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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情专必深。情深却不一定专。

我笑起来。为自己的好头脑、逻辑观念这样清楚。

但就像找不到一首完美的协奏曲一样,这个地球也找不到会对情情爱爱专心一致的男人。

他们说这是因为受荷尔蒙影响的缘故。

想着我又想笑了。

我想,还是人性的缘故。是性格,是担当,是承诺的深度。

第7章

女人的眼泪,果然算得上是一项武器。舒马兹杨虽然不会没事冲着我笑,但不亲切的态度已经从“很”度的极数随为常度的极数。

如果他能继续保持这种“人性”的态度,我想我倒不介意伏在他胸膛上多哭几次。不过,“眼泪”这种非常性的武器其实不能多用,只有在非常时候才能使用也才能发挥作用。

不管怎样,这就好像破冰时刻,柏林的低温感觉起来不再那么寒飕飕。

现在舒马兹杨要我改弹汉农的练习曲,曲调不美不说,弹得又教人手指发痛。但我就像时钟嘀答嘀答,把节拍抓得一精二准。

舒马兹杨没浪费口舌称赞,我自己也不觉得得意。以前我弹的音乐,就像泼墨;现在的音符,却像精钟表机械,一板一眼,精良十准。

不过,除了练习曲,舒马兹杨也允许我弹一些技巧难度较低的乐曲。底盘功夫不稳,招式学得再多再精准,也只会流于花稍。舒马兹杨这样“磨”我,我也不能说什么了。

多年前我看过舒马兹杨的演奏实况录影。舒马兹杨的音乐干净清历,不拖泥带水。技巧当然是好的,火候十足,但绝不是精钟机械那样一滴一跳。他的音乐像古中国的诗,声韵齐动,却又不拘泥于平仄,时有破格;在谨守格律的跃动下,充满飞扬的诗意。

就是那种在日耳曼民族一板一眼的精确技巧中,蕴含的古中国流动飞扬,甚至哀美绵缠的诗意,使得他一手遮蔽了欧陆、甚至世界乐坛的半边天。

我不是说,属于古中国的一切一定都是好的。但汉文字,字字有它自己独特的境界意涵,诗词所显的意境绝对是独步的。我读英诗,即使浪漫如雪莱之流,也抵不过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哀美。什么情什么爱都没说,但那浓浓的情感满满从字里行间流泻出来。舒马兹杨的音乐带着如此的诗意,使得他的音乐也是独步的。

只是,那都过去了。他要我弹汉浓,不允许我把钢琴弹得像一幅泼墨。

上完课,我忍不住。“我还要弹练习曲弹到什么时候?”

他藐我一眼。“还早。等你把汉浓的弹熟了再说。”

“我觉得我已经掌握得很好——”

“你‘觉得’没有用,我‘觉得’才算数。”一句话就驳回了我。

我总觉得,他对我有偏见,束缚特多。

“舒马兹杨先生,”我又不知死活,“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本来就不是亲切的人,但你似乎对我特别有偏见。你不喜欢东方人?”我没说他对我的态度差劲,算是懂得修辞了。

“我有必要喜欢吗?”舒马兹杨来一手反诘。

“我没那么说。不过,如果报导没错,舒马兹杨先生,令尊的母亲应该来自东方。”

舒马兹杨眉梢一挑,一副“那又怎么样”。

我识时务,闭上了嘴巴收拾东西。

舒马兹杨突然问:“当初曼因坦教授为什么会收你?”

“你又欠了教授什么人情?”我不想回答。

没有道理他问什么我就一定要回什么。

“你这是交换?”他沉下脸。

“一问还一问,这很公平。”不知道别的学生是怎么同他相处的。跟舒马兹杨,我总觉得跟敌人对峙差不多,和跟曼因坦教授时完全不一样。我对曼因坦教授充满崇敬;教授像我父亲祖父一样,我是又敬又爱。

不是说我不尊敬舒马兹杨,我没那么势利。虽然他的辉煌已经过去,虽然跟在他门下我心底是有点不情愿,虽然乐评家对他的褒贬不一,批评他江郎才尽;我是愿意接受的,可是他那个人像刺猬一样,我也就无法由衷的,像崇敬曼因坦教授那样崇敬他。

不用说发表新作,我甚至没听舒马兹杨弹过一首完整的曲子。习武的人不练功,还算什么大家?不进也退。

所以不能怪我。我对前景充满怀疑。

“不要跟我讲条件。”舒马兹杨口气阴,表情也阴。

想起来,我没看他眉开眼笑过。

“曼因坦教授是我父母的恩师。”我不跟他僵持了。“不过,教授说我的音乐有我自己的灵魂。”

舒马兹杨哼一声。我不知道那声“哼”是不是在说我原来是靠“关系”。我的脸全红了。

“没事的话,我先告退了。”我知道我的脸皮都僵了。一边说,一边已经移动脚步。

“我欠曼因坦教授人情,是因为——”舒马兹杨突然开口,我心中“啊”一下,自然停下脚步回首。他没看我。“我最落魄的时候,教授收留了我。”

