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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在他的保护下,我的幸福开始了,从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将会结婚。婚姻是你前途的必要组成部分,上帝不许我制止你发迹。你的婚姻就是我的死期。但是我决不找你麻烦,我也不会像那些轻佻的女工用煤炉去自杀,我干了一次,已经够了,第二次会令人厌恶,就像玛丽艾特说的那样。不!我要离开法国,走得远远的。亚细亚掌握着一些她的国家的秘诀,她答应教我安乐死的办法。在自己身上打一针,啪!一切都结束了。我只要求一件事,我可爱的天使,就是不要让人欺骗。对于生活,我心里有数:从一八二四年我见到你的那天起,直到现在,我享受的幸福比十个幸福的女子还要多。把我看成原来的面目吧:我是一个既坚强又脆弱的女子。对我说一句:‘我要结婚了’,我就不会再有任何企求,只要你对我亲切地诀别,你将永远不会听到有人再谈起我……”

艾丝苔讲出这些话后,沉默了片刻。这些话的坦诚只能与讲话时的手势和语气的纯朴相媲美。

“你是不是要结婚?”她说,那明亮迷人的目光像匕首的利刃刺入吕西安的蓝眼睛。

“我们致力于我的婚事,已经一年半了,现在没有办成。”吕西安回答,“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不过,我亲爱的小姑娘,现在不是为了这个……现在事关神甫,事关我,你……我们受到了严重威胁……纽沁根发现了你……”

“对,”她说,“在万塞纳森林里。他认出我了吗?……”

“没有。”吕西安回答,“但是,他爱上了你,到了抛弃多少财产也在所不惜的程度。那次晚餐后,他谈起你们相遇,描绘你的形象时,我没有注意,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丝微笑,因为我处身在社交场合,就像野人处身在敌对部落的陷阱之中。卡洛斯叫我不要操心,但认为这种境况很危险。如果纽沁根竟敢侦探我们,卡洛斯负责对付他。这种事,男爵是干得出来的,他跟我说过警察局没有本事。你在一个积满烟炱的老壁炉里点了一把大火……”

“那么,你的那个西班牙人准备怎么办?”艾丝苔温和地说

“我什么也不知道,他叫我放宽心睡大觉。”吕西安回答,不敢看艾丝苔一眼。

“要是这样,我就像狗一样乖乖地服从,这已经成了我的职业。”艾丝苔说着把自己胳膊搭到吕西安手臂上,拉他进了自己卧室,对他说:“你在那个卑鄙的纽沁根家里吃好这顿晚饭了吗,我的吕吕?◎”

    ◎对吕西安的爱称。

  “有亚细亚的烹调手艺,难以再在别人家吃到好饭,即使那家的家长名声很大。不过,卡雷默做的饭就像过星期天一样。”

吕西安不由自主地把艾丝苔和克洛蒂尔德加以比较。情妇是那么漂亮,始终那么选人,她还没有让那个吞噬最牢固的爱情的魔鬼--厌烦--靠近。

“一个妻子分成两处,真是遗憾!”吕西安心里想,“一边是诗意、肉欲、爱情、献身、美丽、可爱……”艾丝苔在那里像女人就寝前那样,翻寻着什么东西,来来回回,像蝴蝶似地飞来飞去,一边哼着歌子。你简直会说这是一只蜂鸟。“而另一边是姓氏高贵,名门望族,荣誉地位,善于社交!……没有任何办法把这两者荟萃到一个人身上!”他大声说。

第二天早上七点钟,诗人在这间粉白色的迷人的房间醒来时,发现只有自己单独一人。他打了一个铃,神秘的欧罗巴跑了进来。

“先生要什么?”

“艾丝苔!”

“夫人四点三刻就出门了。遵照教士先生的吩咐,我收到邮费已付的一张新面孔。”

“一个女人?……”

“不,先生,一个英国女人……是那种夜里上班的女人。我们遵照吩咐,像眼伺夫人一样服伺她。先生要这么个臊货干什么呢?……可怜的夫人,她上车时哭了……‘反正得这么做!……’她叫出声来,‘我离开了这只可怜的猫咪,他还在睡梦中呢’她擦着眼泪对我这样说,‘欧罗巴,要是他看我一眼,或叫我一声名字,我就会留下来,哪怕跟他一起去死……’您瞧,先生,我是那么喜欢夫人,所以没有让她看见她的替身,很多别的女仆都会这么干,让她心碎。”

“那个不认识的女人已经在这里了吗?……”

“先生,那辆送夫人走的马车,就是她乘来的。我遵照吩咐,把她藏在我的卧室里。”

“她不错吧?”

