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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然而,今儿个你居然还喝酒喝到方才才要入睡,甚至还抓着我……你简直是混账,狼心狗肺!”

一古脑儿地把怨气骂出口,夏九娘转身便走,不管躺在软榻上头的文字觉是否真教她给打伤了。

听见门板重甩上的声响,文字觉才放直颀长的身躯,乏力地倒在软榻上。

“啐……我何时忘了利悉的忌日?”他喃喃自语。

就算他想忘也忘不了啊……利悉的忌日,不就是他们两个放榜高中进士的那一天?

只可惜,进士这头街,利悉来不及享受,而他……也无福消受。

第二章

“字觉,你帮我照顾她……”京城悦来客栈上房里,传来利悉微弱的嗓音。

“我不要。”文字觉想也没想地道:“她是你的未婚妻,你自个儿去照顾她,我可不想睬她。”

“我知道你对她有意……”

“胡扯,我文字觉要的女人,倘若不是一代才女,至少也要大家闺秀;再者,我估计自己定会考上进士,届时人大内殿试,将会成为状元,说不准到时便成了乘龙快婿,你那个身在烟花之地的未婚妻,我瞧不上眼!”文字觉说得像是一回事,但敛眼瞅向利悉的眼,不知怎地,他是愈说愈心虚,说到最后,不得不低咆一声,以掩心虚。

“字觉,我真的知道你对她……”

“吃药吧,赶紧先吃药,我再去唤大夫来。”文字觉截住他的话,不让他再多说任何会教自己觉得难堪的事。

朋友妻,不可欺……然,他对利悉的未婚妻有几分遐想……简直是天地不容!

更可怕的是,利悉居然发现了……要他拿什么颜面来面对利悉?

“不用了,我知道来不及了……”

“浑话!什么叫做来不及了?”文字觉恼火地瞪着利悉。“你等我,我去找京城的名医来,我就不信一个小小的风寒都治不好你。”

“字觉,你待我真好,能把九娘托付给你,我死而无憾……”尽管面黄肌瘦,利悉依旧勾出笑。

“我不想听这种浑话,你给我活下去,你与我一同上京赴考的,倘若你在这儿出了什么差错,你要我用什么颜面面对九娘?”倘若利悉真撒手就走,岂不是等于要逼他去死!?

“此生有你这有情有义的挚友,有九娘那般深情的娘子,足矣……”话落,利悉扬起满足的笑意,缓缓地合上眼。

文字觉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眸,微颤的大手抚过他的颊。

“利悉?”别吓他……不过是风寒罢了,怎么会……

登时,外头响起阵阵刺耳的爆竹声,隐隐约约听见有人拉开嗓门唤着:“文字觉高中进士,利悉高中进士……”

后头到底还喊了谁的名字,对文字觉而言一点都不重要了。

利悉用不着了,他也用不着了。

“富贵于我如浮云……”人都走了,官爵富贵算什么?

知己啊……他文字觉失去了待自己如此宽容的知己和敌手,这一辈子,再也找

不着像利悉这般的人了……他羞愧得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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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郊外,一整片的墓园,外头环绕上一整圈粉绽的杏树,一旁清溪流过,两旁还垂放着杨柳。

雨依旧下着,漾起淡淡的一片薄雾,教这墓园瞧来有几分迷蒙,但也教环绕四周的翠绿嫣红更加清新。

“利悉,你家那婆娘真狠。”

在一座墓前,文字觉打了两把油伞,一把倚靠在墓碑上头,一把则撑在身后;墓前搁了两瓶上好的酒、几碟小菜,还有一把焦琴。

而他,虽是剃去了下巴的胡髭,但一头檀木似的黑发却只是简单的束起,身上一袭简单布衣,脚下穿着油靴,怎么看都不像是出身官宦世家的子弟,远远瞧来,就像是一般百姓。

“不过是捉弄了她一下,她竞给我个肘击,撞得我肚子红上一整片,八成都瘀青了……”文字觉抱怨般地道:“你不信?我给你瞧瞧,看我是不是在诓你!”

倏地,文字觉真掀开衣袍,露出一大片瘀红的腹部。

“笑?你还笑?啐……”他不由得也仰头大笑起来。

墓园里空无一人,唯有他,而他正在利悉的墓前同他聊家常,说起话来疯疯癫癫,如同外头传的;文家大少奇Qisuu.сom书自从考上进士之后就疯了。

“利悉,你别笑了……”狠狠地灌上一口酒,文字觉有些乏力地靠在碑石上头。

“我不成的,我真的不成……别把她托付给我,我沾不上她的身,只会教她蹉跎了青春……她的年纪二十有四,已经算是老姑娘了,倘若再不出阁,就真没人要她了……”

他敛下几分迷蒙的眼直瞪着墓碑。

“利悉,你别光只是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哪……”文字觉无奈地勾起笑,狂放的笑声里头带着些许的沧桑,不复以往的轻狂。“我呀……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知要怎么对待她了。”

一口饮尽手里的酒,带着几分醉意的黑眸直瞪着冰冷的墓碑,他不禁苦笑,拿着酒瓶直指着墓碑。

“你呀,就这么撒手便走,留下这烂摊子给我,可真是教我苦恼极了。”

想靠近不能靠近,想疏远却又疏远不得,利悉潇洒便走,可却是教他陷入了痛苦的深渊,一忍便是九年。

“混蛋东西,谁是烂摊子,又是谁要你承接这烂摊子来着?”

