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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随着他的脚步声渐渐接近,观天台上的晃动也越来越厉害,不少人摆在桌上的空酒杯禁受不起这折腾,纷纷躺倒,那唯一空置的座椅开始一上一下地翻腾起来,一位正在为客人添酒的侍从甚至把一整瓶价值不菲的神族美酒打翻在地。

等到这位牛头人特使终于出现在观天台上的时候,人们只感到仿佛天上多了一片阴云,而这片阴云正好挡住了半边太阳,周围的景物都被笼罩在了一片巨大无朋的黑影之中。这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牛头人,他棕黑色的额头上深深刻着几道岁月的印痕,松弛的脸部肌肉仿佛两片松软的皮袋从两颊挂落下来,在他的两腮上长着两丛雪白色的胡须,令他看起来苍老而疲惫。但是岁月的摧残并没有令他的身体垮掉,他的身躯仍然保持着牛头人应有的雄壮魁梧,甚至比一般的牛头人还要高大粗壮得多。

和所有牛头人不同的是,这个位老牛头人身上没穿着普通牛头人常穿的皮甲,反而披着一件厚厚的长袍,长袍的双肩处高高拱起,仿佛赛了两个高高的垫肩,长袍肩膀边缘画着两只昂首朝天的游鹰图案。在牛头人的手中紧紧攥着的也不是常常看到的牛头人巨斧,反而是一支硕大的法杖,法杖的顶端刻着一只朝着太阳飞去的凤凰。

这位牛头人族老人似乎因为赶了一段长路而极度疲惫,他抬起手向浪遥打了个招呼,就立刻问道:「我的座位在哪儿?」

浪遥连忙站起身,引领他到最后一排最高的座椅上坐下。

这位牛头人似乎迫不及待地坐到了自己专座上,也不和浪遥客套,立刻将眼前的一杯美酒攥到手中,仰头一饮而尽,长长出了一口气,喘息着说:「喔,好舒服,我最喜欢这些有葡萄味的果子酒,你们叫牠什么来着?葡萄酒?对了,葡萄酒,我很喜欢。」

说着,他迫不及待地又为自己添了一杯酒,转头问道:「元帅阁下,不知道观战之后我能不能带一瓶葡萄酒回去,我对牠简直着迷死了。」

「这没有问题,如果牛头人族能够和神族达成谅解,获得和平,我们愿意把成箱的葡萄酒送到西方草原。」浪遥微笑着说。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老牛头人连连点头,「那么我们还等什么,快点开始吧,趁我还有精神头儿的时候。」

第九集  死灵篇  第六章  死灵大阵

一阵流畅如泉的琴声突如其来地在天骨山南平原上响起,一直静止不动的数百万死灵战士忽然开始有条不紊地移动起来。观天台上的喧哗声立刻寂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住了大型水晶魔球上乔安妮小姐的一举一动。刚才的琴声正是从乔安妮所在的四轮马车上传来的。一个月来一直紧紧握在她手中的招魂骨笛已经被她收入了怀中,此时此刻她手中紧握的,是一把造型古雅小巧的白骨竖琴,竖琴上发出音乐的琴弦是用上古神龙的龙筋打造而成,蕴含着可以令召唤出来的死灵唯命是从的无穷魔力。

随着乔安妮小姐手中魔琴的鸣奏,排成整齐的大方阵的数百万死灵战士开始缓缓变阵,只不过一个多小时的功夫,这铺天盖地的数百万大军已经变换成了密不透风的半月阵,半月阵的阵门端端正正地面对着北方。这个世界上绝不可能有第二支军队能够像这样如心使臂,如臂使指一般随心所欲地变化成需要的阵型,并且所用的时间更是令人吃惊的短暂。全心全意听从乔安妮竖琴指挥的这支死灵部队可以说是世界上所有将军都梦寐以求的理想军队。

但是看到眼前一切的浪遥似乎仍然觉得不太满意,他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缓缓抬起右手,打了一个嘹亮的响指。一只蓝色羽毛,身材宛如信鸽般大小,有着优雅头颈和赤红色尾羽的小鸟倏然飞到浪遥面前的桌上,挺直了胸膛,将桔红色的鸟嘴微微张开,对准了浪遥的面颊。这是在诸神之故乡非常著名的魔鸟——传音鹦鹉。这种鸟从来从卵里双生而出,孪生的两只鸟之间会有奇妙的心灵感应,无论相隔多远,一只鸟都会把另一只鸟听到的声音绘声绘色的复制出来,如果经过训练,这种孪生传音鹦鹉可以作为千里传音的媒介。

「乔安妮小姐,」浪遥笑着对这只传音鹦鹉说道,「死灵军队所造成的气氛实在太压抑了,我怕我们的贵宾们会感到不适,不如你来活跃一下战场上的气氛吧。」

与此同时,另一只传音鹦鹉此时已经高高立在乔安妮小姐的肩头,牠那桔红色鸟嘴一张一合,一字不漏地将刚才浪遥在观天台上所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这个活泼爱显的家伙,真拿他没办法。」乔安妮木无表情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笑意,她面朝观天台,微微一颌首,将手中的竖琴又举高了几寸,左手一扬,仿佛一片轻云一般抚过琴弦,一阵欢快飞扬,激越震撼的乐章从她那精巧的古琴上流淌而出,有如欢快的小溪躺满了山河大地。

