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二位暂且守候,等我裴某明日上奏消息。”越职言事乃是大忌,何况两人微末小官,上书还不知会被丢在哪里。此时二人听裴度愿意为他们上书弹劾宦官,当下大喜,谢过了不提。

这时小二上来布下菜肴,三人便开怀畅饮,元稹心情也高兴起来,频频向裴度敬酒。三人谈论些国家大事,街谈巷议,歌曲文章,倒也投机,皆暗叹不虚此行。

喝酒喝得正高兴的时候,突然耳边传来一片喧哗,三人奇怪,起身至窗前观望,只见一大群人往这边走了来,便走边吼叫喝彩,吓了三人一跳。隐约听到有“打死了公差”“无法无天”“活该”之类的话语,好奇心更重。恰好那一群人走近,三人的雅间正在窗边,元稹一眼望去,被公差绑住往这边走来的正是刚刚那一众恶奴,边上一个官员骑在马上,灰头土脸,满脸怒色。便伸出手去拉住了一个人问,那人却是个看热闹的,看见人多就跟着走,具体情形并不清楚。元稹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只得放开。

正要再找个人问,边上一个人说道:“三位官爷,此事小人知道得一清二楚。”

三人回头看去,却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少年,年约十五六岁,脸上满是灰泥,只有一双眼睛滴溜闪光,露出精明样子。衣衫褴褛,一只手里提着竹竿,下端开裂,一只手里端着只碗,原来是个乞丐。元白二人大皱眉头,裴度却并不在意,问道:“这位小哥,你却如何知道?”

那少年却默不作声,元稹着急,刚要催问,那少年却抬头望天,举起了手中的碗,裴度一笑,知道这少年乞丐是要报酬,便拿出钱袋。旁边的白居易见这少年行事也忍不住一笑,裴度为人乐行善事,见少年可怜,便抓了一把扔入碗里。那少年本想赚个一两文就知足了,哪知匡匡乱响,低头一看,七八文钱躺在破碗里,立马,喜笑颜开伸出手来把钱抓起,胡乱塞到口袋里,满口子地道:“三位大人,如此慈善,他日必定台阁拜相!”刚要继续吹捧下去,却见裴度脸色一冷,忙自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道:“大人慈悲,小人看到这么多钱,一时乐晕了头,忘了诸位大人要问的事,该打该打!小人这就为大人们说来。小人名叫赵五,平时乞讨为生,住在城外十里……”

一旁白居易喝道:“拣要紧的说。”

赵五忙点头道:“是,是,是。今日曲江人多,小人来此乞讨,正好见到。那被捉的是薛公公府上的管家,名唤贾虎,当年也不过是泼皮无赖,只是投了薛大人,平日里都在神策军领一份钱粮,仗着官势,无恶不作。今日本想趁曲江人多,调戏些良家小娘子,不想今日韩大人知道曲江人多事多,加派捕快维持。见这般无赖子调戏妇女,便上前阻止。那小娘子真是俊俏,贾虎不舍得放。韩大人是个夫子,却与宫内俱公公友善,故而好言劝说,哪知这些人却把韩大人放在眼里,双方起了争执,一言不合,打死了万年县的公差,韩大人大怒,便下令捉了这些人,厮打一番,那群泼皮便四散逃了,只捉住了贾虎几人。如今正回万年县审呢。不知小人这番话可是众位大人要听的?”

赵五一番话,虽然啰嗦,主要的信息却一点没漏。裴度不觉点了点头。

元稹奇道:“你如何知道我等是官身呢?”那少年说:“这位大人,但凡一行人便有一行人的特征,行商的都是笑模样,精明藏在肉里,行伍的都有戾气,为官的自然也与众不同。”

此刻三人知道情形,并不着急,见赵五这样说,不但元稹好奇,连裴度,白居易也都来了兴趣,想知道这乞丐怎生说法。便问道,官身的学问如何?

那赵五见三人感兴趣,愈发想卖弄,便说道:“小人家中,原是做裁缝的。每每有官员到我家做衣服,我家别的不问,只问是哪一科,多大岁数高中的,做出来的衣服无不合体。原来年少的高中,往往志得意满,走路抬头挺胸,年老高中的,屡经沉浮,锐气殆尽,走路低头掐肩。我家只依次裁减,无不合体。故而三位大人的神情态度,一眼便可看出,三位都是年少高中的。”这最后一句,纯粹是马屁了。裴度见他说的有道理,便又打赏了数十文。赵五更是感激,忙跪下磕头。裴度本来见这赵五头脑清楚,不是一般乞丐,想多问问,元稹却想早点去万年县看看那帮恶人的倒霉样,连连催促,裴度只得挥手让赵五自去。

