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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老景委屈得差点哭出来,为了保密,自己的手下险些被人家打死,怎么可能是自己走露的呢?领导听了他的汇报,满腹狐疑地问:“难道记者比咱们消息还灵通?”老景苦着脸说:“现在是市场经济了,咱们市有五家日报,谁不是黑着心地要抓新闻呢?抓不到独家新闻,他们的报纸就卖不出去了。”

领导怒道:“那也应该有原则吧!新闻单位是政府的喉舌,应该多说点好事嘛!暴光有毒大米?这不是破坏安定团结的局面吗?香港马上就要回归了,让香港同志怎么看咱们这个社会呀?”

领导发了一顿脾气,然后怒冲冲地说:“你赶紧到报社去一趟,好好教育教育他们。然后把主持暴光的幕后黑手给我找出来,知道点儿破事就到处乱说,应该割了他们的舌头。而且,我估计把这事捅出来的人,应该是知道底细的,你的调查也省事了。”

老景有点欣慰了,最后这句话还像人话。他试着问:“农贸市场呢?”

领导不自觉地拍了拍脑门:“你要是不说,我还把他们忘了,马上查封!对了,一定要找出透露新闻的幕后黑手,找到了他就能找到这件事的幕后指使者。给咱们添乱的,都不是好东西!”

老景这才长舒了口气,他正要起身告辞,领导桌上的电话响了。领导看都没看,随手按了免提,电话里发出一个尖锐的女音:“大米没法吃啦,咱们家人全中毒了吧?你说说,你说说,你们这帮当警察的是干什么吃的,就知道一天到晚地穿着警服臭美。”

老景差点笑出来,他知道这是领导夫人。

领导顾不得观察老景的表情,怒道:“怕什么?还能死得了人?从今天开始,咱们家改吃面食啦……”

领导一直想把电话挂掉,但夫人喋喋不休地抱怨着。老景知趣地悄悄退了出去。

老景命令侦察员们去查封市场,自己则跑到报社,直接找到报纸总编。他的确希望能认识认识这个家伙,一来是破案需要,二来,如今这年头这样的好人已经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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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景诧异地说:“正科。

总编点着自己的胸脯道:“我是副局,我们社长是正局。嘿嘿,我知道你们是为什么来的,这件事已经惊动全国啦。可你们总不应该派一个科级干部来与我交涉吧?单位与单位之间交往应该遵循对等原则。”

老景在机关里混了十几年,自然清楚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不得不赔笑道:“我今天是来了解情况的,改日我们领导一定会登门拜访您。”

总编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这样吧,你直接去见记者吧,具体情况,他比我清楚。可你要记住,我们的记者都是副处级的,是拿过全国新闻奖的。”

老景拍着胸脯道:“您放心,我绝不会用对付罪犯的办法对付他。”

总编这才官样十足地点了点头。

老景又低三下四地找到记者,没想到记者比总编还牛气呢,一听说老景要找提供新闻线索的人,立马急了。记者怒气冲冲地说:“保护线人是全世界新闻工作者的神圣职责。我要是把线人的消息透露出去,我在这一行里就没办法混了,是败类,你懂不懂什么叫败类?”

老景马上解释道:“我懂,我懂,我们是为了破案,绝不是难为线人。”

记者冷笑道:“我明白,出了这种事,人家首先想到的不是抓住元凶,而是谁把这消息捅出来的吧?嘿嘿!这事,你们觉得丢人了,是吧?嘿嘿。”记者目光中全是轻蔑。“头年,我们在农村采访小学老师强奸学生的事。乡长号称家丑不可外扬,他告诉村民,谁敢给乡里摸黑,就削了谁的户口。结果我们在村里就跟日本鬼子似的,人人喊打。呵呵,这里面的事我明白。”

老景指着自己的帽子说:“你不信我还不信这个?”

记者冷冷地说:“我当年上山下乡的时候,冲这个玩意儿发过誓,我比你清楚它的含义。”

老景又有点急了,叫道:“找不到他,我们就找不到元凶。”

“你们废物。”记者道。

老景气得一拍胸脯,抬手就把手枪掏出来了,啪的一声砸在桌子上。

记者一下子跳到椅子后面:“你,你要行凶吗?”

