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现在因为还没有来得及册封,身份还停留在太子良娣上。唐朝皇室出身鲜卑贵族,举止行事极有胡风。吴颂想到“自己”的长子李淳的妻子是升平公主和郭瑄的女儿(升平公主和郭瑄就是醉打金枝的男女主角),而升平公主是代宗的女儿,德宗的妹妹,“自己”的姑姑,升平公主的女儿,“自己”的儿媳妇就是自己的表姊妹,这么复杂的关系不禁让他一阵头痛。

吴颂并不习惯有个陌生而且比他实际年龄大许多的妻子,只好装精神不振,王良娣见吴颂用完午膳后,也告辞离去了。

用药后,诸王来见,诸王知道吴颂重病新愈,不敢打扰,只是走走过场,说说忧心陛下,今天天气很好之类,也有的叔辈和同辈亲王见吴颂精神还好,大胆讲了讲自己和皇帝不得不说的故事,诸如小时调皮等,吴颂听得有趣,便笑笑,众王便跟着笑。然后诸王便请陛下保重告退了。吴颂也不留。只是特别留意了差点夺去皇位的舒王,还有皇长子,广陵王,未来的宪宗李淳。李淳似乎想与顺宗单独交流,见吴颂疲乏,只好带领诸弟——李诵有子二十三人,只来了年长的几个——随诸叔、祖辈王爷去了。

稍事休息后,便摆驾去为德宗守灵。

这是吴颂到唐朝后第一次户外活动。李忠言上午在外指挥众宦官扫雪开道,知道皇帝下午要守灵,连忙赶来,和苟胜为皇帝披挂。在吴颂原来的时空中,宫中惟有李忠言心向太子,向王伾通报了德宗驾崩的消息,使得李诵挣扎起身抢占先机,方才即位。故而李诵进宫后,便信用李忠言。李诵因病不能与外臣相见,在后宫垂帘听政,与外廷大小事皆由李忠言通传。只是李诵甫即位就病倒,李忠言还没来得及调动。上午王叔文来,提及此事,吴颂才下令调李忠言到自己身边。

虽是冬天,但在室内并不寒冷。吴颂身穿常服,本想自己走动,手足却不听使唤,照照镜子,如果嘴斜眼歪,就活脱一唐朝吴老二。只得放弃,在李忠言和苟胜搀扶下步出两仪殿。至殿门,便有宦官为吴颂穿上裘衣,戴上裘帽,把吴颂裹得严严实实。

步出两仪殿,吴颂猛地一激灵,外面果然寒冷。站在殿前远望,精神不由得一震。眼前是一片开阔,两边都是白色,惟有中间一片长长的宽阔的青色,一直通到前面远处雄伟的宫殿。青色两边隔数步远就有一名兵士身着华丽的铠甲执戟而立。兵士背后,有一些身着白衣宦官正在扫雪,见吴颂出殿,忙扔掉手中工具,跪在道边。

这就是唐朝?这就是唐朝!

吴颂心中猛地升腾起壮烈的情怀。身躯站直,双目放出热切的光芒。任何一个现代人站在现代西安唐大明宫的废墟上都会想起璀璨的大唐,想起中华历史上最自豪最荣光的岁月,升腾起对祖先的崇敬,即使是懦夫心中也会生出勇气,何况吴颂现在真的置身在大唐呢?

一股朝圣的感觉充斥着吴颂的胸怀,连如何走下台阶都不知道了。历代唐帝登基,胸中也应当有这样的感觉吧?

从两仪殿到太极殿颇有长路,皇帝行动不便,御辇已经准备在阶下。御辇前,摄冢宰杜佑、太常卿杜黄裳、王伾还有一个老者已经守候在哪里,从通名中知道,那老者是翰林学士卫次公,一个很方正的人,吴颂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将登御辇时,吴颂忽然停住,对李忠言说了些什么。吴颂上御辇后,李忠言前行站定,运气道:“陛下仁慈,体贴内臣,曰天寒地动,久跪必生关节之病,令内臣起身侍驾。”除雪的多是低级宦官,出宫“翩翩两骑来者谁,黄衣使者白衫儿”的好事轮不到他们,平时动辄受打骂,月钱还需拿出部分上供权宦,饭食不饱,衣衫不厚,跪在雪中四肢已近麻木,忽闻李忠言所言,皆山呼万岁,谢恩起身。小宦官们见皇帝仁慈,有的甚至感动流泪,以为日后日子会好过些。

李忠言又回过身去道对诸大臣行礼道:“陛下说,先帝大行,自身有恙,国事家事俱劳烦诸位,请二位杜大人登辇侍坐。”二位杜大人便是杜佑,杜黄裳。两人都是宪宗元和中兴的名臣,现在连日劳累,吴颂正欲借此机会请他们同乘施恩。二杜果然感动,谢恩坚辞不上御辇。吴颂只得命苟胜传话说有国事咨询,两人方跪拜登辇。

于是仪仗开路,诸力士负辇前行。卫次公,王伾行于后,再后是起居官及其他侍从,宦官宫女。吴颂在上并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太极宫景象。二杜情知与皇帝同乘是莫大荣耀,将要写入史册的,而得以登辇是皇帝体贴,并非有事相商,更加感激。

将近太极殿,吴颂忽然远远看到一座高大建筑,白雪覆盖,重檐飞甍,气象庄严,非同一般。一旁杜黄裳以为皇帝有所思,乃道:“陛下可是想起凌烟阁中的先帝画像了?”原来代宗即位后,就以太子李适就是后来的德宗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讨伐安史之乱余孽。平定了安史之乱后,代宗画功臣李适、郭子仪、李光弼等人像于凌烟阁上,故而杜黄裳有此一问。

凌烟阁?