冷不防地,身后响起一阵娇斥声,文字觉尚未回头,耳朵早已让人狠狠地拧起,不用说,他自然知道是谁。


“九娘……”文字觉无奈低喃。

这些年,他的耳朵教她给拧得快掉了,她若再不手下留情,说不准这耳朵真教她给拧下。

“你倒给我说清楚。”夏九娘没好气地道,纤指没放松的打算。

好大的胆子,居然背着她,跑到利悉墓前诉苦。

啐,谁是烂摊子?他未免把她夏九娘给瞧得太扁了?

“说什么呀……”文字觉探手往身后一抓,孰知这一回没抓着她的人。

“哼,你以为我会笨得再上第二次当吗?”她夏九娘是何等人物!岂会笨得再上第二次当。

“我可没料到你有这般聪颖呢!”文字觉扬起笑意,慵懒中带了点疯癫。

没偷着半点温存也罢,至少没再教她紧拧着耳朵不放。

“啐。”夏九娘不忘踹他一脚。

“唉……”他吃疼地往前一趴,双手环上墓碑,哭诉道:“利悉啊,你瞧瞧,你那婆娘是这般对待我的……”

“你在利悉墓前胡说什么?”她没好气地推开他,在墓前摆上祭拜牲礼。

“我同他说,你的年岁不小了,偏又不出阁,再搁着不出阁,真是要成了老姑娘了。”他侧眼笑睨着她。

“我成了老姑娘,又干你的事了。”她恼火地探手又往他的腿上一拍。

“端庄点,别让利悉见笑,他若是地下有知,瞧见你这泼辣模样,他会哭的,你知道他向来爱哭。”

“你倒是比我心疼他。”她低喃道。

哼,他倒是把利悉的性子给摸得如此透彻。

“他是我的知己啊,空前绝后、独一无二。”

夏九娘侧眼瞧向他,见他向来迷蒙的黑眸难得清醒地噙笑看着墓碑,不知怎地,一股醋意爬上心头。

然,再把眼移到墓碑上头,她不禁愧疚得难以相对。

倘若可以,她不想祭拜利悉,但她不能;基于道义,基于曾经是利悉未婚妻的身分,她没道理不走这一趟,而且……她可以拿此为由邀他同行……

多无耻!说穿了,自己的心思竟是这般深沉。

不想承认也不成……在利悉介绍文字觉同她相识之后,她便已深深地恋上他,但……为何最后会是这种下场?

她还来不及和利悉解除婚约,利悉便走了,而文字觉也变了。

以往她总赚他八股过头,但现下的他则是放肆过头,像只脱缰野马,无人管束得了他。

像是要弥补以往不曾有过的荒唐,他夜夜笙歌达旦、酒食征逐,甚至还开过几场赏酒宴,还自摘月楼里聘来几名舞伶作陪;这些全都是他以往不会做的事,但在利悉走后,他像是变了个人,像极了利悉,但却又不是利悉。

利悉的死像是导火线,教他以往束守于礼教的心给解放开来,解放的太过彻底,才衍生今日的颓废荒诞。

倘若她不去访文字觉,他是不会主动去找她的,偶有几次因为利悉的交代,他会特地上花满阁寻她,但……通常一见面他便是大口喝酒,喝得没完没了,最后落得教人拾回的下场。

实际上,文字觉和她根本交谈不上几句话,就算真是有交谈,谈的也都是利悉。

谈利悉的卓尔不群、放荡不羁、情深义重……她当然知道利悉的好,但……说她不守妇道也好、说她败德也罢,她不过是想要同文字觉聊聊两人之间的事,而他却总是刻意地闪避。

不知道是不是他已意会了她的情,碍于利悉,遂不敢同她表情;抑或者是他根本对她无意,遂不忍心伤害她?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和利悉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说起来……依利悉对她的疼爱,该不会是如此才对,但若只是文字觉对利悉单方面的想法,这……似乎也不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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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想什么?”

夏九娘一抬眼,便见著文字觉一张惑人心魂的俊颜出现在眼前,不禁啊了一声,身子往后退了一步,就连握在手中的伞都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