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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四十八 呼风杖

    糊里糊涂中了孔明的计策,白白送上十万支箭矢,令敌方大叫快哉——事后得知真相,多少令人感觉气馁,胸口堵得厉害。

    “吴国如今有孔明相助,周瑜自身又是一位智勇双全的名将,加之敌我隔着一条大江,我军无由探悉对方军情。不妨从军中挑选一二人,混入吴军,待吴军吞下毒饵后再伺机出击,主公以为如何?”

    谋士荀攸苦思冥想,最后向曹操献上此策。

    所谓毒饵,是指以甘美的糖衣裹上剧毒之物,吞咽下去之后便会从内部将敌人摧毁。

    “此计甚合我意,可也是兵法上最难施行之谋略,最要紧的是人选,你有合适的人么?”

    见曹操发问,荀攸立即说出自己的打算:“前些时被丞相处斩的蔡瑁有两个族弟,一个叫蔡和,另一个名蔡仲,他们因堂兄被处死,眼下仍在服丧。”

    “哦,那他们一定很恨我吧!”

    “此乃人之常情,概莫能外啊——不过这才正是此计的绝妙之处,也是策谋得以成功的关键哪!”

    “你是说,派蔡和、蔡仲二人入吴?”

    “正是。丞相可将二人召来,先好言抚慰,再以名利晓之,然后放逐江南,令其诈降吴军,敌方必定深信不疑,因为他们毕竟是被丞相所杀蔡瑁的族弟啊!”

    “可是,万一二人恨我杀了他们的堂兄,以此为良机真的降了吴军,岂不是反而对我军不利了么?”

    “无妨。蔡和、蔡仲的妻子都在荆州,他们怎会义无反顾地反叛丞相哩?”

    “嗯,说得在理。”

    曹操点点头,示意荀攸去操办。

    翌日,荀攸前往拜访服丧着的二人,先转达了曹操对二人的赦免令,收买其心,随后陪同二人一起来见曹操。

    曹操亲自给二人斟上酒,渐渐将话头引到毒饵计划上:“此事若成,不止为曹军立下大功,还可一洗堂兄的污名,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末将愿往!”

    “领命!”

    二人都表示出强烈的意欲。

    曹操大为满意,事成之后重重行赏自然不在话下,还答应将来一定会重用二位功臣。

    “请丞相放心,末将等必取周瑜和诸葛亮的首级来献于麾下!”

    一番忠心表白之后,蔡氏兄弟二人次日便启程出发。自然,得做些工夫装作临阵脱逃的样子:数艘船载着仅五百余名部下,急不暇择、捡得性命一条慌里慌张地逃出曹军营寨。

    帆扬鼓风,风助船行,顺风顺水将几条船送至江北岸的东吴境内。

    吴军大都督周瑜这日刚好在营中巡查,听得麾下报告说:从敌阵脱逃出二名将领,带着数百名兵士前来降吴,大喜过望,脸上抑制不住高兴,吩咐一声:“立即将降将带来见我!”便坐在帐中等候。

    不大一会儿工夫,蔡和、蔡仲二人被侍卫簇押着来到面前。周瑜问二人:“你二人为何脱离曹营,来降我军?这等背主行为,不像是英雄豪杰所为啊!”

    二人不禁潸然落泪,垂着头回答道:

    “我二人乃被曹操所杀魏水军大都督蔡瑁之族弟。堂兄无罪无责却被曹操处斩,我等并不想对故主此举的对错妄加指责,恐被人不屑,以为我等反复无常。可是堂兄既死,我二人又遭主公及其麾下忌疑,致使无容身之所,只好铤而走险逃离江北来到此处。只恳请将军收容我二人,好让我等死也可以死得清清白白。”

    周瑜高兴地说:“好啊!只要你二人发誓肯为东吴效力,从今日起就留在我军阵中!”随即将二人配属在甘宁麾下。

    二人心中暗喜:“事可成矣!”表面却不改抑抑之色,谢了恩,退出帐外。

    鲁肃满脸疑惑地问周瑜:“都督,使得使不得呀?”

    周瑜笑了笑,并不将鲁肃的担心放在心里:“像蔡瑁那样对曹操忠心耿耿的人无缘无故被杀,作为他的亲属,即使口头上说不记恨,可实际上焉能不恨?今背弃曹操而来投效我东吴,就如南风吹拂之下,水禽自然往南岸傍靠一样,是同一个道理。有什么可疑的?”