终于抵达了天都城南平原的西南蛮荒军队几乎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在他们面前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漫山遍野的死灵战士,数目足有他们现在军队数量的三倍。在这些死灵战士中间,他们可以看到昔日曾经并肩作战的生死兄弟,亲人朋友,那些曾经在与神族的遭遇战中英勇牺牲的师长战友,那些曾经在无比绝望的浮云之都和喘息城防卫战中不屈作战,直到流尽最后一滴鲜血的英雄人物,那些曾经震慑敌胆,永载史册,后人无不争相赞颂的前辈英烈,那些领导过人族抵抗军向着势不可挡的神族做出过殊死搏斗的诸国先王。

天雄可以看到在浮云之都战役中英勇战死的错西先生,他仍然穿着那身不太合体的战服,手中拿着短剑,面无表情地朝着联军的方向凝望。在空中大战中壮烈牺牲的彪洪和铁蒺藜仍然披挂着他们已经残破到几乎无法穿戴到身上的铁甲。还有铜山,他的手中是孤零零的一把黑金巨斧,不错,在他战死的时候,他的手中没有任何盾牌,人们仍然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战甲上当日被神族长枪手戳出的几十个窟窿。他甚至看到了虎骑军中的两位副统领,追随着落天雷将军一起和神族飞地远征军同归于尽的壮士——龙彦和虎彪。他们身上青衣短褂,没有任何盔甲,当日他们顶着恶魔的诅咒向着敌人冲去的时候,身上原来连一件像样的盔甲都不曾披挂。

天雄感到自己的心脏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紧紧攥住,恐惧之情一瞬间攫获了他的心灵。「如果,如果落天雷将军也在死灵的行列之中,我该怎么办?」天雄惊惶地想着,「如果他老人家也在这里,我会怎样?也许,我会失去最后一丝作战的勇气?」

他惊惶地在漫山遍野的死灵中扫视着,令他感到一丝庆幸的是,落天雷熟悉的面容没有出现在任何一个死灵身上。

啜泣声从他麾下士兵的队列中传来,很多士兵和他一样看到自己昔日的战友亲人。他看到银锐麾下的副官孟莲哭喊着冲出了阵列,朝着对面的死灵大军扑去,一边跑一边哭喊着:「爹爹,大哥,二哥,小弟!」几个仍然没有失去理性的战友连忙把这位哭泣的女战士拦下来,几个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他看到了现在已经是一名士官的小杰放弃了任何尊严地号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大声叫着几个他并不熟悉的名字,其中两个是郝威廉和邦叔。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银锐,身子突然猛地一颤,紧接着她一仰头,直挺挺地朝后倒去。天雄连忙朝她一探身,轻舒猿臂一把将她的身子揽住,焦急地低声问道:「银锐,你怎么了?」

软软躺在他怀里的银锐将头缓缓抬起,双手紧紧抱住天雄。天雄感到她那纤细修长的手指已经结结实实地戳入自己的肉中。「我……我看到了爹爹,我看到了爷爷,他们都在那里,活生生地在那里……。我……我好恨,我真的好恨。」说到这里,银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哽咽着痛哭起来。

几乎每一个西南蛮荒的战士都有亲人在战争中殉难,而这些亲人们此时此刻正活生生地站在他们的对面。即使这样,这些战士们也许仍然可以勉强承受,毕竟他们已经看过了成空的墓地,废弃的陵园还有波涛涌动的绝望海。面前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样的敌人,这些日子里他们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但是他们万万想不到眼前的景象。

这些他们无比怀念和崇敬的故人们此时此刻被敌人的魔法操纵着,排着整齐的队列,应和着远处传来的诡异琴声,夸张地摆动着自己的腰腿,整齐地跳着只有神族年轻人才会跳的奇异舞蹈。那是神族人在神诞节的前夜会聚集在一起跳的舞蹈,节奏感极强,充满了欢乐和喜庆的气氛,是庆祝天神来临人世创造奇迹的舞蹈。在这肃杀的战场上,这种欢腾如沸的舞蹈和现场的气氛简直不和谐到了极点,令人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数百万死灵的舞步整齐划一到令人无法想象的地步,就仿佛是一个孤单舞者的无数影象在一起舞动,他们随着音乐的节拍整齐的踏地声仿佛一阵阵催命的战鼓,一声比一声沉重地敲在联军战士的心中。

这些天下大陆的死灵不但要被迫和自己的亲人们作战,更要被迫跳着属于敌人的舞蹈,这种彻头彻尾的屈辱令所有联军战士气愤得几乎想要吐血。

即使最善良慈悲的天雄也无法忍受眼前悲惨绝伦的景象,他感到自己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头脑一片浑浊,仿佛一时之间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把施展这个魔法的法师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