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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觉得我是天下最不孝的儿子了,父母用心良苦,自己却一直以为他们养自己是别有用心,还对他们怀恨在心……想到这些,我真恨不得拿刀杀了自己,以弥补那不可饶恕的罪过。

回想初中三年经历的是是非非,我是百感交集,心如刀割。

数日后,我几乎已经忘了自己的存在。那晚待父母擦着眼泪回房以后,我睁开了久久没有开过的眼睛,当时的月亮很亮,柔柔的月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我的床上。也许是睡得实在太久,那晚我失眠了。想起父母那充满失望和爱怜的眼神,想起亲人朋友同情的叹息,想起自己的骄傲和不孝,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我抱着枕头失声痛哭。不知道过了多久,待我回过神来,枕巾已经湿了一大片,口干舌燥之下头脑却变的异常清醒了。看着窗外的明月心里总算静了下来,后来还是孟子的那句老话激励了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不过是一次过错,一次失败,我怎能因此丧失了生存的勇气?记得小时候,因爬山摔破了腿,面对医生那根弯针,在流血的肉中穿过,我没有喊一声痛,咸咸的泪水早在我七、八岁时就如恐龙一般灭绝,而如今我却被失败玩得差点丧了命。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次为何会如此脆弱,想着不由地自嘲地长叹了一声。

第二天早晨我起了个大早。我的反常使整日闷闷不乐的爸妈愣上了半天。因为自责而堕落,这岂是父母想看到的结果,又岂是自己认错的方法?一夜的反省自悟使我获得了重生。然而因为连续几天茶米未进,使我的身体变得甚是虚弱。从小到大,在众亲友的细心呵护之下我几乎没有生过一场大病,这次总算有机会知道大病初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我自嘲的想着。这一天早上父亲特地跑到镇上去买了很多我喜欢吃的小菜,午饭的时候母亲满满地摆了一桌。吃饭前他们帮我备好了碗筷,吃饭时又不时地为我夹菜,好像我是一个什么难得的贵客。可我一想起自己的成绩,喉咙就痒得利害,仿佛有什么东西塞住了食道,那些饭菜怎么也咽不下去。

下午,我像往常一样走出家门沿着小溪朝海边走去,每当我心情不好或者无聊的时候,我都喜欢一个人去海边吹吹风。经过一座小桥的时候,发现桥下有很多妇女在搓洗衣服。我无暇顾及,正欲经过,却听到下面有人叫了我一声我的名字。我用疲惫的眼睛在人群中搜索了一阵,发现是陈世杰的母亲。她似乎是春风得意,一脸的黑斑也让人觉得面若桃花。她挥着衣棰,高声向我喊道:“萧海,你的通知来了吗?”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犹如掉进了一个石块,沉沉地压着,使得我深感呼吸困难。若是换做以前,我可能会检起一块石头向她扔去。谁叫你哪壶不开提哪壶?但是这次我没有,我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异常平静地回答她的话:“来了。”

“考进了吗?”陈世杰的母亲似乎很想知道,刚才的一脸红霞如今凝成了冰霜,那眼睛就像张飞在穿针,瞪得比大田螺还大。

“没有!”我用同一个表情说道。

陈世杰的母亲倒好像松了口气,不紧不慢地叹道:“唉!怎么会这样呢?你平时考试不是每次都比我家的世杰好吗?这次怎么反而会没考上?”她那个“我家的”三个字说得特别重,也许只是我的心理作用,但我总觉得好刺耳。

我不愿接着回答。陈世杰的母亲也早已无心理我,继而和其它的几个妇女聊了起来。走过桥头后,我依然清晰地听见有人在提着我的名字。我不愿去细听,却又听的格外真切,我装作不在乎继续走自己的路。其实在我决心出来走走之前,就已做了充份的心理准备,我担心的只是我的父母,向来虚荣心强的他们如何面对这些评论?尤其是母亲——我不敢再想下去了,沿着小路继续往前走。

到海边的时候正逢涨潮,我选了块最大地礁石静静地坐了下来。海风是令人陶醉的,海鸥也足以让人产生想飞的冲动,海浪不断地拍打着礁石,仿佛有一个人在吹奏一个千古不变的音符。看着那茫茫的大海,心中的沉闷不知不觉中散去了不少,呼吸也变的畅通多了。我惊奇大海怎会有如此的神力,能把悲伤怨恨消于无形!怪不得有人会说:“大海是生命的源地,又是悲伤的尽头。”今日一感,觉得甚有道理。

一只船在海面上划过,留下一道长长的白沫,犹如仙女身后飘飞着两条丝带,让人魂醉神迷。我久久地沉迷于美景之中,惊叹不已。

神思恍惚间,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父亲给我起名叫海?大概是希望我也能拥有大海一样的情怀和气概吧!在海边人心里,大海是神圣的,是威严的,是坚强和慈祥,博大和伟大的代名词!父亲寄予我这么高的厚望,我又怎么能让他失望?这样想着心中不觉又多了一份平静。



