一声,抬袖擦去了老泪。

她问道:“三少爷都说了些什么?”

紫膛脸老者道:“三少爷问大少爷跟少夫人好。”

她道:“也问我了么?”

紫膛脸老者迟疑了一下,道:“问了。”

她那失色香唇边泛起一丝凄凉笑意,道:“这倒很出我意料之外,我以为他不会问我,他会记恨我……”

紫膛脸老者道:“您知道三少爷的为人,他不会的。他说过他知道自己的过错。”

她一双美目中闪漾起一种光亮的异彩,道:“他真这样说了么?”

紫膛脸老者道:“真的,老奴不敢欺瞒少夫人。”

她目中异彩敛去,摇摇头,道:“他没有过错,他怎么会有过错,错只在……”

她似乎不愿指明过错在谁,话锋至此一顿,她改口说道:“别的他还说了些什么?”

紫膛脸老者道:“三少爷说大少爷体弱多病,为人懦弱,他要老奴像辅佐老主人一样辅佐大少爷。”

她道:“他就是这么个人,很会为别人想……”

这句话不知是不是含有双关意味。

她道:“他知道不知道老主人已经过世了?”

紫膛脸老眷道:“老主人过世的时候,三少爷不知道,因为三少爷自当年离开‘剑庄’后一直不在中原,他为他不能随侍在侧,也不能回来奔丧,至感悲痛……”

她道:“这么看来,他并没有记恨老主人!”

紫膛脸老者道:“那怎么会?老奴知道,三少爷绝不是那种人。”

她微微点了点头,道:“我也该知道,自当年离家后,他一直不在中原,他到那儿去了?”

紫膛脸老者道:“三少爷没说,老奴也忘了问了。”

她道:“既然离开了,他是该离得远一点儿,他没问老主人葬在什么地方么?”紫膛脸老者道:“问了,三少爷召老奴出来,为的就是这个。”  她道:“你告诉他了么?”紫膛脸老者道:“老奴说了,老奴认为应该告诉三少爷。”

她点了点头道:“是应该告诉三少爷。”

她点了点头.又接著说道:“是应该告诉他,也该让他尽一份人子之孝。他……他好么?是不是还是老样子?”

紫膛脸老者道:“三少爷比当年在家的时候瘦多了,人也显得老气,而且昨儿晚上喝了不少酒。”

她娇躯泛起了颤抖,美目中晶莹亮光一闪,她很快地转过身去,道:“岁月不饶人,焉得不老?咱们回去吧!庄里还等着咱们吃饭呢。”

紫膛脸老者恭应一声道:“少夫人,大少爷怎么……”

她道:“大少爷听说三少爷回来了,人一激动就晕了过去,醒是已经醒了,他要来,可是我没让他来。”

掀开轿帘进了软轿。

紫膛脸老者一欠身道:“容老奴开道。”

