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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虽然他的目光没有呆滞无神,脸上淡淡的冰霜也没任何改变,双臂环胸地静坐在窗边,好像在数着天际降下的落雪有几片似的,动也不动。

还是他在生气?气她昨儿个对他上下其手、又亲又啃的放浪举止?

若他真要数落她这项罪名,她是决计不敢狡辩,毕竟昨夜……算是她污了他的清白。

思及此,鸰儿颊畔一片晕红,回想起那些由她主导的大胆行径,现下只让她想挖个地洞将自己深埋进去,永不见天日。

她今世这具身躯虽然未经人事,但包裹在躯壳里的灵魂却仍是千年之前的鸰儿,床笫之事对于她自是不陌生,更何况他是她的夫君,自始至终,都是。

慢慢的,凤淮察觉到她的存在,淡雪的眸瞥向她。

“我可以过去你身边吗?”沉默的尴尬中,鸰儿开了口。她不敢期望淡情的凤淮会在男欢女爱之后拥有什么剧烈改变。

得到他轻浅颔首的允诺,鸰儿欣喜地定近他。

“早。”她在凤淮的注视下轻掬起他的容颜,在他泛冰的唇瓣印下浅吻。

凤淮静默地承受她的贴近及退离,失落的感觉,涌现。

“你将白虹剑缠回臂上了?”她看着那抹白烟,故意找话题。

“嗯。”他淡淡应声。

“那有没有发觉昨儿个……和今天什么不同?”她小心探问。

凤淮顿了顿,摇头,带着一丝自己也不明了的迟疑。

他是发觉了回异之处,却说不上来,干脆选择无语否定。

鸰儿失望地抿抿唇,但仍牵起笑靥,“没关系,反正你从不将我的话当真……也许,你打从一开始就不认为我想证明什么蚀不蚀心之说,只是纯粹想占你便宜罢了……”臭魇魅,骗她!下回再见面,她非得同他算清这笔帐!

“我没这样想。”凤淮阻断她的自怨自艾,第一次如此不喜欢瞧见她那副分明想掉泪却又强撑起笑容的模样。

“那你是怎么想的?”她想知道他是如何看待她,又是以什么心绪静坐在窗边,思索着何事何物?

“我并没有在想任何关于你的事。”

“但你整夜都没有休憩,难道就只是脑筋一片空白地呆坐在窗棂旁?”

脑筋一片空白?这词,好贴切。

他不断不断忖量着白虹剑的反常——抑或是他的反常,但所得到的结论都是一片空白、无解,整夜整夜反覆着相同且徒劳无功的过程。

凤淮缓道:“或许。”

发觉他的模样不对劲,让鸰儿有些担心。

“是不是我昨夜累坏你了?”素手探上他的额际,掌心之下的肤温仍是微微沁冷,她也顾不得自己出口的话语向来该是男人对女人所说的,一心只想传达她的忧心仲忡,“还是你有哪里不舒服?”

瞧见他颈上连衣领也遮掩不住的淤红,她不禁气恼着自己的粗手粗脚。

“啧,怎么会红成这模样?我替你上些药,你会舒服点……”

“我没事。”他微微挣扎,阻止她触碰自己身上任何一处肌肤,也阻止从她指尖传来的温柔热度。

“凤淮,你别羞恼,上些药,颈间的淤红会消褪得快些——”她动手开始剥他的白色盘扣。

“不用,这么些淤红不痛不痒——”他扯回衣领,再扣妥盘扣,头一回脸上晕染薄薄淡淡的红云,浅得难以清楚瞧明。

“可我会有罪恶感,那些淤红是我咬出来的。”她再拉开盘扣。

“你只要有所反省便好。”他再扣回盘扣。

“我有反省,真的。”纤指再解开衣结。

他宽宏大量地表示,“我原谅你。”长指拨开她的指,抢回扣衣权。

“让我补偿你,帮你上药。”她眼中闪动着渴望赎罪的熠熠星芒,“我保证,只上药,不做任何逾越之事。”

唉。

“好。”他认输了,只不过是抹个药,何需如此戒备……

结果,凤淮踏出错误的第一步,接下来连番皆错。

她又食言了。

药是抹了没错,只可惜附加了更红艳更新鲜的牙印吮痕当馈礼,范围也由颈部往锁骨及下颊延伸。

没抹药便罢,一抹反而让他的情况更惨烈。

言而无信的恶劣鸟类!