  待潮水慢慢地退去,我才突然醒悟过来自己已经坐了整整半天,于是起身回家。晚饭时,发现桌上的菜更上了一层楼,一盆盆堆在一起,让人以为是在重建雷锋塔。自己也不敢轻易动筷,怕在下面夹几筷,上面的就会塌下来,但又怕辜负了父母了一片心意,还是勉强地吃了两碗。

三、五天过去,我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而且还在过去的基础上添了不少肉。在时间的安抚下,中考失利后的愁云开始消散。

可是,就在前几天吃晚饭的时候,我却发现父亲喝起了烧酒。我知道没什么事,父亲是不会喝酒的,然而,一时之间我又想不出家里会有什么事。一餐饭在猜测中艰难度过。到我吃完,父亲果然开口了,“阿海,你现在没事了吧?”父亲放下酒杯,点了一根烟。

那就像一根引发战争的导火线,我知道父亲要和我说些什么了。我正襟危坐,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后,便准备接受“圣旨”了。

“我和你妈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让你继续上学。”他猛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地吐出来继续说道,“我也想问问,你是怎么打算的,是想上学,还是上班?”

空气中迷漫着浓浓的烟味,整个房子就像一个刚刚结束战争的战场,我便是一个士兵,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说实在的我对上学这种所谓的素质教育没有一丝好感,在学校的时候我就想做一个逃兵。如今真正可以如愿以偿了,我却又犹豫了起来。父亲那双诚实的眼睛告诉我他的选择附和了多大的决心,历经这一次中考的落榜之后,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去击碎他们割肉而做出的选择。五千元对于一个靠挖掘泥土,拨弄庄稼的农民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父母这次背起沉重的债务来为我开辟道路,我无法判断那是否正确,但我可以感知到他们的爱是那么地真实和厚重。就因为这一份爱的伟大,使得我不想上学的理由变得格外的渺小和不近人情。这么想着,我的整个人开始像牛一样被孝心牵着走了。嘴巴在我左右徘徊逸豫不定的时候早已背叛了大脑,居然擅自开口,说道:“爸,我愿意上高中。”

爸似乎微笑了一下,但那笑容只是流星划过的一瞬,转眼即逝。他接下来向我提了一大堆的要求,我只是不断“嗯、嗯”地应着,其实什么也没听进去,我想的是是否该把嘴巴痛打一顿,只因痛觉依然和神经相连,结果不得不饶了它。

房间里的烟味越来越重,我的思绪不自觉地随着父亲嘴中吐出来的烟圈飞旋了起来。飞进高中,见到那个高考,飞回初中,又见到那个中考,最后又颤颤兢兢逃回了躯体。再一回味不禁毛骨悚然,胆颤心惊。

再过几天就要到学校去报名了,此刻坐在海坝上的我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我始终无法肯定自己再一次踏入校门是否正确。即使踏入我该怎么做?一门心思的沉浸于那些所谓的知识?我是多么不愿意和这些毕业以后一无用处,却又被称之为知识的东西打交道啊!

二,

8月15日很快就来临了,这次大概是时间来的最积极的一次了。,怀着依然忐忑的心情,父亲陪我一起走进了萧市二中的政教处。

“来报名的吗?先交钱!”矮矮胖胖长相甚似柴油桶的政教处主任,瞟了我们一言,冷冷说道。

父亲点头哈腰,递过去一根自己常抽的红梅香烟。政教处主任本想接下,抬头一看父亲手上的烟盒,接住烟的手马上松开变成了掌,说自己不抽烟。父亲看了看政教主任桌子上放着的一合中华烟尴尬地把自己的烟插回烟盒,从另外一个口袋里掏出一大叠钱。父亲数过两遍后才交给柴油桶。柴油桶不耐烦地接过,也数了一遍。父亲的钱没有几张是大票,多数都是十元面值,三遍数下来,已近日落时分。柴油桶见钱不差,扔出一张纸来,叫我签了个名,然后说道:“先去找教室,明天来参加军训。”柴油桶语气中夹杂着不屑。

“去教室怎么走?”父亲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会看一下外面表注的箭头?”柴油桶不耐烦地回答。

“可能是他家中老妈刚刚病逝,所以心情不好。”我在心里恶毒地帮他寻找理由。

萧市二中并不大,可是我和父亲两人转了半个时辰也没有找到教室。会议室倒是找到了不少,而且个个大而堂皇,可见此校甚爱开会决不会比五毛逊色。左寻右问,煞费苦心才找到这个所谓的梦想的殿堂。不看则已,一看那教室不由得让人肃然起敬——一排不知道几十年代遗留下来的的二层老屋,栏杆上粗糙的水泥早已斑斑驳驳,而且还留满了历代学长的大名和佳作,每个教室都是二门四窗,顶上挂着四盏日光灯,青砖垒就的墙壁证明了这所学校有着丰厚的办学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