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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二十七 立春大吉

    转眼已是建安十三年。

    刘玄德即使在新野城里举行辞旧迎新的活动,也没有一天不想着孔明。因此,当立春的祭祀活动一结束,他就命卜者选定吉日,并亲自斋戒沐浴三天。

    接着,他又叫来关羽、张飞二人,对他们说道:“我要第三次拜访孔明。”

    二人听了都面露不悦之色,异口同声地劝谏道:“我们已经去了两次,都是空手而归,大哥这次还要亲自前去拜访,是否对他太过礼遇?我们觉得孔明一定是个只知道卖弄虚名而无真才实学的不学之徒。因此他害怕和大哥见面,总是找借口溜之大吉。如果大哥被这样的人所迷惑,继续为他枉费心思,难道不怕被世人嘲笑吗?”

    “不!”刘玄德信念异常坚定。他反问关羽道:“关羽,你也读过《春秋》,难道不知道当年齐景公为了和东郭的山野之人见上一面,不惜以诸侯的身份五次寻访的事吗?”

    关羽长叹道:“大哥仰慕贤人,正如周文王寻觅太公望。你的热情真是感人。”

    张飞大言不惭地插言道:“哼,周文王算什么?太公望是什么东西?我们三个人的武功加在一起,天下谁人可比?可是我们却要对那个农夫竭尽三顾之礼,其实这是最笨的做法。依我之见,叫孔明来很容易,只要一条麻绳就足够了。如果大哥命令我去,我立马就把他绑到城里来好让大哥看看。”

    刘玄德呵斥道:“张飞,近来你那狂躁的老毛病怎么又犯了?!听说古时候,周文王走到渭水之滨找到太公望时,太公望只管专心钓鱼,根本没有回过头去看他。周文王为了不妨碍他钓鱼,只得恭恭敬敬地站在太公望的身后,一直等到太阳下山的时候。结果太公望被周文王的诚意所感动,终于答应辅佐周文王。他为此立下了赫赫的战功,打下了周朝八百年的天下。古人尚且能如此敬慕贤人,我们更应该这样做。你最好先反省一下自己的修养和学识。如果让你去了那儿,你又像刚才那样肆无忌惮地胡说八道,刘玄德的礼数岂不也成了一句空话?这次就让关羽一人陪我去,你留下来守城好了。”

    刘玄德说罢,赶紧骑马离城出发。

    张飞虽然受到刘玄德严厉的批评,一时并不服气,但看到关羽一人陪同前去,心里又感到不是滋味。于是他在后面大声叫道:“大哥,你不能撇下我。离开大哥身边一天,我心里就会难受一天,我也要去。”

    他赶紧骑马追上去,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此时正值初春,地上还留着积雪,春风吹来依然寒气逼人,但在晴空之下,大家走在路上的心情却是那么欢悦。

    没过多久,刘玄德一行人到达了卧龙冈。

    刘玄德下了马,又步行了近百步,来到草庐的柴门前。

    “卧龙先生在家吗?”

    刘玄德敲了敲柴门,恭敬地问道。

    这时,只见一位年轻的书生从里面飘然而出,殷勤地开门迎客。

    “哦,是你呀。”

    刘玄德一见年轻人,不由得高兴地问候道。原来他就是不久前刚见过面的诸葛均。

    “欢迎各位再次光临寒舍。”

    诸葛均热情地说道。

    “今天令兄在家吗?”

    “在。他昨天傍晚刚回家。”

    “噢,他真的在啊。”

    “请进。不要客气,有劳你们自己直接进去和他见面吧。”

    诸葛均说完,只是向刘玄德三人行了长揖之礼后,就飘然地离开了家门。

    张飞目送着诸葛均离去的背影,不禁又满腹牢骚,他骂道:“这算什么?既不通报,也不带路,叫我们和孔明随随便便地见面,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这个轻浮的小家伙,我见了就生气。”

    走进柴门后,在院子里稍行几步,就看到旁边有一扇雅致的内门。

    这扇木门平时总是开着的,但今日却一反常态地关着。

    刘玄德上前敲了敲门,只见墙上的梅花已谢,满地都是缤纷的落英。

    “是谁呀?”

    内门打开了,露出一张脸来。是平时出来传话的小童。

    刘玄德满面笑容地说道:“仙童,每次都来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我有重要的事情,能否向先生通报一下,就说新野的刘玄德来了。”

    童子见了刘玄德后,态度也和平时大不一样,连说话也特别客气:“好的,先生今天在家,不过正在草堂午睡,还没醒来。”

    “先生正在午睡吗?那就先不要惊动他。”

    接着,他对关羽和张飞说道:“你们就在外面候着,我进去等他睡醒。”

    刘玄德一人悄悄地走了进去。

    草堂四周一派和煦、幽雅的初春风光。刘玄德无意间瞥见堂上的几席上正安卧着一人。

    他心中暗忖:此人就是孔明吧?

    于是在堂下叉手垂立,静候着那人午睡醒来。

    一只白色的小蝴蝶飞入堂中,忽而停在几席旁,忽而飞到书斋的窗下。

    此时,太阳高悬空中,金色的阳光射入堂内,一寸两寸地在墙上移动着光影。

    刘玄德毫无倦意地肃立着,一心等待着孔明醒来。

    “啊,我要睡着了。大哥,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墙外传来连连的哈欠声和口气随便的问话声。看来是张飞因为等得时间太长而备感无聊:“大哥,你还在阶下站着哪?”

