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今天他是存了死战之志来的。可惜了,可惜了——今日尔等务必要小心翼翼。”

众将领应了一声,各回本军准备了。李愬今天是把侯惟清的五十二军放在最前面,自己的五十五军压阵,而郦定进的近卫第一军留作后军。对这个安排,三军都没有意见。五十二军虽然说是客军,但是是李愬的老部队,士兵又凶猛善打硬仗,放在最前面侯惟清和李祐都很满意,知道这是李愬给他们出彩的机会,全军士气都很旺盛。而五十五军是李愬自领,放在中间接受稳定阵型的任务也是理所当然。郦定进是战将,放在最后却也很服气,因为郦定进知道,好钢用在刀刃上,这一仗不是几个冲锋就能打完的。哪一次陌刀手不是最后上?

或许是因为知道必败,所以反而激发了王济的决心。不出李愬预料,没有任何的试探,王济就发起了进攻。唐军的战术也是以进攻为主,见淄青军求战之心热烈,官军的血性斗志也被激发起来。侯惟清率五十二军首先出战,李忠义率领三千人作为前军突出。官军阵中,无数士兵立在巨盾之后,弯弓仰射。密集的箭雨朝着汹涌而来的淄青士兵飞去。弓箭手前面,是刀盾手和长枪手,立在拒马后面准备和逃过箭雨的淄青兵肉搏,像往常一样,把敌人钉死在自己阵前。

攻阵的淄青军分成两拨,一拨远远地站着和官军对射,一拨冲击官军。五十二军多是淮西老兵,战斗经验丰富,知道双方打仗往往先上的是新兵,以此消耗对方的实力。刚开始的战斗不会太紧张,所以一个个放下面甲,从铁片后看淄青军冲锋的狼狈样子。可是出乎他们的意料,冲阵的淄青士兵毫无慌张的迹象,冲锋很有节奏,躲避飞箭也很有章法。淮西老兵们马上判断出来,这伙越冲越近的,也是老兵!

老兵对老兵,就看谁更硬吧!

面对面前纷乱的兵刃,淮西老兵们不慌不忙地递出了手中的长枪。长枪熟练地从护甲的边缘或者薄弱处刺了进去,如同往常一样,往回收的时候带出了汩汩的鲜血,有的枪上有倒钩的还会带出一块皮肉。撕心裂肺的呐喊声也如同期望的那样传到了耳中。可是和往常不一样的是,淄青的士兵们手死死地握住了枪刃,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手中的兵刃对着淮西老兵们杀了下去。

许多怀着战争结束之后带着军功和赏赐回家的淮西老兵倒下了。

向郓州推进之前教化参军们就按着李诵的指示在军中宣传,战争越到最后越残酷,敌人越到要灭亡的时候反扑越凶狠。如果谁抱着战争很快就会结束的心态参加战斗,那么战争很快就会结束他的生命。许多官兵听了后在心底都不以为意,可是现在——

或许该听听参军们的话。

这是第一排的士兵死前心里的最后一丝想法。第一排的士兵纷纷倒下的时候,第二排的士兵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茂密的枪林刺中淄青士兵的胸膛的时候,淄青士兵的刀刃也到了淮西老兵的身上。

“左营,上。左右包抄!”

自己的军阵迅速被敌军动摇,这让李忠义觉得就像是自己脸上被人抽了一耳光一样。以他的脾气,一个兵也不想派上去,要靠着前营自己把敌军赶出去,可是李愬的军令他不敢不听,只好郁闷地下达了命令。缺口迅速被堵上了,而战斗的激烈程度一点也没有降下来。

淄青军士兵呐喊着一浪一浪地冲击着官军的阵地,却被回过神来的淮西子弟兵牢牢截住,前进不了半步。两翼侧击的淄青军一浪一浪地被射死在五十五军阵前。打了快一个时辰,官军的阵型依然巍然不动。李愬站在高台上,脸色却并不轻松,道:

“我军虽然目前占据优势,但是伤亡越来越大。而王济却是一上来就不留余力,必有后手啊。”

第五卷  长缨在手  第九十二章  -  击  槊

(销假归来!)

李愬在暗自担心的时候,王济身边的将领也在担心:

“将军,我军虽然是主军,却是敌众我寡。我军打到现在,敌军不动如山,如此猛攻,将士死伤必定惨重,到时此消彼长,打虎不成反被虎噬,空令小人得志,请将军三思。”

王济道:

“你们所说的我何尝不知道,只是既然知道敌众我寡,就只能向前,不能后退,一旦后退,士气尽失,兵败如山倒,那时再想翻身就不容易了。不瞒各位,王某深受先司徒重恩,今日来是存了必死之心的,而且老夫想只有置之于死地才能后生,各位如果想要活着回去,务必要与老夫一般。谁若是要临阵脱逃,坏我大事,老夫便诛杀他满门!”