    这日,鲁肃又在孔明暂居的船上拜访孔明,便叹息着将此事尤其是周瑜的轻率处置告诉了孔明。

    谁料孔明一语不发,只是呵呵而笑。鲁肃好生奇怪,不明白孔明为何发笑。

    “仁兄也太杞人忧天了,所以亮才忍不住笑出来。”

    孔明于是将自己的想法分析给鲁肃听,告诉他周瑜心中必有计谋:

    “蔡和、蔡仲的降吴显见得是诈术,因为他们的妻儿老小都留在江北。周都督一定也早已看破,敌我隔着大江,两军都一时没有破敌良策,如今他们来降,正是绝好的机会,故都督有意陷入其圈套,然后将计就计,使其为我所用——其实是都督的深谋远略哩!”

    “啊,原来如此!”

    “如何,现在仁兄自己也觉得可笑了罢?”

    “唉,我如何笑得出?为何我却如此愚钝,一点儿也看不出别人心中在想什么?真是可怜哪!”

    鲁肃懊丧不已,告辞归去。

    入夜,吴军中资历第一的老将黄盖悄悄从阵前来到主营帐中拜访周瑜,二人密谈了许久。

    黄盖乃自孙坚以来辅佐了三代主君的功臣元老,白雪寿眉,双眼炯炯有神,老当益壮,丝毫不输于年轻人。

    “深夜来访,不为别的,只因两军对阵旷日持久,曹操如今在江北岸的要塞日益坚固,水军也日日操练,愈发精锐,况且敌我双方兵势乃敌众我寡。以兵法而言,要想击破曹军除了火攻别无他计……周都督,你觉得火攻如何呀?”

    “嘘!”周瑜赶紧制止老将激昂的声音,“前辈请小声点!是谁教你这条计谋的?”

    “谁教我?……别把我当傻瓜了!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计谋!”

    “哦,这么说老前辈的想法与我等不谋而合呀。实话实说吧,蔡和、蔡仲兄弟此番降吴是诈降,我早知道却留他们在军中,乃是想来个将计就计,好进行我的计谋啊。”

    “噢,太妙了!不过……都督打算怎样利用那两个家伙?”

    “要想奇策得以实行,东吴最好也派一个人到曹营去诈降……唉,只可惜没有合适的人选啊。”

    “为什么说没有合适的人选?”听到周瑜叹息,黄盖将身子凑到跟前焦急地问道:“自东吴建国以来已历三代,关键时刻居然连个胜任的人也没有,只能说周都督眼力褊狭——眼前黄盖虽然不才,好歹也算得上是一个吧?”

    “啊,老前辈是主动前来替我解困的喽?”

    “我这把老骨头,自国祖孙坚将军以来承蒙重恩,得以侍奉三代主君。只要能报效国家,即使肝脑涂地,黄盖虽死无憾——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夙愿哪!”

    “有老前辈这般勇气,则国之大幸!既如此……”周瑜警觉地环顾一下四周,营寨中静寂无声,除了帐中的这盏青灯,不见一个人影。

    二人商议了许久,一直到天色拂晓才话别。

    周瑜小憩片刻,醒来后立即赶往中军,命鼓手擂鼓召集众人前来议事。

    孔明也到场了,他搬了矮凳坐在阵席的一个角落。

    周瑜下令:“近日我东吴大军即将对曹敌发起大的攻势,兹令各部队、各将作好开战准备,兵船各备三个月的粮草,随时听候调遣。”

    话音刚落,将军黄盖从先锋部队中闪身站了出来。

    “真是荒唐的命令!都督是说立时要准备几个月的粮草?”

    “三个月的粮草。你有什么问题么?”

    “呵呵,莫说三个月,就是备上十个月的粮草恐也无济于事,凭我东吴区区数万人马焉能破得了曹操的百万大军?”

    周瑜勃然大怒道:“咄!如今敌我一战尚未交接,如何便说出这般不吉利的话来!左右,与我将这个老糊涂绑了拖下去!”

    黄盖也不甘示弱,怒目圆睁地骂道:“周瑜,你给我闭嘴听着!你仗着平素深得主公恩宠,就可以目空一切么?我乃东吴三代宿将,你直到今天都没有想出来破敌之策,非但不谦虚向我请教,还恣意妄行,下这种毫无取胜把握的命令,我凭什么要唯唯诺诺服从你?!你只会让我军平白无故地损兵折将!”

    “喂!你这个只会逞口舌之能、扰乱军心的老东西!我今日若是不砍下你的脑袋,又何以正明军纪!左右,还不快将这老糊涂的嘴堵上?!”

    “住手!周瑜,你不过是先代才开始辅佐主君的臣子,若胆敢对我自国祖以来历经三代的功臣鞭笞,你就放胆来吧!”

    “快!推下去斩了!”

