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傅家客厅。）
（和平手捧医书刻苦攻读，长嘘短叹。志国下班回家。）
志国：怎么样?
和平：（吓一跳）啊！
志国：今天好点儿了吗?
和平：浑身没劲儿，胸口也堵得慌----你说我会不会是胸膜炎呐?
志国：你别乱想啊、去医院查好几回了，也没什么大毛病，头疼脑热的歇两天就好。
和平：头疼脑热?那我这右半边儿身子怎么直发麻呀?解着胳膊根儿，一直麻到胸口——
这是不是中风的先兆?我们家可有遗传病史，我爸爸就是得脑溢血死的，这医书上
说……
志国：行了行了你别再看那医书啦!越看毛病越多!
和平：你总得相信科学吧?----对了，我今天肚子也有点疼，和腹膜结核的症状差不多……
(翻书)
志国：你老这么疑神疑鬼的，我告诉你，你到更年期啦……
和平：你才更年期呢!你对我一点儿也不关心，你是不是就巴不得我早点儿死……(委屈)
（圆圆放学跑上。）
圆圆：妈!妈!我要养狗，扣子家养了一只小狗!
和平：去!去! 人都养不活还养狗哪?
圆圆：我要养嘛!扣子家怎么就养了?
和平：这孩子真不懂事，你妈都要死了……
圆圆：谁要死了?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和平：志国你管管孩子——让我省点儿心行不行?
志国：(教训孩子)圆圆，城市不让养狗嘛!到时候传染上狂犬病是要死人的。知道什么叫
狂犬病吗?就是被疯狗咬了以后……当然不一定马上发病，有一段潜伏期，最多18
年……你妈插队的时候就让狗咬过，她现在还活着算她命大!
和平：(恐惧地)什么?当年咬我那狗是疯狗哇?
志国：我估计是吧?要不能随便咬人吗?……(对圆圆)狂犬病的死亡率差不多是百分之百，
先是怕光，怕声，最后就怕水，所以又叫“恐水症”……
和平：(突然大叫)我知道了——我得的就是这狂犬症!潜伏期马上就要到啦!
志国：你别听风就是雨好不好?
和平：没错儿，正好潜伏了18年——今天几号?
圆圆：9月16号。
和平：我就是9月18被咬的……没错儿，那天也是“918”事变纪念日，我去公社开会路
上……9月16，9月18日……完了，我就能再活两天了!
志国：你你你，你这不是自己吓唬自己吗?
和平：你甭安慰我，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说怎么医生查不出来呢，原来是……
得亏你今天提醒了我了……
志国：瞧我多这句嘴! ——都怪你圆圆，没事儿好好的养什么狗!
圆圆：唉怎么能怪我呢?我这狗还没养哪就咬着我妈了?（下）
和平：志国，你别冤枉孩子。我要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一定要好好待圆圆，我也就放
心啦!
志国：这，这不都没有的事儿吗?(倒了杯水送上)和平啊，你冷静冷静，喝点儿水……
和平：(大叫)快把水拿走——我恐水症！(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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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傍晚．傅家客厅。）
（傅老，志国在座）
傅老：……和平这一段儿身体不好是事实， 但总不至于—下子要死要活吧?我看毛病
还是在这里!(指脑袋)……志国，今天去医院大夫怎么说?
志国：从检查结果看也就是血压低点儿心跳快点儿没什么大毛病。
傅老：那个什么狂犬病……可以排除了吧?
志国：完全可以排除了。大夫说真要潜伏18年那简直是世界之最，一万个患者中也找不
出一个。
傅老：这下和平总该放心了吧?
志国：可她还是不信。非说我和大夫串通好了安慰她，还说她最多也活不过明天晚上啦!
志新：（上）嫂子这闹的又是哪一出啊——呆会儿我抽空儿跟她谈谈?
傅老：群策群力嘛，我们大家一起谈。志国啊，让和平过来坐坐，都躺一天啦!
（志国答应着下。）
小张：该做晚饭了。问问大姐想吃什么，我给她单做。
志新：唉唉别别，免了吧免了，听说过这句话吗一一凡是病人没救了大夫总爱说这句——
“他想吃点儿什么就给他做点儿什么吧！”这不咒人家吗?
（志国扶和平上，和平头裹毛巾手柱拐仗，病病歪歪）
圆圆：（正好进门儿）妈妈，您好点儿了吗?
