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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吕奉先闻言一愣,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长笑道:“贺胜,真义士。”贺胜见他赞了自己,不禁眼眶发红,愈加不愿看他去送死,反正他是赤条条孤身一人,当下横了心,不理长街行人纷纷,翻身拜倒叩头道:“侯爷!你是好官,这江南还要你来救,行不得啊!”他见吕布不以为然,咬了牙,一不作,二不休,竟在大街上,向路上行人诉说,官府如何布置,要把吕奉先如何如何。

其实贺胜不过一差役,他能知道多少东西?但平生人人欺他,此刻大江南北的英雄却赞他是义士。他为了阻碍吕布去府衙——因他觉得,一去便是十足十的死。此时向路人诉说那府衙的布置,竟是添油加醋,无是生有,把那府衙说得和十八层地狱一般。

路上行人听了,本来就对那欺凌百姓的官府没什么好感,却不去计较真假。只知那官府要害武襄侯。竟弄得好些人跪下挡道:“行不得啊侯爷!行不得啊侯爷!”起先是几个自觉活到头了的老人,后来人愈来愈众,竟把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吕奉先苦笑起来,或许这就是许坚说的得民心的好处吧,但此时面对百姓,吕布也只好抱拳淡然道:“诸位父老乡亲,某纵一死,何足惜!名不正,则言不顺!是以,某必赴衙门,终须有个清白之身,方可心无旁鹜,力抗宋师。诸位,且容某去吧。”

众百姓无奈,闪出一条路来,贺胜见吕奉先敢要去,也只好一脸愁苦在前面带路。这时不知是谁,在人群中高呼:“我等随侯爷前去,看这班鹰犬在众目睽睽之下,如何使损招来对付侯爷!”一时间,应者如云。许多百姓,便跟在吕奉先身后,向府衙涌去了。

不一刻,便到了江宁府衙前面,那大小官儿早就听了风声,哪敢出来?便是吕奉先一人。他们也已吓得忘魂丧胆,哪里真个敢去对付吕奉先?那夜出江宁,八百王宫禁卫个个无头,街上避走不及官员二三十名无一活命,真个扣下吕奉先,怕不到天黑,这府衙大小官员皆成无头鬼了。

吩咐手下如何如何准备对付吕奉先。着他们去拿吕奉先归案,那不过是没想到吕布真个回来江宁,于是便说捉拿不到便要合家老小失了性命,只是找些籍口从手下身上刮点孝敬银子、老爷们在手下面前拿些架子罢了。

天知道那些差役给摆弄得怕了,真个去惹吕布!那些官儿怎么肯出来?

吕奉先看了,笑着使那贺胜去搬张椅子来坐,贺胜入了府衙,那躲在门后的师爷就压低声音骂道:“三寸丁!你招惹这煞神来做什么?还勾引了一群贱民!你想造反么?”贺胜平日被他勒索欺负,此时听得火起,一脚就把那师爷踹了个跟斗。

只对那师爷道:“我现是侯爷的亲兵,你敢还手,便算你好胆!我便敢杀了你!”说着用大拇指将腰刀,‘锵”的一声顶出鞘来,只是道:

“江宁个个都知,侯爷的手下,杀人是按天条的,不涉人间律法的,你有种就放马过来!”

这却是民间以谬传谬了,事源于王保两人于皇甫府前杀二十数人,而当时权倾江宁的皇甫继勋一时动静也没有,还教家人万万不要得罪当时不过是史馆修撰的吕奉先。而王保两人当日所杀之人,却也皆是欺男霸女之辈,是以江宁当时就生出传言,左突骑使的亲卫杀人,必是可杀之人,是按天条杀的,不涉人世律法。

所以贺胜此时当了吕布亲卫,只觉胆气横生,豪情干云,直盼那师爷起来,一刀便结果了他,好出一口鸟气!那师爷哪里肯去触这霉头?趴在地上只不敢出声,贺胜冷哼了一声,快步冲到堂上,踢翻了大老爷审案的桌子,把那太师椅扛在肩,向门直出了去。

出了衙门放好了椅子,又拉着袖子可劲儿擦拭了一回,才去请吕布来坐下,吕布点头坐了,边上百姓只道:“若是那些狗官来害侯爷,我等拼得性命也要护侯爷一个周全!反正自古法不责众!”边上也个个称是。

吕奉先枯坐无聊,便听百姓闲聊起来,过了半晌,有个老汉胆大,挤出人群在吕布面前跪下,叩头道:“侯爷是好官,侯爷给小老儿做主啊!”吕布虚扶了一把,那老汉却不肯起来,吕奉先便敢贺胜去搀了,叫他好生说来。

原来这老汉家在城中,江边有十来亩田,也能糊口,但此时宋军南下,哪里敢去收割?但官府来催粮,老汉父子四人被催粮的官吏毒打几回,终于捱不下去,变卖家中物品,又借了高利贷来交租。谁知交了租那官府仍不罢休,因这城里,不少人的田地都在江畔,本着杀一儆百的念头,硬把老汉三个儿子全枷了去,说要办他们抗粮之罪!