老景怒道:“我把枪压在你手里,问明了情况,我就让他走。我要是食言,你就毙了我。”

记者疑惑地盯着手枪,哆嗦着说:“你把枪压给我是违反纪律的,你胆子挺大呀。”

老景点头道:“你只要把这事说出去,我的饭碗就没了。”

记者抓起枪别在腰里,凶恶地说:“你要是敢食言,我就真砸了你的饭碗。我是副处级,比你级别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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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刀平五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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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景开车,记者带路,最后二人竟然来到了省图书馆。老景没有阅读证,记者便用记者证将他带了进去。

老景心下是暗自佩服,这情景与他想像的差不多,拥有如此济世胸怀的义士就应该在这种高尚的地方出现。二人径直走进阅览室,室内空旷、荒凉,宽大的阅读桌边大约只有五六名读者。老景眼尖,一眼就看见有个穿软皮甲克的年轻人,他正趴在长条桌尽头打瞌睡呢。这家伙脸边全是书,手边有一杯茶,估计是读书读得太累了。

记者蹑手蹑脚走到青年身后,犹豫了一下,然后不大忍心地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几把。青年揉揉眼睛,慢慢抬起了头,他第一眼看见了记者,第二眼就落在老景脸上了。老景眼前一花,不得不将双手按在桌子上,整个人都瘫软了。

老景对面的这个发奋苦读的青年,竟是失踪了十来年的老四海!他衣冠楚楚,神采飞扬,柔和的目光里透露出一副知识分子的从容,丝毫看不出他是个逃犯来。与老四海比起来,老景却有点儿自惭形秽了。


老四海的嘴角抽搐了几下,脖子如半年没抹机油的轴承,转动艰难而且异常迟缓。他一点一点地转向记者,声音干涩,空气里全是悲凉。“我真不应该答应和你见面,你怎么能把警察带来呢?”

记者喉咙里咕噜了一声,手指着老景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警察?”

老景下意识地摸了摸枪套,空的。

老景和老四海就这样对望着,二人像两只素有冤仇的野狗,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毫无征兆地撞上了。它们诧异、凝视、运气、积累着愤怒,捕捉着撕咬的时机。老景发现,过了这么多年老四海居然就没什么变化,只是比当初稍微胖了些。他穿戴平常,但衣服的质地非常优良。这小子面带微笑,却笑得邪性,浑身透着诡异。其实老景一直关注老四海的一举一动,每次上头颁发新的通缉令和案件通报,他都要仔细查询、核实、分析。老景心里跟明镜似的,至少有好几件蹊跷的诈骗案与老四海有关。虽然作案者的名字并不是老四海,但那狡诈的嫌疑人保证是他。因为老四海手上有一块葫芦胎记,很多人都记得这个细节。别的警察不清楚那是老四海,但老景明白。好在这些案子都不在他的管辖范围,而且老四海也从来没回过驴人乡,否则老景早就动手了。

老景呵呵冷笑道:“上回我没抓你,因为你给了那孩子五块钱。这回我不能再放你走了。”

老四海也笑了。他一直就没想明白,那次在天桥见面,老景真没认出自己来,还是另有原因呢?现在知道了,这个木头般呆板的家伙原来也有弱点。想到这儿,老四海坦然地将双手摆在老景面前:“那你现在就抓我吧,反正大米掺机油的事已经解决了,我心里塌实了。”

老景一愣,大米掺机油的事难道真是老四海告发的?如果是,那这小子就把自己当成古代游侠啦,我老景倒成了鹰犬。

记者奋不顾身地挡在二人中间,大义凛然地说:“不管你们以前有什么过节,这回你绝不能抓人。你答应过我,要保护线人。”说着记者凶恶地拍了拍口袋,狞笑着道:“当心我砸你的饭碗。”

老四海激动地推搡着记者。“不行,我不能给你找麻烦,他是找我的。”说着,他强行要向老景面前冲。

记者双手拼命向后拢着,就像老鹰捉小鸡中的老母鸡一样。他大叫道:“绝对不行,还有没有天理啦?有本事他把掺油的人抓起来,他敢吗?”

老景怒道:“已经去抓了。”

记者冷笑道:“嘿嘿,那家市场是公家开的。”

老景气得牙根痒痒:“这事跟市场的头头们有什么关系?那是小商贩的无耻勾当,这群奸商!”

老四海阴惨惨地说:“你怎么就知道没关系?市场是公家的,管理者都是个体的人。你不觉得这件事是集体策划的吗?凭一两个小商贩有这么大能耐吗?”

老景道:“你给我拿出证据来。”

老四海的手指头四下一指,轻描淡写地说:“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别耽误人家学习,找个地方说。”

老景满脸轻蔑,心道:你还能跑了吗?

在记者的提议下,三人找了家茶馆。进了包间,服务员要给大家表演茶道,老景不耐烦地说:“出去,我们要谈正事。”服务员惶恐地看了他们一眼,飞也似的跑了。

老四海哈哈笑道:“瞧你那模样,全然就是个黑社会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