凤淮浑身散发着清香药味及交杂着属于她的芬馥气息,坐在距离鸰儿五步远的木椅上,冷冷说着:“我不会再相信你任何一句话。”连一个字也不会。

“凤淮……”她苦着小脸,想上前一步。

哎呀,她又不是故意的,一具甜美诱人的白玉胸膛就裸裎在她眼前,勾引着她抛弃脆弱理性,诱哄着她咬上一口,她真的把持不住嘛……呜呜。

“退后。”脱离凤淮臂上的白虹剑正阻隔在她与他之间,形成屏障。

五步距离,是凤淮订下的。

“五步太远了,三……不,四步好不好?”她讨价还价。

“不行。”他不再心软。

连方才允诺只要抹个药,都能肆无忌惮地违背诺言,若他再允诺她靠近一步,|Qī|shu|ωang|只怕她就会飞扑到他身上。

“凤淮……”她可怜兮兮地呼唤。

“别趁机偷使小碎步,退回去。”他即使没睁眼,仍能清楚听闻她挪动莲足的衣裙磨蹭声。

想偷吃步却被捉包,鸰儿悻悻然地收回脚,不满地坐在离他颇远的椅上。

他可以阻止她脚步的靠近,但总不能阻止她的声音靠近吧,呵呵。

“凤淮。”她甜甜地喊着他,像是要唱曲儿之前的拉嗓。

第一回呼唤,唤来他抬睫觑她,她却只是笑着回望他。

“凤、淮。”娇嗓越来越腻人。

第二回呼唤,让他仅是略略停顿下翻动书册的手。

“凤淮——”

第三回呼唤,凤淮便当真不理会她,拒绝与她玩着这种幼稚游戏。

哎呀呀,这招只能对他用三次。

鸰儿望着他的侧颜许久,以前,她也最爱从这角度凝望凤淮,那时的他拥有一头油亮黑发,整整齐齐地束着冠,无论他多忙多累,只要是她唤着他的名,必能得到他最爱怜的目光注视。

他说,等他到了白发苍颜,耳不聪目不明之时,她唤他的声音可得加大些,否则他会听不见的……

她说,等她到了白发苍颜,耳不聪目不明之时,她恐怕连唤出他名宇的力气也没了。

结果,他与她都没办法等到白发苍颜的那日到来。

世事,尽难如人意。

“凤淮,就算你选择情浅,并不一定能让爱你的人获得解脱,只要我深爱着你,你所遭遇的苦难都会让我感同身受,都会心如刀割,这不是情浅缘深便能改变的宿命。”鸰儿陡然说道。

他情浅,她情深,他能跳脱世俗,她却不能,结果她仍是尝尽苦楚。若当时入幽冥的凤淮知道了她的憨傻执着,他又岂会舍得让她如此苦苦追寻?

他不会舍得的……

这席话成功地引起凤淮所有注意。

“为何突然这么说?”他拧起剑眉。

“没什么,想到便说了。”她微笑地耸耸肩,“还有,我是真的很爱你噢。”所以我没有背叛你,自始至终,我只为你披过红缡,从不曾变节。

“但你语意中似乎在点明,我的情浅与白虹剑无关。”

“有无关系我不知道,‘蚀心剑’这词儿我以前可从没听说过,我只知道,白虹剑是由你所铸,你是赋予它剑形灵气的主人,它怎可能反噬其主?”

凤淮抓到她的语病,“你知道白虹剑是由我所铸?”他从不曾向她提及此事呀。“你甚至……见过未化为幻剑的白虹剑?”

他的疑问口吻,明显地挟带着肯定。

“哎呀,我说错话了,重来重来,将我方才那句话从脑海中给消除掉。”她双掌在脑袋瓜旁挥舞,以为这般做便能抹去自己说溜嘴的话。

“来不及了。”

“哎呀,反正我就是知道了嘛,这又没啥关系。”她最不希望让凤淮因她之故而回想起前世。那段死得不清不白的冤屈记忆,由她一个人记得就好。

“你怎么知道的?”

“不小心知道的。”她搪塞个烂借口。

凤淮瞅着她,毋需厉声询问,只以目光威逼她。

“我不能说。”她改口,小脸还很配合地别向左边。

“不说就滚出去。”凤淮语气很淡,淡到教人分不清这句话的真伪。他的右掌还相当悠闲地拎起茶杯,就口轻啜。

“威胁我是没有用的。”为了保密,她佯装无所谓。

“大门在正前方,自己滚出去,不送。”凤淮双指一弹,门扉砰的一声开启,恭送鸰儿姑娘出门。

“那……那不然你吻我一回,我就说。”她见凤淮意志颇坚,干脆选个对自己有利的筹码与他谈起交易。

“我没兴趣听了。”他朝透着寒风的门口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凤淮——人家都愿意说了,不要赶我出去。”鸰儿一个箭步上前,揪着他的衣袖不放。

“你说。”

“先亲一下。”她噘起红唇,讨价还价。

“滚出去。”冷嗓毫不留情面。

“哎呀呀呀,人家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了,所以当然也认得白虹剑嘛。”她一急,话全给嚷嚷出来。

“很久以前?多久?”

“呃……我有一个前世,是棵种在你府邸前头的大树,你还记得吗?无论春夏秋冬,总是静伫在屋前、静静凝望着你的那棵树……”

她没骗他,只不过是挑了个最无害的记忆陈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