众将领闻言心里不禁叫苦不迭,先司徒对你是有恩,离我们倒是很远。你是一大把年纪了,死了便死了,何苦要咱们壮年人陪着呢?不过王济是宿将,素有威名,倒是没有人感当王济的面表露出来。见王济神情极其严峻,一个个只好把留得活命回去的心放在心底,道:

“愿意追随将军!”

本来因为官军强韧,屡攻不克,淄青军军心松动,对官军的压力已经弱了下来。现在各军都知道王济心意,反而没有了二心,更加拼命向前。官军尤其是李忠义的前军承受的压力更大了。

好在打退了第一波进攻后,淮西老兵们已经知道这是恶战,收起了轻视之心。李忠义在左营包抄成功后,用左营在前营前立阵,把前营撤了下来,前营将士吃了大亏,一心想把场子找回来,本不想撤,但是看着李忠义黑黑的脸,屁都没敢放一个,灰溜溜地钻到全军最后去了。

本以为待到各营轮换完,李忠义会重新把前营换上去,可是看着各营依次上前补充,等到连休整了一番的左营都重新上阵,换下后营,前营校尉可就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想看看李忠义在哪里,没想到又被刚退下来的后营给挡住了。

“哟,恁还在这儿歇着呢?”

后营校尉瞅着坐在地上垂头丧气又焦躁不安的前营士兵对前营校尉说道,“连李将军都亲自上去了,你们还坐在这儿,真是比李将军的亲军营还要厉害。”

前军校尉本来就黑黑的脸就更黑了。好在后营校尉也没有接着数落下去,转过来招呼后营士兵们赶紧坐下歇歇。不过这比指着鼻子骂还叫前营士兵们难过。后营校尉说:

“赶紧坐下,吃点干粮,待会咱们还得上去呢。”

前营校尉哼了一声,恶狠狠地朝前面去了。

李忠义紧握手中的永贞刀,架着对方的长槊,趁着对手注意力全在槊上,一脚踹向对方裆部。随着一声惨叫,李忠义收起刀落,一颗烂熟滚瓜滴溜溜转。

不待喘一口气,李忠义一脚撩起跌落的长槊到手中,朝着缺口投掷过去,用的力道甚大,居然一槊穿了三个人。淮西老兵们乘机涌上去,把缺口封住。李忠义乘机带着亲兵反攻,将突入阵中的淄青兵尽数杀死。又一次进攻被打退了,不过自己的营中却稀疏了许多。喘了两口气,就看见面前一张满是讨好笑容的黑脸,黑脸手中的永贞刀还在滴血,显然是刚刚才杀过人。

“谁让你上来的?”

李忠义黑着脸问道。前营校尉扭曲着面孔道:

“将军,咱们已经歇息够了,刚让咱们前营上了。”

李忠义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衣襟却被前营校尉拉住了。

“你作甚?”

李忠义吼道。前营校尉却兀自站在那里,脸涨得通红,道:

“将军,弟兄们在后面看着已经歇息不下去了!”

李忠义刚想发作,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转了口道:

“你先下去,待会我就换你们上来。”

前营校尉没想到李忠义那么容易说话,吃惊得连手都忘了松开,被李忠义一脚踹翻,才爬起来往后去了。李忠义见淄青军又冲上来了,大吼道:

“亲兵营,上!给我用长槊钉!”

死的人太多,本来用来延缓敌军进攻的拒马上挂满了尸体,反而成了一道矮墙。双方隔着这人肉矮墙互相拼杀。这一次淄青军上来的更多了,厚厚的堵在官军阵前,以致后面的人都冲不上来。而官军往往一个人要对付好几支兵器,情势确实危急了,李忠义一眼看到了刚刚自己穿过三个人的长槊,不禁灵机一动,把长槊拔出,折成三截,喊道:

“给我钉!”

说罢自己拿起一截不顾对方的刀剑双手稳住插入了拒马另一边的淄青士兵的胸膛,淄青兵见李忠义恶狠狠杀来,拼命想向后退,却哪里退得动?只得扔了兵刃双手握住断槊往外推,可惜力气终究比不上李忠义,断槊牢牢地扎进了淄青兵的胸口。

李忠义的亲兵见李忠义如此,早已会意,握起巨斧以斧背猛扣断槊,李忠义一松手,断槊已经没胸而入,惨叫声从早已垂死的第一个淄青兵身后接二连三响起。

一击奏效,不等李忠义吩咐,后面的官兵就纷纷捡起长槊折断,朝着紧紧挤在人肉矮墙前的淄青兵钉去,惨叫声从接二连三变成了此起彼伏。人肉矮墙的厚度更加增加了,甚至连官军想搏杀后面的淄青兵都吃力了。李忠义握着刚刚被斩伤的手臂,高呼道:

“把前营调上来!”

前营的士兵们迅速爬起来,从后营中间穿过,一路小跑扑了上去。接着,后营也冲了上去。接着,丁士良也奉命带了两营人从李忠义左右杀了出去。王济这边令旗一挥,也是两营人迎了上去。李忠义的军阵还在,可是战场变成了前面。

一番厮杀后,丁士良率部退回,而李忠义的阵中也多了增援来的两营人,阵中顿时又密集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