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末将还以为他们下一步的目标是在击败我军后,利用骡骑军机动性强耐力好的优势,突袭东都畿,以图震动关东,动摇朝廷的用兵决心。”

这个窦义就是当初鹿头关战前武学推演中被李诵看中的三个人之一,这三人也就号称“三杰”,只是李德裕现在不乐意当武将了而已。这个推演是李德裕和窦义大清早爬起来推演后得出的结论。两人分头向阿迭光颜乌重胤和李纯汇报,李纯听完李德裕的汇报后,并不为淮西的大胆妄为而恼怒,反而兴奋地说道:

“要真是这样,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这样肯定能够他们喝一壶的。”

又做了一次战术推演的董重质扔掉手中拿的白草茎,指着地上画的几个圈对吴元庆,张伯良等人说道。吴元庆和张伯良都点头赞成,只是不无遗憾的说:

“计谋虽好,却不知眼下官军兵马多少。”

官军的大阵确实厚实,而且和淮西军一样吊诡的是战旗密布,让你一眼根本看不透虚实。淮西军虽然骄狂,却不敢打赔本的仗。董重质道:

“根据探马这些天的回报,似乎官军只有四万多一点人马。他出战的人越多,对我军的计划越有利。他出战的人越少,对我军也是越有利。运兵之妙,不就在一个‘势’么?只是此战要谨慎,待会开战不妨先不发动,相机派出骑兵冲击敌阵,观察一下官军人数,再做决断。”

按照惯例,双方战前又开始了心理战的交锋。和以往只是派出大嗓门士兵骂阵不同的是,在一片污言秽语中,官军方面的教化参军出场了。

“淮西军的弟兄们,请你们好好想一想。你们本来都是在家安心种地的良民,是谁让你们种不下地,不得不当兵?”

“听说你们在白天在路上不能互相讲话,晚上在家里不能摆酒请客,你们难道甘于过这样不知道人的快乐的日子吗?弟兄们,拿起武器,杀掉压迫你们的叛贼,重新回到大唐的怀抱。仁德的皇帝陛下相信你们的忠义天性。下面宣读赏格??????  ”

“杀吴少诚者,封蔡侯,赏钱五千缗。杀吴元庆者,封霍山伯,赏钱三千缗。杀吴少阳者,封朗山伯,赏钱二千缗。杀吴元济者,??????这个上面已经画了叉叉,被人拿了??????杀董重质,张伯良者??????拜轻车都尉,赏钱一千缗??????”

听到吴元济被擒,淮西军中诸将尤其是董重质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于是淮西军就开始关照这位教化参军了。教化参军的宣讲是在巨大的危险中完成的,如果当时法律里有明文规定的话,他完全可以向衙门提出诉讼,状告眼前这数万人对他进行令人发指的人身攻击、诽谤、污蔑,甚至发出生命威胁,但是他仍然完成了宣讲,勇敢地回到了本阵。

“你做得很好。”

王沛鼓励他说,

“下面该我们了。”

己方人多,没理由等对方先进攻的。塔楼上升起了一面小小的令旗,这是让陈许军进攻的信号。出乎意料的是,陈许军动的时候,淮西军也动了。

“弓箭手,出列!??????每人六枝箭,放!”

密密麻麻的黑色的羽箭呼啸着划过天宇,落入淮西军阵中,淮西军同样还以犀利的箭雨。阿迭光颜无暇去欣赏这壮观的景象,他注意到,淮西军中军所在的山坡后面,有人马调动的迹象。又一面小旗升起,立刻有两条黑色的长蛇从官军阵中穿出,从两翼兜头赶上了刚从淮西军阵中钻出来的淮西骑兵,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试探性的进攻结束了,第一轮官军略占优势。双方都对彼此的实力有了数,吴元庆等淮西将士对官军的战力评估提高了一个档次,不再主动进攻,而官军的信心却成倍增长了。不过阿迭光颜却还在心里叹息。不知道淮西的那两万人在哪里,不然,何至于这样小心翼翼?想想,当淮西军冲阵时突然发现自己的面前是陌刀手,那该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啊!

你不出来,老子就打你出来!

想着,阿迭光颜下达了第二次进攻的命令。陈许军第二个营出阵,这一次宣武军和高霞寓的部下都出了一个五百人,跟在陈许军的侧后方,随着隆隆的战鼓,呈品字形推进。

淮西军的羽箭射在刀盾手的木盾上,发出接连不断的钝响,跟在刀盾手后面的士兵把圆盾举在头上,仍然不断有人发出惨叫,捂住大腿或者某个部位,蹲坐在地上。而官军的长弩,也给淮西军造成了极大的杀伤。

“陈许健儿,杀!”