吴颂的心紧紧地被这个名字抓住了。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凌烟阁上,记载了大唐多少名臣良将,光辉功业?想及此,一股豪情涌上吴颂心头。边上,二杜也默默凝视,二人性格不同,想法倒一样:“若能入此阁,此身可无憾矣!”二人表情,吴颂俱看在眼中。

有朝一日,我若能重振大唐,必重开凌烟阁。吴颂默念道,浑然已经忘了自己的吴老二形象。

第一卷  初来乍到  第八章

负责为德宗操办丧事的摄冢宰是杜佑,因为吴颂的病秧子身份,只是履行了必要的形式,就让吴颂回到了两仪殿。

之后,又先后接见了宰相贾耽,权宦俱文珍等人,商讨了些细碎事务。贾耽已经七十五岁,是靠着实干一步步登上权利高峰的,他六十多岁才拜相,现在年老多病,再加上德宗晚年昏庸,宠信奸佞,已经不再有当年的雄心壮志,只是小心谨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议事之后,便提出乞骸骨。吴颂知道贾耽年老畏缩,守成有余,进取已嫌不足。故而慰勉之后便许诺为德宗下葬之后准其致仕。贾耽谢恩去了不提。

俱文珍是德宗宠宦,吴颂深知他权力之大,又有些才干,永贞革新时逼立太子,幽禁顺宗逼顺宗内禅就是他的杰作,所以虽然面部肌肉僵硬,依然挤出了笑脸,倒让俱文珍吃了一惊。吴颂大大表扬了俱文珍等宦官在德宗驾崩前对德宗尽心尽力地服侍,并希望俱文珍在德宗丧事期间一如既往地发挥自己的忠诚与影响力,让德宗地下有知也能感到他(们)的忠心。不过吴颂话是好话,表达却有困难,听得俱文珍几乎以为吴颂打算拿他们陪葬,到地下去继续陪伴德宗,心里冷气飕飕,差点当场翻脸。

还好吴颂紧接着表示自己虽然不敢拿先帝的侍臣服侍自己,但自己到鬼门关转了一圈,对生命倍加珍惜,希望能过得比东宫时稍微舒服一些,早些养好身体。仍然希望他们继续恪尽职守,为大唐的稳定后宫的和睦作出自己的贡献,并暗示将为他们颁下恩诏,表彰他们的贡献。言语间似乎丝毫不知道俱文珍们有打算另立新君的恶行。

俱文珍大喜,大凡宦官,生理残缺,最怕的是人瞧不起,故而宦官搂钱都极为厉害,也都热衷权位。当年李辅国地位已经尊崇无比,却仍一心想以宦官身份做宰相缘由就在于此。如今皇帝既不剥夺他们的富贵,反而又示以尊崇信任,俱文珍只道皇帝确实恋生畏死,一如德宗当年,丧乱之后贪图享受,当下表态要一如既往地服务先帝,支持皇上,为大唐为陛下提供坚强有力地保障。

然后俱文珍请皇帝指示那些宦官值得表彰,吴颂道:

“后宫的事,朕并不熟悉,只有一点,当年泾原兵乱时护卫先帝及后来服侍先帝有功者先赏,其他升赏汝等自定,拟个名单与诸位相公商议。另外管这两仪殿的苟胜这两日伺候朕极为尽心,也当给他个权重的肥缺。”

吴颂本想留苟胜在身边,却又怕李忠言不满,况且以后有用得到苟胜之处,便乘机把他安排出去。俱文珍当下满口答应,他并不知苟胜往事,只道皇帝欣赏苟胜只是为着苟胜服侍尽心,心下暗想要把苟胜就安排做这太极宫的总管,即让皇帝满意,又免得苟胜在皇帝身边回大明宫威胁自己地位。他却不知道李诵就是想这么安排的,不过目的与他不同罢了。俱文珍本想趁气氛不错与吴颂再拉拉关系,见吴颂面露疲色,连忙告退,去后宫报喜了。他却不知道,皇帝的布局已经开始了。

连续几日,程序都是一样,李诵(为统一,以后皆称李诵)的身体也一天好过一天。每日的事也渐渐多了起来,也看些奏章,了解状况。李诵深知自己是外来物种,凡事皆托词开口艰难,内问计于翰林学士王叔文等,外请贾耽、杜佑等群臣商议,然后斟酌决定。还好大事不多,倒也应付得过去,还赢得了礼敬大臣,善于纳谏的赞誉。

自李诵醒来后,王叔文、王伾等这几日便频繁进宫。准备推动革新。在李诵本来的时空里,因为顺宗病重,大小事皆出于王叔文,王叔文等由下臣等高位,难免关系协调不好,又有人得志张狂,得罪了不少人,所以行事举步维艰,最后失败,还落了个弄权的恶名。现在李诵诸事能自行决断,凡事并不只依靠王叔文,众臣反倒觉得皇帝不任用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