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公元926年被契丹国所灭,传国十五世,历时229年。

此时,正是渤海最强盛的时候,占据今东北大部、朝鲜半岛北部及俄国沿日本海的部分地区等广大地域。以吉林为中心,其疆域北至黑龙江中下游两岸,鞑靼海峡沿岸及库页岛,东至日本海,西到吉林与内蒙古交界的白城、大安附近,南至朝鲜之咸兴附近。设五京十五府,六十二州,一百三十余县。

虽然势大,但是渤海郡国依然为唐朝属国,同时属于唐羁縻州的一个,其国王必须接受大唐册封才属合法,而在接受大唐册封的同时,还得接受大唐忽汗州都督府的都督的任命,另外,还负有对大唐朝贡的义务。

“若真是渤海人,事情想来坏在朝贡上了。”

李诵道。陆贽微微躬身,道:

“陛下圣明。”

自从有了押藩制度后,渤海郡国的朝贡事务就一直由平卢节度使担任。平卢内迁后,押藩一职没有改变,渤海郡国改由海路朝贡,也就是说六十几年来,渤海郡国的使臣以及朝贡根据程序必须从海上经过淄青,然后再在淄青平卢节度使的安排下前往长安。

想明白了其中关系,李诵道:

“淄青李家本是高句丽人,而渤海郡国中高句丽遗民也占据相当分量,这六十年的数十次朝贡,极有可能把双方的关系迅速拉近,甚至李家极有可能和渤海国内某势力互相勾结,互为同盟,所以渤海才会派人前来助战。”

陆贽道:

“臣也是这么猜测的,具体如何还要看裴相公审问的结果。”

陆贽这是审慎的表现,其实在他心中只怕已经锁死了渤海。李诵问道:

“陆相公,如果真是渤海派人前来,该如何处置?”

陆贽道:

“若果真如此,陛下要作长远谋划了。臣专心内政,外事更多的是留心西边南边,对辽东所知不多。但是也知道这渤海国大家(姓大)从大祚荣起就是叛唐逃亡北方自立的,中宗时才重新归附。玄宗皇帝曾想谋之,但其国太远,谋之不易。安史之乱后,大唐对草原各部几无威慑,这渤海虽然常常来朝,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次如果查实,足见渤海不会满足于偏安一方。辽东沃野千里,无论谁得之都将是中原极大的威胁,前隋炀帝三伐高句丽,我朝太宗高宗尽数十年心力,都是为此。臣以为陛下应当尽早谋划此事。”

瞧陆贽这架势,即使渤海没参与此事,将来国力许可,也是容不得他了。李诵道:

“陆相公所言,深得我心。”

君臣相顾大笑。

大隋到大唐,数次征伐高句丽,无数汉家好儿郎不得马革裹尸还乡,所取得的战果,仅仅是让新罗统一朝鲜半岛,粟末靺鞨人称雄北疆吗?

不,当然绝不是!

李诵道:

“着粮秣统计司现在就着手往渤海还有新罗渗透吧。要注意在大唐境内的渤海学子还有商贾。”

陆贽道:

“臣遵旨。”

李诵道:

“那刘悟的行程安排怎么样了?朕倒是想迫不及待地想见见这个反复无常的刘父呢。”

李诵的想法是好的,不过比刘悟还要先来的是一条战报。田兴率领魏博精锐乘夜奇袭贝州,夺回了王承迪和王承迪刚刚占领的贝州,成德兵夜里遇袭,哗然惊恐,一万人逃回去的只有不到一千人。田兴上书称“臣今日始敢称魏博完璧入朝”,而王承宗弹劾田兴袭击官军,包藏祸心。

第五卷  长缨在手  第一百零七章  -  洛北观兵

这个消息怎么说呢?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挑战与机遇并存。既存在目前趋于缓和的局势再度紧张的挑战,也蕴含着解决河朔问题的机遇,关键还是要看这个决心怎么下。

“田兴啊田兴,你可给朕出了一个难题。”

李诵呆呆地想。宣慰使裴度还没有出发,田兴带着魏博众将就闹出这么大的风波来,朝中难免会有人非议。许多人本来就怀疑田兴率领魏博归朝的心不诚,谁愿意平白无故地朝外面割三个州啊?还有一部分人是跃跃欲试想要军功的,也巴不得事情闹得大一些,朝廷好下令西归的强军重新投入战场,自己也在乱中取一番功名。田兴奇袭贝州的当天,就有十余宿将上书,有指斥田兴的,也有指斥王承宗的,最后都遮遮掩掩或者豪气干云地说,自己愿意率三千虎贲,“为陛下澄清河北”,看得李诵心烦意乱。当初也不知道这些英雄都跑哪里去了。

