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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咄,大不了脱离家庭。”

元华终於说:“我自愿回去。”

“这样一来,你更加没有自由。”

元华苦笑:“也许我需要的不是自由。”

元声握住她的手,“先争取自由,你才会知道你要的是甚么?”

元华看着大弟,“我害怕。”

“怕甚么?”

铭心也想听。

元华的声音轻得像游丝一样,“外边,天那麽高,地那么大,我没有收入,我不僮煮饭收拾……”

铭心发岂,卓元华拥有一切,却欠缺勇气。

元声犹自劝大姐:“你看夏铭心不是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你也可以。”

“她——”元华的口气像是把夏铭心当另外一种生物。

铭心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

这时,管家进来说:“元华,你来看,还需要收拾甚麽。”

元心陪姐姐到楼上去。

元声惆怅,“大姐实在太懦弱。”

铭心仍然不置可否。

元声责备:“上尉,你应该拔刀相助。”

“回家休养也是好的。”

“你知道甚麽,”回去等於禁足。”

“你不是一直反对元心竟夜不归吗。”

“元华不同,自从母亲去世後她一直精神恍惚,治疗过一个时期。”

铭心明白了。

“你呢,”他转过头来,“你可为生活担心?”

“任何人都会感到压力,可是天无绝人之路,读书有奖学金,毕业後找工作。”

“你不怕跌倒?”

“怕!多痛多丑,可是有甚麽办法,只得跌倒爬起。”

“讲得好。”

听到这番话的还有卓元宗,他刚刚经过门口。

下午,元声出去办事,铭心走到花园,看到他用水彩写生。

刚想退下,元宗却说:“愿意做模特儿吗?”

“我?”

“是,请坐到石凳上,半侧着身便好。”

铭心索性背着他。

她说故事:“某位太太,家中一直悬挂一幅祖父母的老照片,一日,镜框脏了,她除下拭抹玻璃,谁知镜框底面跌开,她发觉底层三夹板朝里一面是张油画,画很丑,她好奇,拿到古玩店去鉴定。”

连卓元宗都好奇了,“是一幅名画?”

“是,是一幅值五十万美元的勃拉克,那位女士不劳而获。”

“真值得庆幸。”

铭心忽然提醒他,“今晨,你彷佛有话要对我说。”

“我已经说了。”

铭心问:“不是要解雇我吧。”

卓元宗不动声色,这个女子冰雪聪敏。

他只答:“你太多心了。”

“我并非一个多嘴多事的人。”

“看得出来。”

片刻,铭心觉得肩膀有点僵硬,她问:“可以动吗?”

“画好了,请你指教。”

铭心过去看,只见蓝色调子水彩画内的她孤零零坐在石凳上,四周围嫣红姹紫,可是画中人却无限寂寥。

铭心吃惊,真没想到她如此孤寂,卓元宗捕捉了她该刹那心绪。

“怎么样?”

铭心不语。

“下次,希望可以画你的正面。”

“你也弹小提琴?”

他意外,“噫,我关在储物室内密练也被你听见。”

铭心笑了。

她拍拍衣服,回到屋内。

鲁妈正在插花。

她说:“大小姐要回去了。”

铭心点点头。

“元华自幼聪明,所以多烦恼。”

铭心不出声。

鲁玛说下去:“似我这种粗人,只知道一日一日生活下去,逆来顺受,哪里有想过对抗。”

铭心坐下来,用手托着腮,“鲁妈你说得对,家母辞世,我自幼觉得悲伤天经地义,更加要努力做人,莫使她挂念。”

鲁妈大奇,“夏小姐你是读书人,居然也听天由命。”

铭心回忆说:“那时受亲友歧视欺侮,亦当世情原应如此,并没有特别难过。”

“现在呢?”

“都没有来往,更加没有生气机会。”

鲁妈忽然明白了,“你这叫做豁达。”

铭心感慨,“谁知道,也许因为笨。”

元心在身後问:“穷人是否特别受气?”


铭心笑,“你问这个干甚麽?”

鲁妈也说:“你永远不会知道。”

元心坐下来,边吃冰淇淋边说:“人一穷就会吃苦。”

铭心微笑,小小姐也不是不明白人情世故。

鲁妈已经捧着花瓶出去了。

元心天真地问:“下一站,你是否到别家去教书?”