第八章  -  教坊犹奏别离歌(二十二)

老汉哪里有钱去打通关节?求救无门,怕只要落个白头人送黑头人的下场,今天自城门见了武襄候,见他为了不连累差役,孤身赴府衙而来,便觉是有良心的青天大老爷,又想起当时那跺跺脚,江宁城都要震三震的皇甫继勋,也怕这位侯爷,便咬牙豁出去,到吕奉先面前来喊冤叫屈。

吕布叫听了,本他不欲管这琐事,但见民心如此,又想起许坚和他举的史例,反正左右无事,便耐着性子听老汉说完,吕布便抬头向周围问道:“这老人家所说的,可是实情么?有哪位能为他作证么?”

所谓民不告官,开始无人敢言,老汉急了,指着其中一人骂道:“田老六,那年你在山上被蛇咬了,要不是我背你下来,你早就死了!张老二,小时候你跌落水,捞上来肚子胀得混圆,全无气息,你后娘说要扔到义庄去,是我爹牵了牛帮你颠了半里路,才吐出水来,今日你才有子孙满堂!现时你们便要眼睁睁看我三个儿子被杀头么?”那两人被他逼不过,便出来作证,边上众人见有人出来,便纷纷道:“确是这般无疑,我等也可作证,侯爷为我等做主啊!”

吕奉先点了点头道:“老人家,江宁政事,非某管辖之内,若在常、润两州,某便现时教人将狗官剥皮!不过,某有个计较,若是你三个儿子,是某军中儿郎,却便大大不同了。”老汉听了,连连叩头,求吕奉先收他三个儿子从军,不论如何,就算上战阵去死,也好过现时杀头。

贺胜侍候府衙大小官儿惯了。哪还用吩咐?早取了笔墨在一旁候着,吕布问了那老汉三个儿子的姓名,写在纸上,不题抬头称谓,不写落款,只在三人姓名前面写了个“提”字,在三人姓名后面写了“等三人”。便抬头淡然道:“贺胜。提彼等来。”

“侯爷,但那狱卒若问我证凭,可如何是好?”贺胜苦着脸问道。

吕布淡然道:“尔便问彼,可知某出江宁之夜,视某将令于无物,街中游荡者的下场么?尔若无胆,难当背嵬之责。可持令去某府中,交与刘破虏便好。但尔也不必再来见某。”边上百姓无不瑟缩发抖,那夜谁人不知?谁敢无视武襄候将令?上街者都赴轮回投胎了。

当下百姓中有屠户者,壮着胆喝道:“贺三寸,你这厮跟了侯爷还这点胆量?不若你把手令给我,我去提了人回来,便给侯爷当亲卫,你还是回去当那些狗官的差役好了!”众人也起哄,纷纷道便是如此。

贺胜想起方才被他踹在地上的师爷,平日耀武扬威的样子。咬牙道:“张屠户你少聒噪,我只是怕错会侯爷的意思,问个周全,一次把将事办好罢了。”说着便拔开人群,借了豆腐店拉磨地小毛驴,自去大牢提取那三人。

那兄弟三人,不一刻就提了回来,贺胜那矮小身躯走在前面,一脸得意洋洋,方才他一巴掌将那牢头打落两个牙齿。那牢头见平日的出气包居然这么大胆,怕真是当了那杀神的亲卫才能如此半日间脱胎换骨,当下也不敢大意,教人去打听了,果然是武襄候在城门口收了贺胜做亲卫,是以牢头赔着笑脸把人给他提了,还塞了三钱银子给他喝酒。

贺胜大呼小叫从人群里领着那三兄弟到吕奉先跟前跪下道:“侯爷。小的没给您老丢脸!人都弄回来了!”

吕奉先点了点头,教那三人先去见过老父,父子四人抱头痛哭了半晌,才齐齐跪谢吕奉先。

那老汉便对三个儿子道:“老父求得侯爷救了儿的性命,儿去侯爷军中,定要好好听话,与人为善,互相照应才是。”三个儿子此时是死里逃生,哪有不听的道理,叩谢了老父,就去拜吕布,吕布教他们先回家去明日再去候府找刘破虏点卯便是。

日未至中天,吕布不觉已给百姓断了七八桩案,这些案子,其实也无甚么复杂交错,只是官府索要银子,把卷宗吊起不断便是。或是受了一方重贿,贫苦那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罢了,吕奉先这杀神断案,谁敢不服,何况众口纷纷,他毕竟也是当过主薄的人,为吏之道如何能不明白?端坐在那里,也只捡听得清爽地来问。绝没有明明心中没有章程,却教苦主上前地道理。

这时便有百姓送来酒食,谁知官府里爬出一个九品小吏,膝行而来泣道:“求侯爷让下官先尝,若是万一有毒,怕这府衙之内,大小官吏,都躲不过侯爷虎贲的利刃。”

吕布听了,见他可怜模样,便允了,问他道:“尔好好说来,为何让某来此,却又无一人出来接洽?”

“我等哪敢留难侯爷?便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未生出三个头来给候爷砍啊!”那小吏吓得哆嗦,只是边说边叩头道:“只是那上峰威逼,不得已才请来侯爷大驾,衙内大小官员,心中有愧,不敢出来拜见候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