心脏不规则的跳动,没想到舒马兹杨真的会说。

我不是说,因为这是没有人知道的秘密,而是,想不到。当年舒马兹杨突然沉寂下来,大家都在猜,却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当然,流言一堆,但全是捕风捉影,当事人完全不曾置一词。

这时,我也有点尴尬。我觉得我好像偷窥了什么,比上回撞见舒马兹杨在办公室和女人亲热拥吻还尴尬。

但听了也就听了。我呐呐地:“嗯,呃,我……先走了。”

“不问‘为什么’了?”舒马兹杨竟语带讽刺,鄙夷的目光朝我射来,“你不是一直不情愿跟我这种过气的人物学习?不满足一下心里的疑惑,你平衡得了吗?”

“我——我没有!”我胀紫脸。原来他全看在眼里,心里在对我不屑。但就像这样,硬着头皮,死我也不承认。

我真的没有那么势利。但想跟好一点、有名气一点的名家学习是人性,十个有十个会这么期望,苛求我实在没道理。

不过,舒马兹杨也没冤枉我,所以我除了抵赖不承认,不能再多说其它。舒马兹杨目光如刀,一刀一刀在将我凌迟;为了保身,我顾不了后果,甚至有点没廉耻,说:

“曼因坦教授很推崇你,说你十分有才华。他要我别理会乐评家对你的那些批评,要我好好跟着你。我相信教授的话,所以我也——嗯,相信你。你是个好老师,我从以前就很崇拜你。嗯,所以我才特地从维也纳来柏林。我会好好努力,不会辜负你对我的期望。我很荣幸能追随你学习的,舒马兹杨先生——”

我拚命想掩饰,舒马兹杨的表情却除了鄙视就再没有其它。所以我就住了口。

连想讨好他都自取其辱,我还能怎么样。

“你还真敢说,刘理儿。”舒马兹杨毫不顾我的颜面,冷又带刺狠狠给了我一耳光。“崇拜?我看你是走投无路,不得已只好委屈窝在我这种过气的家伙门下。”

我觉得脸颊又热又辣。舒马兹杨那个无形的耳光甩得我肌肉都僵了。

“不是这样的。”我否认到底,对直了他的眼。

不能退缩,这时候绝对不能退缩,也不能把目光栘开。我直直看着他,相对了起码三分钟,就快要熬不过去,准备放弃,舒马兹杨突然说:

“算了。”他移开美丽的蓝眼睛,不再理我。

是前帐一笔勾销的意思,我想。

我悄悄松口气,对着舒马兹杨的背说:

“也许你不相信我。不过,曼因坦教授真的很推崇你的,舒马兹杨先生。”

皇天在上,这一刻我真的不是存心讨好他,只是就事论事。曼因坦教授的确是对舒马兹杨另眼相看的。

舒马兹杨回头,目光没有流动,没有涟波。

“你如果太闲,就留下来再练琴一小时。”显然,他不想听那些。

我摇头。弹了一上午的汉农,我的手指在发痛。而且,我肚子饿,我想去吃午饭。

我也许不应该再三心二意。给我一首舒马兹杨弹的完整的曲子,也许我就不会再三心二意。

“你为什么不再公演演奏,甚至放弃了演奏?”这样想,我就脱口出来。

舒马兹杨脸色瞬时大变,寒罩了霜。那个变速极为快速,不到一秒的时间,乌云笼天,天地暗了色。

不必看他那青黑的脸色,一脱口我就知道又完了。

这一次我更识时务,不等他咆哮或撵人,夹紧了手臂,匆匆落荒逃掉。

冷冷冷

听说我到柏林这么久还没看过电影,王净兴匆匆的拉了我往电影院报到。

德语发音,看得有些吃力。镜头不等人,我没有要求他们重来一遍的机会。

看完电影,我们跑去吃中国菜。王净点完菜,我便笑说:“这么奢侈,会被上天给惩罚。”

才说完,真的就受处罚。我的目光穿过王净的肩膀落在后方一面墙上,就不能动了。

“怎么了?”王净问。

“没有。”柏林这么大,这样就遇到杜介廷和章芷蕙。

“没有才怪。”王净回头,也看到了。

她并不真正见过杜介廷,也不详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从我的反应,光猜就猜得出来。

章芷蕙当作没看见我,杜介廷倒是走过来了。

“理儿。”杜介廷还是一派高大斯文,宽阔的胸膛曾有我缱绻过的痕迹。

“你也来了。好巧。”我对他笑,比我们在一起的任何时候都甜。

我简单介绍王净。杜介廷很客气,口气温和的与我寒喧数句,又问我好不好,听我说很好,才恋恋不舍似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