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时,读书就是读书。”
“彼时也分好几等学生,我专职代做功课,就赚得学费。”
“你可有代人考试?”
“这可是秘密。”
“黄督察,周妙宜的性格与她父母所说有点出入。”
“啊。”
“容后报告。”
晚上,遂心穿上吊带亮片裙子,过去敲门。丘庭枫打开门,她正在画画。
遂心走近,只见色彩斑斓,且见神采,“画得很好。”
丘女很高兴,“是吗?家母一直希望我读管理系。”
“母亲们总希望子女过安定生活。”
“我帮你画一张画像。”
“好呀。”
“不过,你需裸体。”
遂心叫出来,“不不不,谢谢。”
“进了艺术系,为什么还这样拘束?”
遂心笑,“这是纯美术系,不必做习作,你的裸体艺术用不到我身上。”
“才说我画得好,”她自床底搬出一叠素描,“看,本宿舍不少女同学信任我。”
遂心一看,“啊,你肯定有才华,所以有权不羁。”
“唷,你何必这么客气。”她放下笔。
“有无想过在报上或网络刊登广告争取街外顾客?美加的艺术系学生时时替大人、孩子,甚至猫狗、住宅画像,帮补收入交学费。”
“好主意。”
“不过,你母亲可能不同意。”
她笑笑,“家母与父亲的另一名妻子不和,老是想我出人头地,替她争回一口气,读完管理可以到父亲公司去做事,与大哥争威。”
呵,原来有这样的故事。
“这张是妙宜。”
妙宜!遂心取过那张粉彩画,只见画中半裸的周妙宜坐在椅子上看书,纯真专注,没有半丝猥亵,遂心忽然明白裸体画的真意。
丘庭枫当着遂心换衣服,一点不觉尴尬,她天生豪放。
遂心和庭枫步行到戴维斯堂去。
遂心忠告:“不要走小径。”
“不怕,人多,热闹。”
她说的是真话,小小山路有人提灯,有人用手电筒,像一个节目般好玩。
风大,遂心把披肩拉紧一点。
有人在身后叫她,“妙宜──”
挑花羊毛披肩正属于妙宜。
又听见有人嘀咕:“你别乱叫好不好,妙宜已经不在。”
“我不怕。”
“人家会不高兴。”
看样子妙宜人缘不错。
遂心从没来过这种舞会。
大堂内一片漆黑,守着在大门口检查手袋口袋,看有无毒品酒精混入,乐声震耳欲聋,遂心估计有五十分贝。
她有点震惊,在这种地方,不能交谈,也看不清脸容,只不过是随噪音闪灯节拍扭动身体发泄,有什么乐趣?
只见那边已有十多人肢体都缠在一起,互相抚摸,陆续有人加入。
另一角有个女孩被举在半空,底下人群把她自一双手交到另外一双手,她似乎很陶醉,紧闭双眼。
自诩见多识广的关遂心今日才知道自己孤陋寡闻。
调回行动组的确有助增长见闻。
有人递一只汽球给她。
遂心一看,原来是那个吴汉宁。
“你来了。”他教她吸那只汽球。
遂心立刻知道球内有不知名麻醉气体,处理不当,会引致心脏麻痹,呼吸停顿。
门外的警卫如同虚设。
她按住小吴,把他拉到一角,“我有话说。”
吴汉宁笑,“你到这里来说话?”
“你们也算是天之骄子,为什么不快乐?”
小吴一呆,“我们并非不快乐。”
“那,”遂心问:“为什么要用毒品?”
小吴大惑不解,“这些不是毒品,不会上瘾,不妨碍生活。”
“何需麻醉自己?”
“因为想更加快乐呀!来,试一试,你立刻明白。”
遂心推开他,走向后门,去争取新鲜空气,她忽然明白了,几乎所有成年人都认为少年喜欢用麻醉剂是因为他们苦闷。
不,他们已经够开心,他们追求极乐。
这是成年人苦口婆心永无结果的原因之一。
屋外一轮明月,空气冷冽。
遂心觉得她已进入周妙宜的世界,轻轻打一个冷颤。
她循小径缓缓走回宿舍。
这时,路上已经静寂。
走到一半,遂心已发觉身后有人。
遂心是警务人员,警觉性比一般女子高得多,况且,她没有喝酒。
那人愈走愈近,一只手搭上来,碰到遂心肩膀。
遂心暴喝一声,“退开!”
那高大的身形还想来捂住她的嘴,强迫她就范。
遂心恼怒,“你找死!”