三人无心吃饭,便会了帐,裴度自去驻马处取马,三人会合,便往万年县赶去。

第二卷  长安水深  第四章

李诵这一个多月,比起各位穿越做皇帝的前辈来,真是又舒服又不舒服。说他舒服,是因为他穿越在这个病秧子身上,自己有足够的借口把各种各样自己不愿做的事推脱裁减掉。比如,德宗兴趣广泛,光是各类棋侍诏、书侍诏、药侍诏就有三十余人。李诵深知治国要专心致志的道理,又担心宦官起疑心,就以自己身体抱恙无心为乐为名把这些人全部裁减掉。比如后宫那么多莺莺燕燕,如果是个种马穿越,必然口水直流,迫不及待,李诵却是无心也无力,毕竟心里还是挂念着自己的妻子,便放了好大一批宫女出宫。后来监门禀报,在宫门迎接女儿的人极多,骨肉相见时哭成一片。李诵也暗自高兴做了桩善事。比如要早早起来的朝会,李诵想处理政事又不想起那么早,便暗示薛盈珍建议陛下身体不好,需要休息,将朝会推迟到了现在早上八点钟这样。

这是舒服的。不舒服的就是自己的身体了。李诵不是个书呆子,活泼好动,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大前,乒乓球也是好手。穿越的这个身体,手大臂长,是打篮球的好料,可是现在却是吴老二一般。让李诵内心郁闷的不得了。这年头娱乐活动匮乏,没要NBA,没有欧洲联赛,连中超联赛都没有。没有《亮剑》,没有许三多,没有《越狱》,连《还珠格格》第三部都没有。很多人家的夜生活基本上就是夜生活了,可惜李诵连这样的夜生活都没有。而且名义上的老爹去世,怎么着也不能大摆宴席,歌舞升平,歌罢杨柳楼心月,舞尽桃花扇底风,这样的生活现在是想都不要想。

于是,李诵现在每天能做的事情就少得可怜了,朝会,批阅奏章等等,这是公务。私务呢,就是每天在李忠言、苟胜搀扶下在太极宫里练走,一圈,一圈,又是一圈。李诵知道生命在于运动,要摆脱病魔,早日站起来,只能坚持。文科生大多疏懒,可是对家人的巨大思念使李诵站立起来,风雨无阻地走在太极宫的大道上。由最初的双足无力到能走几步,由走几步就像吴老二一样摔倒,到现在走得颇为安稳,一个月的努力终于换来了成就。

他的意思倒是简单,可是没想到身为皇帝,一举一行都不是小事。先是薛盈珍,知道皇帝每天练走后,第二天就到了殿门等候,一见皇帝出来,就上去搀扶,将苟胜挤到了一边。刚走几步,就来了俱文珍,一个劲地问安,瞅个空子就换下了李忠言,最后得到消息的刘光琦只能眼睁睁地干看着生气,眼里几乎冒出火来。等李诵走完休息,才插上去,和其他二人又是捶腿,又是捏肩,手法纯熟的不得了,让李诵暗叹,甚至盘算将来要不要处置他们时手下留情,让他们发挥余热,在长安城中开一间皇家按摩店,生意一定火得不得了。李诵每天本来的意思就是在后宫让李忠言,苟胜等三四人陪着练走,现在可好,每天练走,一大票人跟着,连左右神策军护军中尉杨志廉、孙荣义都天天跑来宫中伺候,有人打伞,有人端茶,有人拿毛巾,甚至有人抬着椅子,牵狗遛鸟,预备皇帝累了时逗趣。

李诵无奈,只得下令这几人排班,一天一轮。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李诵的练走范围也从后宫扩大到了外朝。每天皇帝带着一大群人练走的场景,已经成了太极宫中一道亮丽的风景。许多办公的官吏,值守的军士,忙碌的小宦官,看见这么一股奔走的人潮,心里都会肃然起敬,心中暗道:“这就是我们的新皇帝,毅力坚强的新皇帝!”皇帝病弱的形象在他们心里渐渐高大起来。

自从李诵的练走范围扩大到外朝后,许多衙署的办事效率陡然高了起来,没有人迟到早退,没有人喝茶吹牛,都是聚精会神,兢兢业业。陡然高起来的效率让悠闲了十年的杜黄裳连呼吃不消。杜佑等三人更是觉得年事已高,精力不足了。这倒是李诵没有预料到的。

日子这样一天天过去,李诵的心情也逐渐舒缓。后宫的生活也不觉得无聊了,因为李诵发现自己身边原来有一个可爱的女儿。

小女儿是李诵在太液池边练走时发现的。那一天正是大雪过后,银装素裹的天地分外妖娆,正当停下脚步李诵望着远处终南山方向,默诵祖咏的“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时,一声清脆的笑声传入他的耳中。低头一看,一个浑身素白的小姑娘向她跑过来。小女孩明显刚刚在玩雪,小手红通通的,小鼻子小脸也冻得通红,看见李诵就冲上来咧嘴大叫:“父皇。”张开嘴让李诵看她新换的牙。李诵心头一软,想起自己的儿子换牙时也是如此让自己看。就伸出手搀住了这个小女孩。后来册封后宫及诸皇子,久未动笔的李诵拿起毛笔,颤抖着在“清宁”后面写下了“幼宁”,这个小女孩就成为了幼宁公主。每隔几天,幼宁就会来到李诵的寝宫问安,成为李诵最宠爱的女儿,为李诵的帝王生活平添了几分天伦之乐。

三月初三上巳,正是幼宁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