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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这老君坛乃天下观重地之一,高有三层,外圆内方,每层都有房屋十数间。

在相对封闭的空间里,司马病周身的毒物如鱼得水,迫得对方高手不敢靠近。西门望在左,东门颦在右,护持着司马病冲破底楼守卫的层层拦截,杀上了二楼。

这三人都是仙林怪杰,平日里独来独往互不买账。只因均曾身受杨恒恩惠,才凑到一起同心协力营救宋雪致。虽然是首次合作,却也各尽其能相得益彰。

尽管明灯大师有言在先,劝三人审时度势量力而为。但桐柏双怪也好,司马病也罢,都是极其自负的魔道翘楚。如今盛霸禅远赴神藏峰对决明灯大师,宗神秀也被剑圣石凤阳拖住,点数天心池上下千余门人,还怕谁来?故而眼见得行踪暴露也不退走,索性一鼓作气硬闯老君坛。

当下三人奋勇争先冲上二楼,踹开一扇扇屋门搜寻明昙,却是不见她的踪影。

司马病一声招呼,与桐柏双怪并肩携手又向三楼杀去。西门望挥舞魔斧砍翻数名守卫,腾身跃上楼梯。正在立足未稳之际,头顶上罡风大作,有人一掌拍来。

“砰!”西门望与那人对了一掌,身子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踏碎两级石阶。

那人也是身躯微晃退出一步,赞道:“好掌力!”见西门望巨斧劈到,反手掣出背后仙剑“叮”地架开,“啊哈”一声叫道:“敢情是你这老怪!”

西门望也认出这矮墩墩的秃顶老者便是天心池著名耆宿“神照剑仙”千百会。他与“一剑光寒十四州”秋梧桐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想必三楼就是由此二老镇守。

西门望魔斧横扫,连攻对方下盘。千百会居高临下俯身不便,深吸一口气身形如柳絮般往后飞飘,口中叫道:“咱们到楼上来打!”

此举正合西门望之意,毫不犹豫地挥斧冲上三楼道:“你奶奶的谁怕谁啊?哎哟!”

却是守在楼梯口另一边的秋梧桐出掌侧击,险些拍中西门望的左肋。

西门望火冒三丈,瞅准秋梧桐的红脸膛举斧一通猛劈,大骂道:“王八蛋,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老子非得把你的酸枣脑壳砍成两爿!”

东门颦见丈夫差点受伤,也是怒从心起,叫道:“师兄言之有理,咱们打他!”挥动魔斧与西门望联手施展开“天作地合斧”夹攻秋梧桐。

千百会叫道:“哎哟,你们两个打一个太不成话。师兄,咱们并肩子上!”

四个人翻翻滚滚在楼道里斗作一团,大呼小叫此起彼伏,端的好不热闹。

司马病放出一团黄色毒雾封住楼梯,将追兵堵在楼下,也跃身上了三楼。

他见桐柏双怪力拼光照二老一时半会儿胜负难分,便举目打量三楼的布置。

只见整个楼层只有脚下的楼梯口与外界相通,楼道对面的屋门紧闭,也没上锁。

司马病侧身掠过战团,推开房门定睛往屋里瞧去,一个白衣女子披头散发手足被长链锁定,高高悬吊在横梁下方。

他心头一喜,又暗自愠怒道:“天心池还自诩是什么名门正派,对待囚犯的手段也不外如是!”上前两步唤道:“杨夫人!”

那白衣女子似已昏死过去,没有应答。司马病腾身而起,双手抓住锁在她右腕上的链条运劲一扯,“叮”地脆响长链绷直,并未断裂。

司马病微一皱眉正要另行设法,猛然心中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妥。

说时迟那时快,白衣女子的双手突然从镣铐中脱出,右手亮起一柄短剑风驰电掣般向司马病的胸口狠狠扎下!

◇◇◇◇

“嚓!”一只断手激飞上天,远远地跌落在黑夜的樱树林中。

盛霸禅低声痛哼,左手捂住鲜血淋漓的断腕退靠到一株樱花树前。落英缤纷,洒落在他雪白的袍服上,豆大的冷汗缓缓从鼻洼鬓角渗了出来。

慢慢地,他的一双袖衣上也泛起殷红的血色,双臂裂开一道道细小的血口,经脉由于承受不住巨力的冲击而旧伤复发,霍然迸裂。

他的目光依然冷厉深沉,却掩饰不住心底的惊讶,无法相信自己竟会败在严崇山手下,更无法接受自己右手断落的事实。

多年以来,他的心中都以仙林四柱第三人自居。除了业已圆寂的空照大师和本派的掌门道圣宗神秀,包括明镜大师、殷长空、无极真人在内,已是目无余子。

然而今夜一战,他不仅败了,而且双臂经脉二次迸裂,同时失去了右手。即使治疗及时,重将右掌续接上,一身惊世骇俗的修为亦将大打折扣,从此沦入二流。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今夜惨败于严崇山剑下而对他产生的打击,较之当日受辱于杨恒掌中,甚而犹有过之。

