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然后你就春心动了?”吴宏瞥了他一眼。

“嘿嘿……”

“你想娶她,不敢跟爹说,拿我当幌子了吧。”吴宏联想到吴宣刚才的话,顿时一阵没好气,脸色又沉了下去。

吴宣继续干笑道:“二哥英明。我也不是想娶她,就是想烦二哥帮我打听打听,她是哪家的姑娘,今年多大了,许过人家没有,要是家世合适的话……”他冲吴宏一阵谄笑,“那个娶回来也不错的哈,不过爹那里,二哥给说说,爹最听你的话了。”

吴宏又瞪了他一眼,却也没有一口拒绝,只是淡淡问道:“那姑娘姓什么,你在哪里遇上她的?”

吴宣大喜,忙道:“姓水,叫水柔,我是去刘府的半路上碰上的,长得很漂亮的,只是当时我看她很害怕的模样,没敢多问,就放她走了。”

“看你这点出息……”吴宏放下书卷,拂了拂衣摆,“等着,我去给你打听。”

“多谢二哥……哈哈……多谢二哥……”吴宣喜得都快蹦起来了,语无伦次的送吴宏出了文启院。

对吴宏来说,打听一个人,花不了多少工夫,去找甘大就行了,无锡城内,想问什么人,查什么事情,没有甘大搞不定的,很难想像,一个运河边上的游侠儿会有这么大的能力,对于能做到这一点的甘大,吴宏心里还是很佩服的。

不过半天工夫,甘大就有消息传回来。

那姑娘不姓水,姓周,闺名叫做水柔,是无锡城周家庄的一位员外的女儿,今年十七岁,是远近闻名的一朵花。甘大还特别强调了一点,这位周姑娘,是六房那位失宠的暮蔼夫人的表姨侄女。

吴宏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回到文启院,拿了《史记》全卷,对吴宣道:“日落之前抄完它,你就可以娶那位姑娘了。”

吴宣的笑容僵在脸上,愣了半天才道:“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吴宏沉着脸,指指《史记》全卷,道:“你能在日落前抄完它吗?”

“不可能,神仙来了也不可能。”吴宣跳脚道。

吴宏点了点头,拍拍他的肩膀,道:“所以你想娶那位姑娘也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吴宣脸色变了,“她家世不好?还是已经定了亲?”

吴宏看着他,叹了一口气,道:“她家世虽比不上我们吴家,但勉强也能高攀得上你当个侧室,也没有定亲,但是……”

“但是什么?”

“她是六房暮蔼娘子的表姨侄女……”吴宏一口道出真相,“宣弟,从辈份上来说,她比你长了一辈,就算是我去说,爹也不会答应的。你要知道,爹一向讲究长幼有序,这辈份是万万乱不得的。”

越是大的宗族,就越是讲究辈份,一点也乱不得,只有那些不开化的胡蛮才会不讲伦理辈份相互通姻,在吴家,这是雷池,没有人可以触犯,就算是吴坦之自己,也不敢犯了宗法伦理。

吴宣面如死灰。

辈份,还有伦常,想到这个,吴宏的脸色其实没比吴宣好看多少,看到吴宣沮丧的模样,他也只是拍拍吴宣,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终有一日……终有……一日……

吴宏垂下肩膀,宽大的衣袖挡住了那紧紧捏成拳的双手,手指上青筋暴露,几乎就要迸裂肌肤一样。良久,他才渐渐放开双手。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能怎么办?

“宣弟,去拿酒来,今日,我陪你醉一场。”

焉知鱼乐

喝醉酒的下场是凄惨的,比酒量,吴宣连吴克己都不如,第二日躺在床上,像死猪一样呼呼大睡,小雁和阿贵过来,叫了很久他才迷迷糊糊的睁眼。

“别吵,头好疼,让我再睡一会儿。”吴宣的眼睛只争开了一会儿,就又睡死过去。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才好?”小雁又推了吴宣几下,见他还是不醒,急得团团转,埋怨阿贵道,“昨日六公子喝酒,你怎么不劝着点儿,这下怎么办?夫人的马车都准备好了,就等六公子过去,他不过去,夫人可就走不了了,这不耽误事儿吗?”