和平：妈要不是舍不得你呀，妈也熬不到明儿个呀!
圆圆：妈您说什么哪?——真不吉利。（下）
傅老：（正襟危坐）和平啊，你这个情绪很不好，这样下去怎么能行呢?是该和你好好谈一
谈了!唯物主义者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无数革命先烈在我们前面英勇地牺牲了，
使我们每个活着的人想起他们就心里难过……
和平：您也别难过了爸爸，我这就找他们去，您有什么话儿我一定帮您带到了
志国：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和平离牺牲还早着哪，起码还可以为党工作40年，是不是和平?
和平：40年?连40个钟头都到不了啦!过来，我想提前把后事安排一下……
傅老：越说越不像话。简直是……疑心生暗鬼嘛！我这么大岁数都没有考虑后事，你年纪
轻轻的……哪儿就轮到你了嘛!
和平：爸，我可不是非要走您前头，我也是身不由己啊!(软绵绵地欲晕倒，众人忙上)哎哟
这谁掉一毛钱呐（捡起装兜）
众人：……
志国：你这又是何必呢?好端端的，弄得一家子都不得安生，你这也太过份了吧?
和平：过份?我过份?我怎么过份了我? 反正我也快断气了，我也不怕得罪谁，我干脆把心
里话都说出来吧!贾志国，你拍着心口说!自打我进了你们贾家门儿，十来多年了，
我做过一件对不起你们老贾家的事儿没有?
志国：这………这倒没有吧?
和平：没有吧？----当然没有啦!我替你们家养老的，生小的，缝新的，补旧的，熬稀的，
煮干的，我容易吗我?
志国：(陪笑)那是，那是，要不咱居委会就给你评上“五好儿媳”啦?
和平：可你们家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连圆圆都算上，有一个真正看得起我的没有?嫌
我们娘家穷，没文化，小市民，就跟我们图你们家什么似的，是不是?
志国：谁这么说你了?
和平：可你们谁没这么想呀?说实话，我在你们家这地位，也就是使唤丫头兼老妈子，谁
又把我当人看了——我混得还不如小张哪我!小张好歹还挣工资，我一分不挣还往
里倒贴呀!
志国：你这是怎么说话哪，咱们不是两口子吗?
和平：什么两口子?我顶多也就是个通房大丫头，白天里里外外忙了一天，到晚上还得陪
主人睡觉!我这一肚子委屈我找谁说去呀我!
志国：这，这……当着孩子，你这胡说什么呀……（领圆圆下）
傅老：和平啊，我说两句好不好?我知道，你一直是很尊敬我的，我的话你一定会听……
和平：爸爸唉，我反正就这一两天了，有些话我也就不背着您啦!——我挨您家这十多年，
从来就没有尊敬过您！顶多也就是哄着您玩儿!
傅老：什么?……这孩子一定是发烧了，满嘴的胡话。
和平：我这都是真心话。您有什么可值得我尊敬的?说您资格老——我受累打听一句，辛
亥革命您参加了吗?五四运动您挨哪儿呢?说您贡献大——我再问一句，没有您我们
劳动人民还不能翻身啦?中国革命还胜利不了啦?说您水平高能力强——您退下来以
后您那局里的工作不照常运转吗?不是也没瞅着谁特别怀念您啊?
博老：这，这，这……简直是太像话嘛!
和平：您工作上的事儿我就不说啦，您在家里表现得又怎么样?除了唱唱高调儿没见您做
过一件具体事儿——连个碗都没冼过。哪怕您真能帮着买买菜、扫扫地、辅导一
下圆圆的功课，也算您为我们分分忧，间接的也为四化出点儿力——可您连这儿
都没有。亏了您每月拿着国家好几百块退休金，您呐，还没个家庭妇女贡献大哪!
就这您每天进进出出的您还美哪您，觉得自个儿怪不错哪，自我感觉那叫一个良
好嘿!
傅老：你，你，你，简直是，我要不看在你生病的份儿上……岂有此理嘛!
小凡：(挺身而出)嫂子，这话可没这么说的啊，我爸招你惹你了?
和平：(冷笑)小凡妹妹，我过门儿的时候你还没圆圆大，是我一手把你拉扯大的!怎么，
你也想教训我吗?上个破大学有什么了不起呀，不知天高地厚的，将来有你哭的
时候!我死了以后也没别的，我见天的挨阴间天天烧高香，只保佑我们圆圆长大
了别像你这样儿我也就知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