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及担心追兵,两架日本的零式战斗机,已经飞抵张搴的上空。飞机轰隆的引擎声响,掩盖着人群惊慌的叫声,连串机枪声自空中响起,在张搴前方不到十米的地面上窜出火花,激起大片尘土。在嘈杂慌乱的当下,张搴直挺挺立着身子挥手,要大伙仆地避开枪火。
两架战机才飞越盆地边缘的山头,又立即调头,开始第二次的俯冲,又是一阵扫射,再度激起漫天的烟尘,及人群的阵阵尖叫声。所幸,两回的扫射,都意在阻止众人前进,并没有对着人群开火。否则,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心头没有庆幸的喜悦,后头的追兵己离他们不到百米的距离。张搴已能清楚看见川岛芳子立在为首的军车前头,领着大军掩杀而来。张搴赶紧要所有民工退到他和指南车的后头。
片刻间,川岛芳子领着两辆坦克,五辆军车及二、三百名武装军士,来到张搴面前。两架飞机,也随即降落在一旁戒护着。张搴一行人犹如四面楚歌,就像是群待宰的羔羊。
「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怎样…你的那些游击队朋友呢?知道大势已去…」
金玉珍站在车上对着张搴喊话。
「张搴!现在,你是不是有点后悔…先前没有对我开枪?」
「没有,一点没有。我不会因为没杀人感到后悔。如果,我真开了枪,才真会后悔。生命无价,不论是谁都一样。」
张搴紧依着指南车回话。
「张搴!我不会感激你的,也不会因此感动或是愧疚。我已经告诉过你,妇人之仁只会带给你麻烦和后悔。你...真是个食古不化的书呆子。」
川岛不屑地回答。
「好吧!就算我是书呆子。金,放过这些人吧!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一点也不会碍着妳的皇图大业。没理由非得杀他们。放他们一马吧!得饶人处且饶人…玉珍。」张搴试着唤回金玉珍最后一点人性。
「不行。我已经告诉你,只要他们活着,指南车的消息就难保不泄漏出去。除非指南车现在便运作,我...绝不能让这消息走漏出去。不过…」
金玉珍停顿了会,站在车上隔空对张搴喊话:「我原先给你的提议,现在依然有效。张搴…再给你一次机会,考虑考虑。」
没有丝毫迟疑,张搴立即应道:「金…我知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典故。一点也不想成为被烹煮的走狗,和那些堆放在库房里没用的朽弓。不过…如果妳不放手...我保证…妳,也得不到奬品。」
张搴从身上掏出准备好的雷管。看到张搴的举动,金玉珍着实吓了一大跳。
仔细一瞧,很快又露出高傲、轻蔑的笑容。
「想拿炸药威胁我?…这倒是新鲜。那就别耽搁时间,赶紧动手吧!张搴,我给你机会做烈士…做英雄!」
对于金玉珍冷淡的反应,张搴一头雾水,捉不住这位昔日伙伴的用意。
停顿了会,金玉珍又以无比嘲讽的口吻启口。
「我的张大博士…先给你…上堂课。不是随便搞个雷管,就可以引爆…引爆炸药,得有引信。这是基本常识。没引信,你倒教教我…怎么引爆你手中的雷管。哈…哈!」
金玉珍狂妄的笑声不断从车上传过来,在空旷的大地上显得隔外清晰、暸亮且不寒而栗。
张搴这才发现手中的雷管,根本没上引信。张搴是个历史专家,却不是军事炸药专家。先前急忙撤退,抓了只雷管揣在身上,心想做为吓阻金玉珍的追兵之用,根本没想到检查引信这档子事。
「江龙,怎么没提醒我?这回子可真糗大了。」
没时间埋怨,张搴心头是七上八下的慌乱。因为这回的误失,张搴手中再也没有可以和金玉珍谈判的筹码。眼下情形恐怕连西方如来、耶稣基督…也救不了张搴和民工的性命。
张搴现今唯一能做的,只有祈祷。祈祷奇迹能降临在这群无辜的百姓,和自己的身上。本能地得将手伸入外套口袋里,不觉碰触手巾包裹的那三片甲骨。握住甲骨,心头想着,多年之后,他的尸体和这甲骨被挖掘出土时,甲骨上头的文字,可就成了自己的铭文。
「张搴!还有什么把戏,看在我们几度生死与共的情分上,给你时间,一样样亮出来。可别说我不念旧情,没给你机会。」
张搴心咚咚跳着等待最后的审判时刻。
见张搴没回话,金玉珍试着再度唤回昔日亲密伙伴的心。
「张搴,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过来,走过来,站到我身边来。我的承诺不变…君无戏言!」