阿贵挠着头委屈道:“昨日六公子心情不好,拉着宏公子拼酒,我一个小厮,怎么劝得住。”

原来,今日是杨曼去茶楼盘帐的日子,原本应该吴宣陪着去,这是高氏亲定的规矩,谁敢不照着去做,就是杨曼也只能无奈接受。

“你们两个,吵什么?”这时吴宏从屋里出来,看到他们两个,就顺口问了一句。

“宏公子!”小雁眼前一亮,连忙上前把事情说了一遍,才道,“六公子沉睡不醒,不知能否请宏公子陪同我家夫人走一趟。”

小雁这么请求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忐忑不安,她知道吴宏一向不怎么爱搭理人,不过他对大少夫人的敬重,还是有目共睹的,所以她这才大着胆子冒昧的请求。

吴宏沉下脸,似乎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本是宣弟的事情,我不好代劳,再者,这是大娘定的规矩,你自去问她吧。”

小雁没有办法,只好去回杨曼。

杨曼听了她转述吴宏的答复,心里头就是一跳,跳呀跳呀就停不下来了。她知道,吴宏这么说,其实就是已经答应下来,只是为了避嫌,才提示小雁去请向高氏请示。

“小雁……”杨曼不着痕迹的在自己的心口上按了按,然后像没事人一样的微笑,“你陪我去婆婆请示一番吧。”

“是,夫人。”

高氏并不难说话,听后只是眉头一皱,道:“宣儿这孩子,只顾喝酒,连正事都不顾了,我去去看看他,曼娘你先回去候着,一会儿我让宏儿过来。”

杨曼端端正正的回道:“婆婆不必苛责六弟,他年纪还轻,偶尔放纵一回也是正常。媳妇这就先告退了。”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当吴宏骑着一匹白马,不紧不慢的跟在她的马车旁边的时候,杨曼却用双手紧紧按着自己跳动有力的心口。

她想起后世网络上曾有一句流传很广的话: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也有可能是唐僧。

吴宏骑着白马,他不是唐僧,却也不是她的王子。

那一瞬间,她想哭。

抵达茶楼的时候,杨曼已经努力恢复了平静,控制自己的情绪并不困难,从她十年前从杨小曼的身体里醒来的那一刻,她就在学习控制自己。

“嫂嫂,请下车。”吴宏的声音在车窗边轻轻的响起。

杨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小雁的搀扶下下车。这里是茶楼的后门,马车直接驶进了后院中,没有别人,只有茶楼掌柜方伯捧着几册帐本,立在门口迎接她。

“有劳叔叔一路相护。”杨曼微微一颔首,示意小雁从方伯手里接过帐册,才又继续道,“方伯,为叔叔安排雅间歇息。”

“是,大少夫人。”方伯弯了弯腰,“宏公子,这边请。”

吴宏向杨曼点了点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跟在方伯后面进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吴宏歇息的雅间,和杨曼平日里盘帐的雅间刚好相邻,进了门,小雁去推开窗户透风的时候,一眼看见吴宏正好也在推窗户。

“宏公子,嘻嘻……”小雁一下子笑了出来,才笑了两声,忽然记住这位公子爷素来不好相与,连忙捂住嘴巴,把脑袋从窗外缩了回去。

杨曼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你去厨下弄点吃的,别忘了给隔壁也送一份。”

小雁吐着舌头,道:“我可不敢去,每次看到宏公子,心里都怕怕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宏公子长得又不像妖魔鬼怪。”

“那你让方伯送过去就是。去吧,别在这里吵我,帐要是算错了,我扣你的月银。”杨曼忍住了笑意,气场这种东西没办法解释,吴宏长得不可怕,恰恰相反,他称得上是个罕见的美男子。

小雁嘀嘀咕咕的去了。

杨曼对着墙壁发了一会儿呆,才收敛了心思,翻开帐页。

认真做事的时候时间过得飞快,差不多算完的时候,小雁喜滋滋的从门外进来,手里提着一只鸟笼,笑道:“夫人,你看这两只画眉鸟,漂亮吗?”

杨曼放下毛笔,看了一眼问道:“哪里来的画眉?”

“刚才有个卖鸟的在楼下歇脚喝茶,宏公子看见了,买了一对,让我给夫人送来。夫人,你刚才可没听见,这两只画眉鸟叫得可好听了。来,乖鸟儿,再叫几声给夫人听听。”

小雁话没说全,其实是她看见这一对鸟儿,喜欢得不行,嘀咕着要买给杨曼解闷,可是身上又没带钱,正琢磨着是不是找方伯要的时候,恰好吴宏出来要茶听见了她的嘀咕,二话不说就将这对画眉鸟买下了。

笼中的画眉鸟被小雁一逗,果然叫了几声,婉转清啼,极是悦耳。

“听,叫了叫了,夫人,它们叫得好开心啊。”小雁高兴的道。

杨曼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这时门口却传来吴宏的声音,音量不高,但却能让屋中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不懂事,鸟在笼中,如何能开心?”

小雁脸色一垮,想反驳,却又不敢顶撞吴宏,只好眼巴巴的看着杨曼。

杨曼眼神亮了亮,走到门边,轻声道:“君非笼中鸟,焉知鸟之悦。”这却是她仿照庄子的经典对话“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来反问吴宏。

隔着一扇门板,吴宏那边沉默了许久,直到杨曼几乎以为他走了的时候,门板后面才传来吴宏近乎叹息的声音:“嫂嫂且看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