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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他将热酒放入盘中,缓缓转过身,来到天雄的桌前,将酒瓶轻轻放下。他那布满了伤痕的恐怖面容揉和着酒馆里熠熠的灯火,以一种怪异的形象充满了天雄的视线。天雄的心中没一丝的胆怯和惊恐,反而充满了激荡如沸的喜悦之情。

「是您?」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了这一句简单的问话。

酒家微笑着点点头,将酒杯满满斟上,沉声道:「小伙子,喝一杯,好好歇歇。」

天雄的眼中充满了激动的泪光,他双手捧起酒杯,一饮而尽,微带辛辣和甘甜的酒水,仿佛一颗冬日里的火种,将他浑身血液都在一瞬间点燃了。

「行侠是要经历苦难的。」蓝衣老者陪着天雄又饮了一杯,低声说:「世间的邪恶,岂是能够轻易化解。不要灰心,孩子。」

天雄的鼻子一酸,奋力地大声说:「是。」

「小伙子,」酒家爽朗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挫折对于我们游侠,反而是机会。越大的挫折,我们就越喜欢。」

「越大的挫折就越喜欢?」天雄惊异地问道。

「不错,」蓝衣老者的语气中渐有激昂之意,「当所有人都以为在挫折面前,我们已无能为力,我们却能一次次的站起来。想一想与你作对的敌手怎能忍受。」

「说得好,」酒家笑道:「克服挫折重新振作,是对敌手最大的打击。我们游侠身无长物,唯一在手的就是永不放弃的斗志。只要斗志仍在,无论什么艰难困境,我们都能安然度过。」

「呵呵,」蓝衣老者微微一笑,「是不是想起了自己当年杀死那个大魔头的经历?谁能想到你已经气若游丝,又被他用寒冰锁死,竟然还能靠最后一口气要了他的命。」

酒家得意地轻笑一声,道:「怎比得上你当年身中数十刀,仍能够杀得了那些不可一世的太行群盗。」

「身中数十刀?」天雄惊讶地道:「可为什么流传下来的歌谣中没有提到?」

「游侠的苦难,又怎能编成歌谣。」蓝衣老者若有所思地叹道。

「若没有你的力战不屈,又怎会有那激动人心的歌谣传世。」酒家捧来一壶新酒,缓缓为蓝衣老者和天雄满上,忽然意兴飞湍地曼声唱道:「太行千年不融雪,难比天山万里霜。」

他的歌声令在酒馆内的所有人都停止了喧哗,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由衷的笑意,心有灵犀一般地齐臻臻举起手中的美酒,一起唱道:「太行儿郎多勇悍,生撕虎豹也等闲,长空飞雁落别峰,作恶多端无人管。寂寞龙泉清音起,孤影独骑出天山。太行山门次第开,如雷铁骑排云来,白刃如火马如龙,叱吒刀声今犹在。幽咽弦音寒人胆,一泓清泉入天关,剑光点亮天与地,无人今夜可成眠。」

天雄激动地学着众人的样子举起酒杯,随着他们激昂的旋律,大声地唱着。

「哈哈哈哈,痛快!很久没有这么痛快了!」酒家仿佛一瞬间回忆起了世间游侠所有的英风豪举,用力以竹制筷子敲击着桌上的酒盏,击打出犹如战鼓一般铿锵有力的旋律。

天雄将手中的美酒再次饮尽,还要接着唱下去,却被蓝衣老者一把拦住。

「小伙子,你来得太早,是时候回去了。」

「回去?」

「不错,回到你来的地方,完成你没完成的使命。」

「是啊!」酒家的脸上露出鼓励的笑意,「不要急着到这里来,无论你来得多晚,我们都会等你。」

天雄感到手上的酒杯忽然化为了一片五光十色的烟火,在空中消失不见。他依依不舍地转过头去,却发现蓝衣老者和酒家的影像已经开始渐渐模糊。他感到自己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重新吸回了那个由北极光芒所铺成的甬道,朝着黑暗而幽深的彼端,飘飘悠悠地飞去。

第二集  落尘篇  第十章  脱胎换骨

一阵微弱的呼唤声仿佛夜雨滴落在窗前芭蕉树上时那幽咽而模糊的音响,点点滴滴地传入天雄的耳际,「先生?请你醒醒,先生!你不能再睡下去。请你坚强一点。」

天雄缓缓地睁开眼睛,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位正在关切地望着他的红发少女。凌乱的发丝和着汗水垂在她的前额,令她的双眼几乎完全隐藏在纠缠的发丝的阴影里。但是她那关切而柔美的目光,却仿佛一束晶莹剔透的月华,穿过无边的夜色,照在天雄的脸庞之上,令他感到一阵微微的悸动。

「先生,你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红发少女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喜悦,「你伤得很重,我必须立刻给你治疗,你试一下,可不可以爬到我的附近。」

天雄想要翻过身子,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剧痛,这才依稀记起,自己的脊椎骨已经被神族战士给打碎了。他粗重地吐了口气,摇了摇头,想要说话,忽然感到嘴中剧痛难忍。

