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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名叫“狂火”的这匹神驹似是听得懂得主人在说些什么,它颇为温驯的直将一颗巨大脑袋往主人怀中搓揉,嘴里也在愉快的低嘶了几声……哈哈—笑,卫浪云突然斜掠,他飞拔的的身形极其古怪,就在斜掠七尺左右的时候,整个身躯猝而侧旋,紧跟着“呼”的一声,宛似一道旋风,眨眼间卷到岩石顶上!

灰白的,平坦的岩顶上,这时,早就有一个穿着蓝布大褂的怪客在盘膝静候了,这人有头乌黑的长发,齐肩披拂,面孔上也生长特别浓密的汗毛,黑色的胡子乱糟糟的将他嘴巴全盖住了,此刻,在那只扁平的鼻子上面,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正慈蔼安详的注视着飞跃上来的卫浪云!

卫浪云刚刚站好,这位怪客已在那张枯瘦的面孔上浮起一片笑容,他嗓音低低而柔美的道:“浪云,一年不见,你的功夫越发精进了,就看这一手‘旋龙术’,已是不比那狗屁大叔稍差啦!”

亲切的一笑,走前三走,卫浪云躬身道:“田二叔,这些日来,你老可好?”

怪客呵呵笑道:“好,好得很,来来,浪云,一旁坐下,咱们爷俩多聊聊,这个地方既清静,又安稳,保管不会叫人偷听了去!”

卫浪云依言靠着怪人坐下了,怪人摸摸那乱糟糟的黑胡子,道:“老展好吧?”

卫浪云笑道:“大叔好,就是酒量越大了。”

“哼”了一声,怪人道:“这老鬼,一天不喝酒,就好像得了失心疯一样,慌慌然坐立不安的,我看哪,干脆把他泡在酒坛子里结了!”

耸耸肩,卫浪云道:“田二叔你老不也一样酒瘾很大么?”

怪人习惯性的“哼”了一声,道:“我是该喝的时候才喝,不像老展成天抱着酒缸子拼命——”他瞪着卫浪云,火道:“小免崽子,你别与老展住久了就帮着他说话,你要知道,你从小到大,可全是我们两个共同带的,要不是十五年前他发了疯非要到‘勿回岛’上去开创局面,哼哼,看能叫他将你携去!”

卫浪云道:“二叔——”

摆摆手,怪人又气吁吁的道:“他非要带你同去历练也就罢了,可不能教着你来冷淡我,要不,请出你爹,也是我们大哥的灵位来,当着大哥灵前评评道理,看看谁是谁非,这老鬼,他可要清楚,当年大哥去世的时候,托孤是托给我们两个,并非他独个便能将你霸占住的!”

吞了唾沫,卫浪云陪笑道:“二叔,你老暂且息怒,我不好生生的,是你们二老的孝顺侄儿么?展大叔也并没有霸占住侄儿哪,而且,为了照顾侄儿,他老人家至今尚未娶妻成家,怕的就是娶了新婶子虐待了侄儿……”咆哮一声,怪人怒道:“这样一说,我就成亲讨过老婆了?我不怕娶了老婆虐待你了?”

连连陪礼,卫浪云小心的道:“当然不是,当然不是,二叔,你老切莫误会,侄儿我哪里会有一点厚此薄彼的心意呢?想当年,爹与二位叔叔,结桃园之义,拜金兰之好,成为异姓兄弟,至亲手足,同患难、共生死、福祸与偕,安危俱随,这份不渝的道义,坚实的情志,便是同胞骨肉也比不上,爹在侄儿十三岁的时候仙逝了,而这十多近二十年来的时光,全赖二位叔叔教诲,寒暖照拂,才有今天的成长,侄儿视二位叔叔,均不啻生身之父,爱之深,教之切,更毫无二致,二叔,你老说我又怎会稍稍冷淡你一点呢?若是那样,侄儿不就等于禽兽不如了么?”

像吃了颗顺气丸,怪人顿时平静下来,他眉开眼笑的道:“嗯,唔,这还像句话,孩子,你呢,不是我这做叔叔的夸你,你的心性为人,就和当年你父亲一一我们的大哥一样,豪迈、磊落、坦直、忠义,我和老展两个人,对大哥简直敬服到心眼里去了,他非但是我们的兄长,更像是我们的严父,无论是做人做事上,功夫的磨练上,江湖的阅历上,以及生活起居上,他全都那么无微不至的照顾我们,教导我们,指点我们,不是大哥,我们哪有今天的这种局面?就连我们这两条命也早不知丢过几次了!”