    周瑜气得满脸通红,青筋暴起,像个阎罗王指着阶下的亡魂一般,对着左右咆哮道。

    “不,请稍等!”

    一旁的将军甘宁赶紧挺身向前,跪下替黄盖求情。

    可是黄盖仍破口大骂不止,周瑜更是怒气难消,一时僵住了,连甘宁也被牵连进去挨了顿训斥。

    “看来情形不妙啊!”诸将领个个惊慌失措之余,纷纷上前劝解打圆场。他们一面数落黄盖不该以言语顶撞大都督,一面齐声向周瑜求情:“黄将军乃我东吴功臣,且年事已高,还恳请都督体恤,饶他这一次吧!”

    周瑜耸肩大口喘息着,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经不住众人再三相劝,最后撂下一句:“今日看在众将的面上,姑且饶他一条性命,可是军中大法不比儿戏,岂可不正?理当杖百下,令其在营中反省,不得擅自外出!”

    于是命狱卒杖打一百下。黄盖被除去甲胄,剥掉衣裳,瘦骨伶仃的身躯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在狱卒挥舞的棍杖之下。

    “给我狠狠打!不得手下留情!谁要是怜悯他,与他同罪处置!”

    周瑜兀自气得浑身发抖,根本听不进诸将的苦苦哀求。

    “一杖!两杖!三杖!”

    狱卒手持棍杖,从黄盖两旁一左一右落下,击在黄盖脊背上。黄盖脸朝下趴在地上,开始五六下还咬着牙硬挺,但没过多久便痛得发出阵阵哀号。

    “十杖!十一杖……”

    一杖又一杖落在老将军嶙峋的肉骨上,直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横流,将白髯染成了红色,连骨头仿佛也被打散了。

    “九十!九十一!……”

    打到将近一百杖时,狱卒已经精疲力竭,双手发软抬举不起。黄盖更不用说了,气若游丝,终于昏厥过去。周瑜脸上也毫无血色,盯住他睨视少顷,以手指着恶狠狠地丢下句话:“现在知道我周瑜的厉害了吧!”便径自回帐中休息去了。

    众将赶紧将黄盖抱起,送回他自己营寨。黄盖浑身鲜血迸流不止,几度苏醒来又昏厥过去。一些平日与他关系熟稔及开国以来同患难共甘苦的老将军们,个个悲从中来,伤感落泪。

    目睹此场景的孔明,却默默离开,回到自己的船屋,独自倚船凭栏,凝视着湍流的江水若有所思。

    鲁肃紧跟其后尾随而来,待孔明刚坐下,便迫不及待地上前搭话道:

    “唉,今天之事真令人难过。周都督乃一军统帅,那黄盖则是劳苦功高的老前辈,我有心相劝,但瞧那火头,只怕是火上浇油,越劝越不可收拾啊,只得待在一旁静观。先生就不同了,毕竟身为远道而来的贵宾,周都督又对先生尊敬有加,不仅我鲁肃一人,恐怕大伙儿都认为先生理应站出来为黄盖说几句好话……可是先生为什么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袖手旁观,坐视不救?莫非有什么更深的考虑?”

    “哈哈哈,仁兄你怎么问起我来了?我还想问你哩:为什么要欺瞒我孔明啊?”

    “啊?!此话怎讲?自陪同先生来东吴,我鲁肃可一次都没有欺瞒过先生啊!”

    “如此说来,仁兄尚不晓得兵法中向来还有‘秘里变表’这一诡道哩!周都督今日面红耳赤、怒发冲冠,愤然将黄盖处以百杖笞刑,使得军中的内争不和尽皆暴露在外人面前,其实全都是做给曹操看的计谋啊——你说亮如何上前劝得?”

    “啊?原来这也是一计?”

    “再明白不过了。对了仁兄,孔明方才所说的话千万不可对周都督提起,即便都督问也不可告诉啊!”

    “……啊,是,是。那么我先告辞了。”

    鲁肃只觉得浑身发冷。当晚,他怀着半信半疑的心情悄悄走进周瑜帐中。所幸周瑜先自说到了这件事,于是鲁肃索性一问究竟。

    “鲁肃,今日之事军中将领们有何反应呀?”

    “从没见都督发那样大的火气,大伙儿都心悸胆寒,不敢多言。”

    “孔明呢?他说了什么没有?”

    “他很伤感,认为都督未免太寡情薄义了。”

    “哦?孔明也这么觉得么?”周瑜高兴得一击掌,“哈哈!这次终于瞒过孔明了!连孔明也信以为真的话,我的计谋必成无疑!这下总算如愿以偿了。”

    周瑜露出得意的笑容,向鲁肃吐露了心中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