自从田兴上书率魏博归朝之后,包围在魏博附近的大军已经缓缓退去,朔方兵马已经退回本镇,河东兵马也退到了成德北面,淮南、宣翕、忠武、武宁、宣武各道兵马已经退回本镇,出自关中的近卫军和其他各军相继回撤到洛阳附近,李元奕本部兵马甚至已经回到了奉天,近卫军部分精锐甚至已经到了凤翔、夏绥。战战兢兢快一年的李纯和李愿、权德舆等人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马上秋天就要到了,秋高马肥,正好作战消遣,吐蕃和回纥都不是善茬,等着趁着秋粮入库抢一把呢,而边将们也等着大军回归,把部分失地给收回来呢。段佑上书说,将士们光看着东边打得热闹红火,自己心里憋得慌。刘澭上书说,老臣已经年迈,再不给老臣机会就再也没机会为陛下驱驰了,冯唐易老啊。至于郝玼,更是成天想着祸祸吐蕃人。李愬、李光进、李光颜、乌重胤、严秦王沛乃至侯惟清都成了海内名将,自己和野诗良辅这样的边陲恶将,怎么能甘居人后呢?

而以陆贽、武元衡为首的执政宰臣的意见是看看能不能息事宁人,尽量把这事情给大事化小。陆贽道:

“改元兴治以来,朝廷连续三年用兵,人力渐趋劳累,财政渐趋疲敝,秋天将到,西北大患在侧,再度用兵恐怕容易为外敌所伺。而且朝廷连胜之下,正应当恩威并施,逼迫成德、卢龙顺服,不可一味用兵。”

李绛也认为:

“大军已经西返,将士离乡日久,思乡心切,如果再强令将士返回,只恐军心生怨,反为不美。”


朝内的意见有两三种,朝外王承宗口口声声称田兴是叛臣贼子,绝不与魏博善罢甘休,魏博却申诉说成德在魏博获准归朝后偷袭贝州,意图不轨,魏博将士愿意为朝廷前驱,荡平成德。

从李诵本身而言,这个事情没什么不好决断的,因为从战略上讲河朔三镇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绝对不敢再和朝廷对抗,只要朝廷措施得当,怀柔和强迫两手并用,两三年内足以彻底平定河朔。把朝廷的精锐军力用在此处,未免有些大材小用,本末倒置。李诵甚至已经计划到时候让陆贽到河北去任大都督了。大唐的大患毕竟是在西、北两面,换了田兴是别人,李诵会毫不犹豫地命令将士们西归关中,让魏博和成德折腾去,可是这次是田兴。李诵一直很相信田兴,如果田兴真的有什么祸心的话,那么河朔的局势就值得重新考虑了。

田兴突然弄出了这档子事情反而让李诵不好决断了。大臣们都说天威难测,伴君如伴虎,最难猜测帝王心,可是大臣们何尝知道,高高在上被他们顶礼膜拜的皇帝也觉得皇帝难当,最难猜测臣子心呢?帝王最害怕的是臣子的蒙骗和背叛,以明朝嘉靖皇帝的聪明,最后还被严嵩、徐阶等一干首辅玩弄于股掌之上,糊弄了几十年。本来李诵对田兴是放心的,可是现在田兴不按部就班走,在河北局势即将稳定的时候唱这么一出,这是什么意思呢?

忠奸不是从脸上看出来的,也不是史书上写出来的,甚至有许多本心忠纯的臣子,在许多迫不得已的时候会做出叛乱之举,比如前岭南节度使哥舒滉,由于不满德宗横征暴敛举兵割据,而也有许多应当算是心存不轨的人,善于审时度势,反而会博得令名,得到善终,比如说现在居住长安的许国公韩弘,这辈子注定要得到个好的谥号了。

“倘若苻坚当初淝水之战战胜,攻晋成功,那些慕容氏、姚氏还会再起吗?只怕会死心塌地,努力为苻坚开疆拓地,然后功成身退,在大兴城里养老吧?”

不知怎么的,李诵在洛阳忽然想起了长安的事情,想到长安又想起了曾经在长安建都的诸多已经烟消云散的王朝,接着想到了其中很强大的一个前秦。忽然李诵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形势比人强。能够使得一个人忠诚的,是形势,而不是心地。隋朝如果保持强大,李渊就是最不可能背叛的一个人,而如果自己衰落,最忠诚的大臣也会背弃她离去。当初自己孤身涉险时田兴尚且心向朝廷,现在的形势下,田兴凭什么会耍花花肠子呢?就算有,他也不该这么表现出来。

既然不是耍花花肠子,那么田兴想要干什么?

联想到自己案头堆积的请战奏章,李诵彻底明白了,田兴的心思和这些朝中的大臣并无二致,只是由于位置不同,表现的方式也不同罢了。

李诵对田兴彻底放下心来了,接着又想到了王承宗身上。大势如此明了,就算王承宗再顽悖,也能看得出来和朝廷对抗,或者说给大唐和谐社会添堵意味着什么。既然这样,他的态度为什么这么强硬呢?

如果说田兴奔袭贝州是为了想朝廷显示自己以及魏博军队的能力的话,那么王承宗如此强硬地宣示,是不是也在提醒朝廷,自己也很强大,如果朝廷收之为用,肯定也是能有一番作为呢?

“呵呵呵呵呵,想要朝廷用你也可以,但是成德是不能再割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