    张飞透过墙缝朝里窥望后,立刻涨红着脸,咬牙切齿地对关羽说道:“这简直是在开玩笑。你也去看看吧!大哥已经在阶下老老实实地站了一刻多钟,孔明依然悠悠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他对大哥竟敢如此傲慢无礼,我绝饶不了他。”

    “嘘——嘘……”

    关羽见张飞虎髯倒竖、怒气冲冲的模样,急忙使个眼色制止了他的鲁莽举动:“不要大声嚷嚷,里面会听见的。安静点,待会看看再说吧。”

    “怕什么?听见了又怎么样?我只要点把火把他的家烧了,看这个伪君子起来不起来?”

    “不要开这种愚蠢的玩笑!”

    “好了,你别管我!”

    “你的坏毛病怎么又犯了?要是再胡闹的话,我先把你小子的胡子烧了。”

    关羽好不容易才劝住了张飞。这时,太阳已经渐渐地西斜,阳光从草堂的墙上转移到窗檐上。但是,躺在草堂几席上的孔明依然沉沉地酣睡着。

    “……”

    突然,孔明翻了个身。

    原以为他会就此醒来,谁知他依然脸朝着墙壁沉睡不醒。

    童子从旁边走来,准备去唤醒孔明。刘玄德在阶下默默地摇头表示不可。

    又过了半刻钟。

    孔明终于睁开眼,他一边坐起身,一边低声地吟诵着一首诗:“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吟罢,他翻身下床,唤道:“童子!童子!”

    “来了。”

    “你见到有什么客人来吗?那边好像有个人影。”

    “客人已经来了。是刘皇叔——新野的将军。他站在阶下等您很久了。”

    “……是刘皇叔吗?”

    孔明细长的眼睛朝刘玄德望去。

    “为何不早通报?”

    孔明对童子责备了一句,立刻走入后堂。梳洗一番之后,重整衣冠,再次出来会客。

    “失礼了!”

    孔明恭敬地把刘玄德迎入堂内,继而抱歉地说道:“做梦也没想到就在我小睡之时,有神云降临我家茅屋,看到我的失礼之状,实在惭愧之至。”

    刘玄德微笑着从容就座。他道:“什么神云?经常飘到你家来的只不过是我这个汉室的鄙徒、涿郡的愚夫罢了。久仰先生大名,先生神韵缥缈的身姿,今日才初次有幸拜见。务请先生今后不吝赐教。”

    “您太谦逊了,我自己才是南阳的一介农夫。正如您刚才所见,我是个极其懒散之人。以后尚望将军不要对我太失望了。”

    宾主分席而坐,相谈甚为融洽。

    不多时,童子献上茶来。

    孔明一边喝茶,一边款款地说道:“我已拜读了将军在去年冬天下雪之日给我留下的书简,不胜惶恐。我非常理解将军的忧国忧民之情。只是我还年轻,且才疏学浅,没有报答将军厚望的能力,因此深感遗憾。”

    刘玄德首先感到孔明话语清新。他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不强不弱。一言一语,音色中透着一种香冽之气,使人感到余韵无穷。

    孔明的身姿也非同凡响,即使安坐着,也显露出男子优美修长的仪态。他身穿淡绿色的鹤氅,头戴纶巾,面如冠玉。

    以喻比拟,此人眉聚山川之秀,胸藏天地之机。说话时,如春风拂面,拂袖时如香花舞动,修竹轻摇。

    刘玄德笑着摇头道:“先生何须过谦。司马徽和徐庶深知您的才华和为人,他们推崇您的话语怎么会过分?先生,为了愚夫刘玄德,务请屈尊赐教。”

    “司马徽和徐庶都是世上的高士,我根本不能与之相比。说实话,我就是一介农夫,岂能议论天下的政事。因此,依我愚见,将军也许会犯下了舍玉采石的大错。”

    “将石头视若美玉当然不可,但把美玉贬为石头也无人相信。现在,先生虽然具有经世的奇才、救民的天赋,却要深藏不露。年轻时就早早地追求隐居山林的生活,说句失礼的话,这样做岂不违背了忠孝之道?我刘玄德深感惋惜。”

    “这又是为何呢?”

    “在国势危乱、民无宁日之时,连孔子不也混迹于民众之中,周游天下,教化诸国吗?现在与孔子的时代相比,正是更痛切的国患之秋。先生岂能一人闲居草庐,只求自身的安全呢?诚然,在这样的时代出世问政,会被人视为鄙俗,受到众口的嘲谤,甚至声名也会受到污损。但是,如果我们以天下为重,不计个人的名誉得失,不就真正做到了为国尽忠吗?其实,忠义和孝道本不是山林幽谷之物。请先生敞开心扉,一吐肺腑之言。”

    刘玄德殷勤地施礼再拜,态度极为诚恳,他的眼中充满着感动对方的热情,言谈的语气中显露出坚定无畏的信念。

    “……”

    孔明细长的眼睛为之一亮,深闭的心扉也悄然开启,沉静的眼眸久久地凝视着刘玄德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