不同于上回面对时的镇定。这回没有江龙的暗哨支援。以现今的情形看来,就算江龙和游击队在场,面对川岛芳子的机械化大军,只怕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张搴这时也是脸色苍白,心悸不止。回首望着身后早已是慌乱抖动、无助的民工们,和身旁的小祥。这时真是天人交战,内内不住在道德、理性和人性间来回挣扎。当然他一点也不怀疑冷血又野心的女人会毫不考虑下达格杀令。但这位择善固执的理想和人道主义者,怎么也无法将自己的眼神、从无助的百姓身上移开。
面临着这辈子最严峻的挑战。尽管贪生的欲念不时划过张搴脑海。但脑、心之间的距离,犹如太平洋般的辽阔。张搴犹执迷不悟地盼望最后的奇迹出现。
在此生死交关的时刻,张搴脑海和心田里不断浮现指南车出土的剎那间的奇特感触,千年神器在他眼前、心头所留下的悸动。
有着超乎常人坚定信仰的张搴,在最后一刻,仍不停试着说服自己:「这趟…不断充满奇迹…和神喻的旅程,不应该这样划下平凡句点吧!」
时间和气氛同被冻结停止。敌我、爱恨二方隔空对峙。千言万语,万绪千头皆在沉默中化为无语。
张搴在可能是人生最后的一刻,下定最后的决心。斩钉截铁对着另一头居着高势的的金玉珍大声应道:「不!我已经站在天理、正义、老天、上帝和老祖宗的一边!是妳站错边。金玉珍,我给妳最后弃暗投明的机会,不要做出对不住妳阿玛和…老祖宗的事情。做历史的…千古罪人!」
从金玉珍诧异的表情看来,她似乎永远也无法理解张搴的决定。她一言不发的狂笑着。狂笑之后,金玉珍鄙视忿忿哼了一声。
「张搴!你简直和我阿玛一样的顽固、愚蠢、不知死活、无可救药…别以为我…舍不得杀你!」
张搴紧握小祥的手,望着身旁的指南车:「这是信仰,坚定的信仰。很遗憾…妳没参悟,也不会懂!」
「信仰?!张搴,信仰救不了你和这些人的命。信仰,只会让你这冥顽不化的笨蛋…送命!」
「那么…妳永远没机会…到达这个境界,也没机会和我站在同一边!」
张搴的最后表白激怒了金玉珍。她眉头一横:「哼!别以为少了你,我的大业就成不了。你,太高估自己!」
张搴不再回应,心中持续祈祷:「上帝、老天、列祖列宗可怜…可怜这些百姓…可怜可怜这些炎黄子孙…这些龙的传人…」
心情交错复杂的金玉珍语气由高亢突然转为低沈,低沈到几乎连自己都快听不见:「到了下头,可别怪我。再见吧!我亲爱的…爱人,张搴。」
身一转以日语高昂发出肃杀令。「送他…们上路。」
就在川岛芳子金玉珍下达最后命令的同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第81章 天命所归
孟津1942年十一月
大伙才在欢庆刼后重生之际。前方远处又再次扬起大片尘土。
「大叔!大叔!…那边。」
小祥急拉张搴的手。
「没事!别担心,是自己人。」
张搴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轻拍小祥的肩膀,拭去他脸上的尘土。
「Champ!Champ!」
果然,老远就听见江龙的大嗓门。一会工夫,两名好友再度重逢。
「感谢老天爷,你还活着。」
「是...该谢谢老天、上帝、祖宗们和指南车。」
「指南车?」
「嗯。伙伴。你才错过一场惊天动地的奇迹。」
「川岛、金玉珍?」
张搴点头。
「人呢?」
「走了…」
张搴转身望着后头,一片已经恢复平静的大地。
「走了?」
「是的,应该都走了。」
「什么走了?我不懂。Champ!」
「多亏了老祖宗的宝贝。」
张搴微笑不语。
望着一旁的指南车,江龙正打算往下细问。此时追随江龙而来的人马,纷纷下马。为首一位长相斯文,浓眉大眼,身着列宁装束的男士,朝向张搴及江龙走来。
「张搴博士,你好!很庆幸你和大伙都平安无事。我是延安来的代表,我姓周。中国共产党欢迎你!我们会保护你一路平安前往延安,那里也有你们美方的代表。」周先生向张搴伸出双手,而且来了个热情的拥抱。
看着热诚的周代表,忠心的江龙,身旁满怀喜悦的小祥,和后头生生不息的刼后民工们。张搴有种浑身自在的快活感。
「博士…博士,你在想什么?」
小祥摇着张搴的手问道。
「怎么…不叫我大叔?」
「他,是他…要我喊你博士。」
小祥手指江龙,引来张搴和众人的一阵大笑。
「还是叫我大叔吧!」
「大叔,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