但明灯大师亦付出了相当可观的代价。他被盛霸禅的圣谛神掌击断了两根肋骨,其中一根险些扎穿肺叶要了性命。他抚胸剧烈地喘息,血沫不停从唇角逸出,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忍受着非人的酷刑。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活着走下神藏峰,只要盛霸禅一声长啸,埋伏在峰下的天心池高手就会一拥而上,将他乱刃分尸。但他的心中了无惧意,反而像是获得解脱了般的轻松,扔了手中那截扇柄,费力地解下酒葫芦往嘴里灌了两口。

火辣辣的烈酒刺激得他五脏六腑猛烈翻腾,痛苦地猛咳着,呛出大口大口血泡。

这时候盛霸禅的心神渐渐恢复了冷静,沙哑的嗓音道:“你伤得也不轻。”

明灯大师坦然一笑道:“不错,若非你的双臂受损,贫僧未必能赢。”

“你能这么说,足见心胸磊落。”盛霸禅寞然笑了笑,奇怪的是他的神色间并无太多的敌意与仇恨,“承蒙你手下留情,没有要了盛某的性命。”

“不用谢我。”明灯大师也笑了笑,说道:“见你活着,说不定山下的人还能饶我一命。同归于尽的蚀本买卖,和尚我从来不做。”


盛霸禅摇了摇头,说道:“空照神僧有你这样的传人,亦可含笑九泉了。如果你还走得动,可以离开了。我保证山下的同门不会阻截。”

明灯大师点点头,他忽然发现自己的面前其实站着两个截然不同的盛霸禅。

一个阴鹫狠毒,心机深沉,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一个决断果毅,天良未泯,如同一位正道宗师所应为的那样,公平对决快意恩仇。

不仅是旁人,也许是连他自己,也区分不出在这二者之中,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我;抑或人生来就是有两面性的,为善为恶总在一念之间。

“不过,小夜姑娘我不能放,明昙更不可恕。”盛霸禅又徐徐说道:“但我可以向你承诺,在后天公议之前,她们两人不会受到丝毫伤害和不公对待。”

明灯大师“嘿”了声没说话,把空空如也的酒葫芦系回腰上,向盛霸禅合十一礼,转身而去。林间悠悠响起他的吟声道:“得树攀枝未足奇,悬崖撒手丈夫儿;寒夜水冷鱼难觅,留得空船载月归……”

语声渺渺,回荡在空寂幽冷的樱树林间。盛霸禅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寒夜水冷鱼难觅,留得空船载月归。他饱读经书道典,岂能不明白明灯大师在这两句禅诗中隐含的规劝提点之意?

最终,他的唇角逸出一丝深冷的笑意,轻轻道:“你们师徒要作闲云野鹤,空船载月;这滔滔浊世,无数魑魅,终须有人来清扫──”

话音尚未落下,忽然林深处传来“咯”地一声低笑,像是个小女孩儿的嗓音。

盛霸禅暗自一凛,喝道:“谁?”需知尽管他功力耗损殆尽,可起码的耳目洞察力仍在,绝不会教人欺近到十丈之内兀自一无所觉。何况神藏峰左右早已被随行的天心池高手封锁,这小女孩儿又是如何悄无声息地潜入?难不成她早就守候在此,目睹了自己与明灯大师的决斗?

“我是在笑,盛总监贼喊捉贼。”一位彩衣少女手捧魔花从树后转出,脸上笑意盈盈说不出的天真可爱。

“是你?”盛霸禅立刻记起,在关于马建龙惨死的事后报告中,也有提到当时酒馆中有一不知名小女孩子在座。这小姑娘不显山不露水,可身后侍立的哈元晟却是曾经名噪仙林的祁连六妖之一,不由得旁人不为之瞩目。

彩衣少女走近盛霸禅,浅笑道:“是我,可你真的知道我是谁么?”

盛霸禅暗自戒备,将残存的功力不动声色地凝聚到左掌,问道:“姑娘有什么事?”

彩衣少女漫不经心地瞥了眼他低垂的左掌,说道:“有人托我来拜访你。可惜盛总监这几日始终待在观中不肯露面,害得我一直没机会和你说上话儿。总算沾了明灯大师的光,也让我不辱使命。”

盛霸禅眸中寒光一闪,沉声问道:“不知姑娘是受何人所托,是不是杨恒?”

彩衣少女娇笑道:“这回你可猜错啦。虽然我和杨大哥交情很好,也十分愿意帮他的忙。可到现在还没见着他的面儿。托我办事的这个人呢,你做梦也想不到。”

盛霸禅心中盘算,是否要发出警啸招来山下同门,说道:“请姑娘不妨明言。”

彩衣少女道:“那人是托我来问盛总监,空照和尚到底死于何人之手?”

盛霸禅嘿然低笑,反问道:“以姑娘之见,空照神僧的死是何人所为?”

彩衣少女轻摇螓首,低叹道:“早猜到你不肯说──那好吧……”低下头深深嗅了下怀中奇魔花的淡淡芬芳,蓦然嘬起樱桃小口对着花心轻轻一吹。

“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