这一次不再有任何试探的意思,完全是实打实的拼杀。官军来自不同地方,训练战力高低不齐协调不默契的问题立刻暴露了出来。王沛的心在滴血,韩公武的心更在滴血,没有得到命令的官军却依然死战不退。越来越多的淮西军从后排补到了前排,也有越来越多的官军在阵前倒下,阿迭光颜却依然没有下达鸣金的命令,反而令旗一挥,又是三个营补了上去,换下了前面的三个营。

第五卷  长缨在手  第十六章  -  会  战(上)

整顿后的唐军的军制,是每军五五编制,每军五旅,每旅五营,按前后左中右编制。当第三个营的伤亡开始加大时,王沛想都没有想,道:

“中营上!”

又一营士兵冲了上去,左右的韩公武、高霞寓也替换下了自己的部队。前面力战的三个营从两侧退回本阵,到后军休整,当然也没有忘了带走袍泽的遗体。后上来的士兵加速,冲锋,刀光闪现,撞倒了一大片淮西军。

连续五次千人以上规模的冲阵,给淮西军造成了极大的伤亡,张伯良气呼呼地跑到中军,对吴元庆和董重质说道:

“这样站在原地挨打不行,某一个冲锋就能打他们回去。”

吴元庆不说话,看着董重质,董重质道:

“等一刻之后,官军力竭,就反击吧!”

不过淮西的反击骑兵刚刚集结完毕,唐军就鸣金了。穿着黑色甲胄的士兵们略显慌乱地退了回去。绵绵不觉的如潮水般的攻势终于停止了,淮西军阵前倒下了一大片尸体,当然那些是淮西军自己的,受伤的士兵在地上翻滚哀吟,死去的士兵双手紧抓住胸口,这一幕景象在自己身边发生,而主角又是早上和自己一起吃过饭的同袍的时候,对精疲力竭的淮西军的冲击是巨大的。淮西军这时候才想起来,第一,自己也是血肉之躯,第二,野战不是自己的特长,自己的特长是奇袭。对淮西军的将领们来说,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监视之下,连撒个尿都能被人看到,这种感觉异常不爽。所以他们只是恨恨地盯着对面,没有想到要清理一下战场,像官军那样把战死士兵的遗体搬走。这样的一个疏忽无疑是致命的。曾经看过一篇文章,二战时张发奎防守江西一线,之所以崩溃就是因为没有及时组织民夫清理牺牲的士兵的遗体,活着的士兵在满是自己同僚遗体的战壕里作战,看着自己身边的战友一个个痛苦地死去,心理压力极大。淮西军虽然漠视生死,但是生死时时刻刻以这么不痛快的方式在自己身边发生的时候,那对神经的考验就是巨大的了。尤其是伤兵,那时代战场救护水平就像中国男足的成绩一样,再大也是个零,伤兵只能听天由命。在休息的时候,听着早上还活蹦乱跳的同袍哀鸣着请求给自己一个痛快的,许多淮西士兵都把头扭了过去。也有心硬的抄起自己手边的刀,走到某一个同村的或者发小的身边,道:

“木头,对不住了。”

一刀给个痛快的。然后走回去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粗气。杀人是必备的职业素养,但是杀敌人和杀自己人是不同的。敌人或许和自己有一样的家庭,一样的身世,但是你不认识他,杀一个杀两个都是手起刀落的事,但是杀自己人,就会想起很多东西。当然马上就有发现不对劲的军官到中军找到张伯良,张伯良下令搬走阵亡士兵的遗体。搜寻阵前的伤兵运到后营,救治不了的直接超度,省得干扰军心。

前军一边搬运尸体,一边安放拒马。本来是打算对攻,现在却变成了坚守,本来坚定的信心动摇了。吴元庆把原因归结到了塔楼上。

吴元庆气呼呼地指着塔楼说:

“能不能把那个玩意打掉?”

董重质说:

“咱们不一定要打掉它,他不是以为什么都能看到吗?咱们就让他看,等他们望呆了,就会知道咱们还有一支军队他们看不到。”

说罢,抬头看看天,道:

“现在大概不过才过辰时,等到未时,咱们就可以杀他个干干净净了。适才探马回报,官军大营里人马顶多只留了三千,而且还是河南军,我军大概只要一个冲锋就能夺营,到那时大营起火,某不相信官军还能有心恋战,我军乘势反击,必胜无疑。还请张将军咬牙坚持。”

张伯良道:

“如果官军大营最多留三千人,那么现在对面的官军足有四万人,以一对四,能坚持到午时就已经不错了。哪里能坚持到未时?”

董重质道:

“张将军不必担心,官军只是一时之勇。关键时候少帅会派上中军的。”

虽然名义上吴元庆是主将,但是谋主是董重质,张伯良也不好反对,只好匆匆赶回前军整顿军队。临走前道:

“把所有的拒马都给我吧!”

到未时,还有三个时辰呢。

等到张伯良走后,吴元庆才担心地问道:

“未时才出击,是不是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