“就像一个便宜货的女人那样呗。不过,如果先生能出力,她扮演自己的角色不会有什么困难。”欧罗巴说着去找那个假艾丝苔了。

出现这件事的头一天临睡前,有财有势的银行家吩咐贴身男仆一到七点就把那个最机灵的商业警察有名的鲁夏尔带进一间小客厅。男爵穿着晨衣拖着拖鞋来到这里……

“你们在瞎(耍)弄我!”警察向他致礼时,他这样回答说。

“没有别的办法,男爵先生。我重视自己的职位。我已经荣幸地对您说过,我不能插手与我职位无关的事。我向您承诺的事,不就是让您与我们警察中我认为最能为您效劳的人接头吗?可是,男爵先生是知道的,隔行如隔山……要造一幢房子,不能叫木匠去干锁匠的活。是这样,我们有两种警察:政治警察和司法警察。司法警察从不参与政治警察的事,反过来也一样。如果您去找政治警察的头头,他需要大臣批准才能受理您这件事。但是您恐怕也不敢把这事向警察总监说明。一个警察去为自己的事搞侦探,可能会丢掉自己的饭碗。司法警察与政治警察一样审慎,因此,内政部或巴黎警察局,没有一个人不是为国家利益或司法利益行事。不管是一起阴谋或一桩罪行,哦,我的上帝,头头们会遵照您的吩咐去做,但是您也要明白,男爵先生,他们除了巴黎的五万起恋情案外,还要办很多别的事情。至于我们这些人,我们只能参与逮捕债务人。一旦涉及其他事情,我们就会因扰乱别人安宁而受到严重牵连。我给您派了我手下的一个人,但我也向您说明,我不作担保。您要他在巴黎为您寻找一个女人,这个贡当松骗了你一张一千法郎的票子,什么事也没干。在巴黎寻找一个怀疑她去过万塞纳森林的女人,而且她的特征又跟巴黎所有漂亮的女人十分相似,这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贡汤(当)松难道不能对我说明系(事)实金(真)相而不骗我这将(张)一千法郎的票子吗?”男爵说。

“听我说,男爵先生,”鲁夏尔说,“您能否给我一千埃居◎,我可以给您……我卖给您一个主意。”

    ◎埃居:法国古代钱币名,种类很多,价值不一。

  “这个举(主)意能及(值)一千埃居?”纽沁根问。

“我可不会给人耍弄,男爵先生,”鲁夏尔口答,“您萌动了爱情,想发现您钟情的对象,你干渴得像一棵缺水的葛定。您的随身男仆告诉我,昨天来了两名医生,觉得您的情况很危险。只有我能把您交给一个精明人的手里……嘿,见鬼!假如您的命还不值一千埃居……”

“告许(诉)我这个精明银(人)的名宇。你可以相信,我会很慷慨的!”

鲁夏尔拿起自己的帽子点了点头,走了。

“你介(这)个贵(鬼)东西,”纽沁根喊起来,“过来……开(给)你!……”

“您要注意,”鲁夏尔伸手接钱前说,“我卖给您的仅仅是一个情报。我告诉您这个唯一能为您效劳的人的姓名和地址。他可是一位高手

“金(真)见贵(鬼),”纽沁根大声说,“光系(是)罗特希尔德这个名字就及(值)一千埃居,而且还得签在几(支)票下端……我开(给)一千法郎怎么样?”

鲁夏尔虽然没有干过像诉讼代理人、公证人、执达员、商务诉讼代理人那种差事,但也颇为狡猾,他意味深长地瞟了男爵一眼。

“您呀,要么一千埃居,要么什么都不给。这点儿钱,您几秒钟内就从交易所赚回来了。”他对男爵说。

“我给一千法郎!……”男爵重复了一句。

“您在为一座金矿讨价还价!”鲁夏尔说,一边致礼告辞。

“我拿一将(张)五倍(百)法郎的票子就能得到介(这)个地几(址)。”男爵大声说,一边吩咐随身男仆把他的秘书找来。

杜卡莱◎已经不在了。如今,从最大的银行家到最小的银行家,都在哪怕最细小的事情上运用杜卡莱的决窍:他们为艺术、善行、爱情讨价还价,他们大概也将为赦免罪行而向教皇讨价还价。因此,纽沁根听鲁夏尔这样说,很快想到贡当松是商业警察的左膀右臂,大概知道这位侦探高手的地址。鲁夏尔要价一千埃居的东西,说不定贡当松五百法郎就会撒手。这迅速的决策有力地证明,这个人的心虽然已被爱情所占据,而他的头脑还是贪婪的金融资本家的头脑。

    ◎杜卡莱:法国作家勒萨日的五幕讽刺喜剧《杜卡莱或金融家》中的人物,是个贪婪的包税商。

  “先生,快,”男爵对他的秘书说,“快坐马切(车)去,你亲基(自)到商业警察鲁夏尔手下的侦探贡汤(当)松那里跑一趟,马向(上)把他接来。我等着!……你从花园那线(扇)门进来--介系(这是)钥系(匙),因为,决不能让任何银(人)看见介(这)个银(人)到我介(这)里来。你把他太(带)到花园的小楼里。我托你办的介(这)件系(事),要尽量干得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