铭心忍不住调侃她,“我们穷人心思都特别慎密,家教不过是临时工,我已正式申请了优差,不过趁空档来你家过渡,你不用替我担心。”

元心只说:“噢。”她也听出厦铭心正讽刺她。

铭心说:“快来上课,还等甚麽。”

接着一个星期内,元华走了,元声牢骚多多,元心晚晚出去跳舞,在这种困难的情况下,夏铭心都教会元心讲普通会话。

“你好吗,天气还不错”,“你气色好极了,我们有空一起喝茶”,“立法会的气分紧张,你怎么看”,“功课太忙,我没空打球”……

每日傍晚,铭心有不可抑止的冲动,要走到花园去看卓元宗写生。

    第4章

她最想说的一句话是:“把你的事全告诉我。”

像小朋友彼此结交一样:“你几岁,在甚麽地方读书,最喜欢吃甚么,爱玩哪种游戏,看甚麽性质的书,最好的朋友是谁?

可是平日大方磊落的她此刻有种难以形容的羞涩,嚅嚅开不了口。

他也好像在等她,听到脚步声,头也不回,便说:“请过来喝杯碧螺春。”

也不是每次都灵光,有一次老鲁尴尬地在他身後答:“是我。”

终於铭心在荷花池边喝到了他的碧螺春。

她笑说:“这种茶叶听是听说过啦,喝还是第一次,味道那麽淡,我贯喝加糖加牛乳的红茶。”

卓元宗说:“医生嘱我喝绿茶。”

“这荼以前叫吓煞人!少女采茶!放在胸前布袋里,香气浓郁,蒸发出来,薰量了采茶女,吓坏人,故名,後来乾隆皇帝下江南,喝到了茶,说:这麽好的茶,该叫碧螺春。”

卓元宗意外,“竟有这个掌故。”

铭心大笑,“你瞧我们这代华人,喝茶的不知故事,听过故事的没尝过茶。”

元宗感喟:“所以家父不肯离开老家。”

“他是那种早餐要吃烧饼油条的人?”

“手磨豆浆。”

“啧啧啧。”

“我知道你的意思。”

卓元宗并不孤僻,也不难接近。

就在这个时候,背後有人咳嗽一声,元声缓步走出来。

“哎呀,”铭心看到,“你把头发剪了。”

他大哥十分诧异,“为着长发,不知与父亲吵多少次,到最後避而不见,这回又是甚么事?”

剪了陆军装的元声摸摸后颈,不说甚麽。

“打算回父亲处?”

他跳起来,“绝不!”

铭心笑了。

真与他们兄弟混熟了。

平顶头的元声俊朗活泼,可是,比从前少了一份不羁,年轻女性,最欣赏他那份不驯。

元声说:“那么高兴,也不叫我。”

“请坐,”他大哥说:“现在加入也不迟。”

“大哥,把元心也叫来,我们去露营。”

元宗迟疑,“我--”

“夏老师,鼓励他,成日困在大宅里干甚麽,我们出去玩。”

铭心问,“到哪里?”

“离开故园这几亩地,呼吸自由空气。”

铭心看着卓元宗,只见他微笑说:“到甚麽地方去找元心。”

话还没说完,有人哈哈笑,拍着手出来,“人这麽齐,怎可漏了我。”

元声感慨,“元华走了之後,我们还是第一次碰头。”

元心问:“夏老师可以代替元华。”

铭心连忙说:“不敢当。”

“铭心,快去收拾替换的衣物,半小时后出发。”

“去何处?”

元声笑问:“你可信任我?”

铭心也笑,“不十分。”

卓元宗这时也忽然问同一问题:“你可信任我?”

“信。”

元声气馁。

元心又大力鼓掌,“二哥自取其辱。”

铭心说:“我的职责是教授国语。”

元宗立刻回答:“在营地也可以教。”

铭心到底年轻,谁不爱玩呢,受过军训的她对露营并不陌生。

元声笑说:“还不去收拾衣物?”

约好三十分钟後在大门口等。

铭心一下子就准备好,元心过来徵求她意见,铭心看见她穿小背心,超短裤,吓一大跳。

“有蚊子呢,别穿得那样暴露。”

“不要紧,我有药水。”

“元心,香水会吸引各种昆虫。”

“唏,你放心。”

铭心见她不接受批评,只得笑笑作罢,并且多收拾几套衣裳准备必要时借给她。

下得楼来,看见卓元声开着一辆悍马军用吉普车驶近,上边载着一大堆应用物品。

管家急忙出来叫他:“元声,去哪里?”

元声笑答:“露营,三天不见我们回来,通知警方来救。”

管家气结,“元声,卓先生若要找你,叫我怎么回答?”

元声不悦,“你别老提他来压我。”

忽然有人来搭救他,“叫他同我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