她一弯腰,用力扯住那人左臂,借力把他重重摔倒在地。
这正是遂心在督察学堂,三年苦功学来的柔道绝技。
这时,有人听到声响,“什么事?”
遂心大叫:“救命,救命!”
趁还未有人走近,她狠狠踢那人的面孔泄愤,今日要是换了别的女学生,躺地上打滚的就不是这只人狼。
警卫气呼呼赶到。
遂心站住,“他意图强暴。”
警卫把那人拖起来,只见他满面鲜血,正在呻吟。
其他学生围上来,“是他!有女生形容疑犯做案时穿骷髅图形上衣。”
“怎么受伤的是他?”
警卫答得妙:“他不小心摔跤。”
“抓他进去,这位小姐,你得去录口供─咦,人呢?”
遂心已经站到人群后边。
她的心突突跳。
那个歹徒显然经验不足,如果先用一条丝袜勒颈,关遂心可能有麻烦。
“抓到人了。”
“从此安全了。”
“不不,禽兽除不尽,这条危险小路封掉最好。”
遂心扶着略酸的肩膀回宿舍,裙子被撕破一角,出去一趟,变成残花败柳返来。
这种生活,已不是遂心可以适应。
没想到染缸自学府开始。
第二天一早,遂心向黄江安报告近况。
“你抓到校园之狼,恭喜,他为祸半年,伤害过七名女生,终于落网。”
“有无证人?”
“有,证人证物堆积如山,遂心,上头还想你查一查校园毒品案。”
“喂,我不是驻校园警员。”
“你听我说,上月有女生被人在饮品中混入过量GHB迷魂药昏迷,今日躺在医院里像一棵椰菜。”
遂心不出声。
“关警官,你不想替她寻回公道?”
遂心说:“我稍后会以同学身分去周家探访。”
“祝你成功。”
遂心去邻房敲门。
丘庭枫在房内问:“谁?”
遂心知道她有客人,便说:“你方便时找我,我们一起上妙宜家。”
真羡慕丘庭枫能随意做自己喜欢的事,理直气壮,比她大几年的关遂心有许多传统伦理包袱。
过片刻,丘庭枫来敲门。
遂心转过头去,“枫子。”
她笑嘻嘻,“我只上过周家一次。”
“去,去洗个澡,头发搓干净一点,换上白衬衫卡其裤。”
“有什么好处?”
遂心提醒她:“你仿佛永远等钱用。”
她打开遂心钱包,取出一张钞票,挥挥手。
不过她也算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半小时后照遂心吩咐那样打扮干净了过来,长发梳成辫子。
与同样白上衣卡其裤的关遂心看上去似两姊妹。
遂心看着她轻轻吟道:“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你说什么?”
“没什么。”遂心笑笑。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我们走吧。”两人结伴,比较好说话。
真没想到周家环境那样好:三层高独立小洋房,门口种满玫瑰花,在高密度城市,没有多少人可以住得这样舒服。
佣人来开门,问过来意,请她们进去会客室。
“太太一会儿就来。”
遂心没有坐下,四周围打量,只见布置十分精致,什么摆设都有,却不见一本书,生意人不喜欢书,因与“输”同音。
遂心轻轻转动一座地球仪。
忽然听见一阵嬉笑声,又有轻脆的霹雳啪喇声,遂心一听,就知道邻房有人搓牌。
她抬起头来,灵巧的丘庭枫也正看着她,两人都想:怎么还有心情搓麻将?
一个苗条的身形出现在门口。
“我是周新民太太,两位是妙宜的同学?请坐。”
周太太太过年轻,且脸上并无悲切之意。
遂心暗暗骂伙计疏忽,这一点线索都不向她提及。
周太太接着问:“两位同学,有什么事吗?”
“妙宜学校宿舍里还有些杂物,希望派人去收拾一下。”
“呵是,”秀丽的周太太立刻叫佣人进来,“请把地址及房间号码告诉管家。”
她仿佛急着要回到牌桌上去。
这时,有一对十岁左右的孪生儿走进来,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可爱活泼,缠住母亲。
周太太笑笑,“叫姐姐,”又说,“请两位留步吃点心。”
乘机牵着孩子的手出去了。
那中年管家记下了房间号码,看见遂心一脸愕然,不由得轻轻说:“多谢你们关心,我明早就来学校收拾。”
丘庭枫在一旁,维持缄默。
外头,清脆的搓牌声又响起来。
那管家又说:“妙宜,不是太太生的。”
遂心已经猜到,也难得这位周太太毫不虚伪,倒也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