唯唯喏喏,卫浪云没有答腔,但是,神色之间,却浮起了一片肃穆,敬仰,缅怀与沉痛,是的,这怪人——天下武林中极负盛名的“百窍心眉”田寿长说得对,他那曾经煊赫南北,威慑五岳的父亲“神链”卫浩便正是如此,当年江湖上有这么几句歌谣流传道:“半边天,神链缚着转,那月魔老展从玉皇顶上往下看,花巧多,是百窍心眉黑老田,义结金兰哟,三人合伙称得起泰山!”由这条半戏谑,半敬畏的歌谣上,便可看出昔日这三位武林大豪在江湖上的盛名与威势,而今,物换星移,沧海桑田,三位豪杰中为首者“神链”卫浩也已逝去,仅只留下老二“月魔”展履尘与“百窍心眉”田寿长了,十五年前,“月魔“展履尘雄心勃勃携带着他大哥卫浩的孤儿卫浪云至黄海的“勿回岛”上,凭赤手空拳开拓一个鼎立江湖的基业出来,更造就了他侄儿“银雷”卫浪云不世的声威,有了今天这个浩大的气派,而在这十多年里,“百窍心眉”田寿长却独居内陆,但他也贡献了他的心智与力量,无论在哪一方面都竭尽所能的协助侄儿更臻善境,因为对海岛的天候与生活不能习惯,田寿长便未曾与他的拜兄侄儿等同住一起,但他们情感之重,依恋之深,几乎是无可分割的,所以,每在一年间,不是卫浪云来至内陆,与他的田二叔盘桓些时日,便是田寿长自家勉为其难的到“勿回岛”住上一阵,确实来说,他们三人——“月魔”展履尘、“百窍心眉”田寿长,及卫浪云三人,简直正和父子关系相似了,而田寿长在内陆居住,亦当然的成为“勿回岛”的总眼线及岛陆之间同门的联络站了。

今天,卫浪云与田寿长在此间约好,乃是为了一桩天大的要事,当今武林中争纷日起,群雄自立,是一个混乱争霸的局面,而“分久必合”乃是一定的演变,但武林需要统一,就必须有一个盟主出来领导,出来规律,现下称雄武林的几股最大力量全在蠢蠢欲动,相持不下,这几股最大的力量便是“皇鼎堡”、“六顺楼”、“勿回岛”、“紫凌宫”!自然,卫浪云乘舟归来,也就负了这样一件沉重使命,他要和乃叔详加研讨,细细分析,就眼前的情势安排步骤,以便决定如何定鼎武林,领袖群伦的大计。

看着侄儿那怅怀与沉痛的形态,田寿长不禁有些心痛,他连忙哈哈大笑,轻拍着卫浪云的肩头道:“浪云,乖孩子,我这一提起你爹来,却又令你心头难过了,咳,放开一点,别再朝那上面想啦,再不济,你这两个老叔还在人间伴着你哪,或者我们两个老东西比名望,比本事是差了你爹一头,但是,我们对你的爱护却敢说—点也不比你爹来得少……”轻喝一声,卫浪云带些儿凄楚的笑笑道:“二叔说得是,两位叔叔对侄儿的挚受厚恩,只怕侄儿一生—世都报偿不经…”又是安慰,又是欣愉的笑了,田寿长感叹的道:“你这孩子天性纯孝,心胸开阔,重情感,论道义,这又是和你爹—个模子铸出来的……老实说,这一辈子我们这两块老骨头也不想再成家了,便是亲儿子吧,也不见得比你更孝顺,倘日后你能成大器只要记得多把我们一对老东西侍候得体贴点,好好给我们送个终就是了。”

卫浪云不由得心中一颤抖,哽咽的道:“二叔,你老怎的说这来了?”

炯亮锐利的双眼中,这时似浮起了—片朦朦的雾气,田寿长用手轻抚着自己面颊上的黑色汗毛,显得那么冷淡,又那么悠远的道:“孩子,你二叔我一向嘻笑怒骂惯了,尤其对于外人更是狂放不羁,邪魔鬼道,看上去我像是又奸又刁,十足一个沽名钓誉之徒,其实,说起来,我真正的个性却是淡泊无比的,什么也看得开,什么也放得下——除了你这孩子以外。”

低缓的,他又道:“天生万物,都有他最大的生存极限,不仅是人而已,至于这个极限,任是什么东西也必得归向寂灭了,这是一种循环,也是一种自然的淘汰------幼小的变得坚强,坚强的逐渐衰老,而衰老的便需要安息了,孩子,谈到人的生死亦乃如此,没有什么忌讳出口的,这是件十分寻常的事,就好像我们平常日食三餐一样,因此,将来你小的来送我们老的,不是顺理成章的循环么?”

若涩的一点么,卫浪云十分难受的道:“二叔,我们今天非要讨论这个问题不可?”

扁塌的鼻子动了动,田寿长开朗的道:“你不敢面对这个现实?”

卫浪云深沉却安定的道:“不是不敢,二叔,是因为尚不到该要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想,这该是一段长长的时光以后的事了。”

深深的看了卫浪云一会,田寿长忽然大笑道:“好,如今我们便言归正传吧!”

换了一下盘坐的姿态,卫浪云谨慎的道:“二叔,大叔首先要侄儿请示—下,如今‘六顺楼’,‘皇鼎堡’、‘紫凌宫’的情形如何?他们是否有抢先雄霸武林的意图?”

哼了哼,田寿长道:“这个问题老展问得蠢!他们当然都有主盟武林的念头,只是大家都在观望,准备找寻适当机会动手罢了!”

卫浪云忙道:“那么,如今可有这种机会?”

摇摇头,田寿长道:“仍然没有,除非,三不管硬拼!”

笑了,卫浪云道:“这极不可能;二叔,我们这四边的人马互不相容,谁也不吃谁那—套,大家全不联合,试问哪一方面愿意首先动手与其中一方火并而让其他两股势力得以乘隙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