「先生,你的脊椎骨……」

红发少女还要说话,却听到一阵粗鲁的呼喝声,「不准交谈,开饭了。」

四个神狱狱卒提着四个巨型的饭桶分别来到东南西北四角,开始按照顺序给每个牢房的犯人分派食物。整个神狱的囚牢走廊之内,立刻弥漫起令人作呕的馊臭味道。而那些每日只能得到一顿饭充饥的犯人们却仿佛闻到了迷人的菜香一般,纷纷凑到铁栏附近,眼巴巴地看着狱卒们将装满残羹冷炙的残破瓷碗放到牢栏边。

当神狱狱卒来到天雄面前的时候,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迷离地看着站在面前的狱卒,似乎要说什么。那位狱卒的脸上露出一丝嘲弄的表情,将一碗冷饭放到他嘴边的位置,将塞在他嘴里的破布猛的扯了出来。

狱卒的动作十分凶猛,令天雄猝不及防,张嘴一阵呕吐,将满嘴被打落的牙齿和着血水一起吐了出来。他的样子似乎令狱卒十分满意,狱卒得意地笑了笑,将那晚冷饭猛的倒在他的脸上,冷笑一声,站起身,扬长而去。

看着远去狱卒们的背影,铜山狠狠地吐了口痰,骂道:「狗娘养的,早晚有一天把他们活活捏死!」

「你有这个机会吗?」靠着铁栏而坐的银锐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馊臭难闻的狱饭,一边冷嘲热讽地说。


「你这个混蛋,早晚要和你决斗。」铜山对银锐一点好感也欠奉。

「银锐、铜山,求你们一人少说一句。」落霞无可奈何地说。

就在这时,一阵瓷碗破裂的声音忽然从落霞旁边的牢房猝然响起。众人连忙循着声音望去,却看见是天雄用几乎已经没有牙齿的嘴巴叼起瓷碗狠狠摔在地上,将碗摔成了七八片。

「愚蠢!」看到天雄的举动,银锐尖锐地厉声说:「小子,你的脊椎骨已经断了,还想逞强。知不知道神狱里面的狱卒对那些摔碎饭碗的囚犯如何处置?七天之内,他们都不会再来为这里的所有人送饭,大家要一起陪你挨饿。」

就在这时,天雄忽然猛的吐出一口浊气,将身子从仰面朝天,变成俯卧在地。这一个惊人的举动令所有人,哪怕是对他最不满意的银锐目瞪口呆。

「老天,他是怎么做到的?」银锐失声道。

「怎么了,怎么了?」铜山离天雄的牢房很远,什么都看不真切,听到众人惊呼的声音,立刻焦急地问道。

「他翻了个身!」一个年轻的抵抗战士尖叫着说,本来稚嫩的嗓音因为极度的惊讶而变得沙哑。

「什么?他的脊椎骨不是都被打碎了么?」铜山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洪声大叫道。

神狱回廊周围牢房里所有的囚犯都极度好奇地将面孔紧紧贴住对着回廊的铁栏,朝着囚禁天雄的单人牢房望去。

「嘘,大家安静一下。」落霞忽然将手高高抬起,制止了牢房内越来越大的喧嚣之声。

此时此刻的天雄正在用唯一能够移动的肩膀艰难地磨擦着地面,靠着这一丝微弱的助力,朝着落霞的方向缓缓爬来。因为被他的行动所震惊,附近牢房的囚犯们鸦雀无声,人人都瞪大了眼睛,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似乎在他们心中,一丝阔别良久的若有若无的希冀重新升起。

天雄艰难地行进了一米左右的距离,因为浑身剧烈的痛楚而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他脸部的肌肉因为这一阵又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而扭曲成一团。

「先生,你想要什么,和我说,也许我可以帮你。」落霞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焦急地轻声问道。

天雄微微摇了摇头,含糊不清地说了几句话,但是谁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吐了口气,狠狠抿住嘴唇,再次用双肩交替发力,将身子缓缓朝着落霞移去。当他终于挪到落霞身边的时候,他的脸庞因为失血和脱力而变成惨白色,连嘴唇也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落霞连忙将手从铁栏中伸出去,一把拉住天雄背部的衣衫,将他从地上抬起来,然后双手扶住他的肩膀,将他的身子转了个方向,令他可以背靠着两个牢房相邻的铁栏坐好。紧接着,她不由分说,一把撕开天雄背部的衣衫,将双手在他背部的肌肤上不断按动,察看着天雄身上断骨的情况。

随着双手的按动,落霞的脸色变得煞白,「先生,你的脊椎骨全部断裂,已经没有康复的希望,我现在只能用回复咒勉强维持你的生命。」

她说完这句话,沉默了很久,接着用苦涩的语气低声说:「对不起。」

天雄将头软软地靠在铁栏上,嘴里含糊不清的嘀咕着什么。

落霞连忙将头贴到铁栏上,低声说:「先生,你要说什么?」

天雄将头扭向她所在的方向,缓缓张开嘴,在他的嘴里牢牢叼着一片锋锐的瓷碗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