出草棚往胡同那一头行去。

软轿跟在紫膛脸老者身后,很快地消失在胡同那一头的夜色里。

对街另有条胡同,那条胡同口没人设摊儿,没灯,所以要比这条胡同黑暗得多。

那条胡同口响起了一阵似乎忍了很久的剧烈咳嗽,从那黑暗的胡同口儿走出了个人,是卓慕秋。

卖酒汉子怔了一怔,望望胡同的那一头,再看看从对街胡同里走出来的卓慕秋,扬手要叫。

可是卓慕秋似乎没看见他扬手,出了胡同之后就顺着大街走了。

今晚上他酒是喝得太多了。

刚才人在棚子里不觉得。

如今被寒风一刮,只觉得酒在往上涌,头也昏昏然的。

他只想赶快找个地方躺会儿,要不然他非倒在这寒夜无人的大街上不可。

在这时候,他觉得那原本就苦的酒更苦。

苦得让他的心都揪成了一团。

咳嗽本来差不多好了,可是经酒这么一刺激,却又犯了,似乎比原来还重些。

刀儿般的寒风,迎面一阵阵的吹。

吹在脸上生疼,酒也越涌越厉害。

头昏,眼迷糊,迷迷糊糊中,他觉得前面不远处站着个人。

他看不清楚,只看见那是个黑影。

凝目用力看了看,仍是看不清楚。

尽管看不清楚,可是他知道那是个人,那个人浑身充满煞气,而且煞气外透,卓慕秋老远就感觉到了。

他停了步,他知道他脑中昏昏,浑身乏力,连眼都睁不开了,这种情形不宜再往前走,不宜再接近那人。

他站在离那人约莫两丈处,他迎着风,那人背着风。夜色太浓,他看不见那人的脸,要不是地上有雪,那人是一身黑衣,奇[-]书[-]网恐怕连那人的身影都看不见。

他竭力让自己站稳,任凭风吹,任凭酒涌,他不动一动。他不能让人看出他现在的处境无力打斗,甚至不堪一击。

可是那个人动了,他的腿跟脚动了,往这边走了过来,每一步都很缓慢,每一步都很沉重。

近了些,卓慕秋看清晰了些,那是个身高跟自己差不多的黑衣人,一身黑衣很宽大,似乎不是他的,根本就不合身。

很少人穿不合身的衣裳,尤其是这种人。

卓慕秋知道,那人是故意掩饰自己的身材。

他为什么掩饰自己的身材,那是因为怕自己从身材上去辨认他,或者是以后再见着。

可是卓慕秋仍看不见他的脸,只觉他的脸比那浓浓的夜色还要黑,似乎是用什么黑的东西蒙着。

更近了,那人已逼近了有一丈远,突然开了口,声音沙哑,语气冰冷:“卓慕秋,你好命大啊!”

卓慕秋道:“你是……”

那人冰冷三个字:“西门厉。”

卓慕秋心里一跳,道:“魔刀。”

“不错。”那人道:“‘白龙堆’那座前古迷城,一如鬼门关,枉死城,没想到你进去了竟能又活着出来,你的命的确是够大的,也许这是上苍的意旨,非让‘魔刀’跟‘神剑’碰个头不可,上苍的意旨是不能违背的,所以我挑在今夜跟你见见面,让世人看看,是‘魔刀’行还是‘神剑’行……”

没见他动,一柄森寒雪亮的刀已持在手中,那森寒之气比那一阵阵的北风还要逼人。

很怪,刀身很窄,显得很长,刀刃特薄,看上去相当锋利。

他把刀平挥至胸,刀尖外指,然后又一步一步地逼了过来,同时他又开了口:“我不管你用不用兵刃,我从不计较这些,只要是我要杀的人,他无论在什么情形下,我都要杀他。”

卓慕秋道:“你似乎一直在暗中跟着我。”

“不错。”西门厉道:“你是个很聪明的人,我对你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可是在我跟着你的时候,你绝不会发觉我在什么地方。”

卓慕秋道:“你神秘诡异。”

西门厉道:“可以这么说。”

卓慕秋道:“你我何怨何仇?”

西门厉道:“无须仇怨。有你以剑术著称的‘剑庄’卓家存在,我西门厉的光芒就要黯淡不少,要使‘魔刀’光芒万丈,就得先摧毁‘剑庄’,要摧毁‘剑庄’,就必得先杀了你兄弟,什么事都得分个先后,你哥哥居长,尤其他要接掌‘剑庄’,将是‘剑庄’的首脑人物,所以我必须先杀了他……”

卓慕秋道:“照你这么说,似乎应该先从我父亲下手。”

西门厉道:“一个刚愎自用,事事自以为是的老人,年纪那么大,又是风烛残年,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我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了,可虑的是卓家的年轻一代。事实上你父亲现在已经死了,所以我要先从你哥哥下手,谁知道你竟逞能,代他出头……”

卓慕秋道:“应该的,我们是一母同胞,手足兄弟;再说他体弱多病,也不宜远行,更不宜动力拼斗。”

西门厉道:“这就是为什么今夜我挑上你,舍弃了他的道理所在……”

卓慕秋道:“不知道你是不是知道我的以前?”

西门厉道:“你以前怎么样?”

卓慕秋道:“年轻的时候,我血气方刚,很好斗,不能忍受别人给我一点气,动辄拔剑,锋芒毕露。可是现在不同了,现在我懒得跟人争强斗胜了,甚至缺乏跟人斗狠的勇气。如果你单是为我压了你的锋芒要杀我,那大可不必,我承认你‘魔刀’比我强就是,甚至我可以逢人便说我怕你。”

西门厉道:“真的么?”

卓慕秋道:“卓慕秋向来说一句,算一句,你可以尽观些时日,不出一个月,我可以担保武林中都争说卓慕秋怕‘魔刀’,是个胆小的懦夫。”

西门厉道:“想不到!真想不到,曾几何时卓慕秋竟然变得尽敛锋芒,一点脾气也没有了。那为什么我下帖给你哥哥的时候,你有勇气代他出头?”

卓慕秋道:“那不同,为别人的事我有勇气,一旦事临到自己头上,我就胆怯了。”

西门厉道:“那么我现在舍了你,到‘剑庄’找你哥哥去,你是不是还会代他出头?”

卓慕秋道:“我不希望你去找他,他体弱多病,动辄就会昏倒。再说他现在也是个有家的人了,不适宜斗狠拼命。你如果去找他,不如现在你就找我……”

西门厉笑了:“果然,我一找你哥哥你就有勇气了,你是为保护你哥哥呢?还是为保护那位严姑娘?”

卓慕秋长眉跳动了一下道:“都一样,一个是我的胞兄,一个是我的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