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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何金林偷不到钥匙,因为爷爷把钥匙系在裤腰带上,晚上睡觉又把钥匙放在枕头下。一天晚上,何金林攥着几只红辣椒,一打瞌睡就咬一口,辣得眼泪水横流,但恼人的瞌睡也辣跑了。半夜里,他悄悄走到他爹的房前,听见他爹打呼噜,窃喜,用事先准备的削薄了的竹片拔开门闩,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月光投在地上,他借着月光看见爹睡在床上一动不动,就企图偷钥匙。爷爷是习武的,何等机警?爷爷听到竹片挑门闩的声音,就清楚是他三儿子来偷钥匙,等三儿子伸手摸他脱在椅子上的衣裤时,他冷冷地说:“你干什么?”何金林吓得碰翻了椅子,惊慌道:“我梦游呢,爹。”第二天早晨,何金林于晨曦中走到锁着他二哥的那张门前,“二哥,钥匙没偷到,我再给你想别的办法。”

    爷爷是个守旧的人,革命革得他想理个发都没地方理,最后被老婆杨桂花剪成个鸡窝,他当然觉得革命是瞎胡闹。同时,爷爷觉得他的这两个儿子都是我岳父带坏的,自从我岳父在家里宣讲革命后,他的两个儿子就跑到街上游行了,还跟军人干架,结果三儿子差点被军人一刀捅死,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半月才恢复元气。爷爷早就对我岳父有意见了,觉得我岳父是个会使坏的人。有天,我岳父回来,一脸的笑容,仿佛共产主义就快实现了。爷爷正在修一张椅子,他叫住我岳父说:“雁城,你站住。”我岳父看着我爷爷,爷爷从不对我岳父耍态度的,那天他跌下脸说:“你们共产党闹得我连一个头都剪不了,闹得我想改造炉灶却找不到一个泥工,那些泥工天天举着标语跑到街上游行,这行的?”我岳父尽量让脸上笑着说:“师傅,粤汉铁路罢工,遭到军阀吴佩孚调来的军队镇压,让很多罢工工人家破人亡,我们长沙各行各业的工人罢工游行是声援他们。”爷爷厌恶地摇下手,示意我岳父闭嘴,很恼火地说:“雁城,你明天搬走吧。”我岳父惊讶了下,但爽快地答道:“好的。”

    我岳父当天就去沙河街找了间破房子,回来时就一脸绝情,板着瘦尖脸,不理曾经收留他和教他武艺的我爷爷,甚至都懒得与关心他的我奶奶搭话。“我们搬出去,”我岳父对梨花说,“师傅嫌我革命,可我李雁城是射出去的箭,不可能回头了。搬。”我岳父和梨花收拾东西弄出的响声,使我奶奶心烦意乱。在一起住了几年,住出了感情,奶奶就有点舍不得我岳父和梨花真搬出去,奶奶走拢去问:“雁城,你们真要搬?”我岳父说:“对,我在沙河街租了房。”梨花哭了,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眼泪婆娑地对我奶奶说:“师母,感谢您这几年的关心,我梨花有今天,是您师母拯救的。”奶奶听了这话很感动,鼻子就酸,奶奶擤把鼻涕,强颜欢笑地伸手整理下梨花的头发,“梨花,你们出去住,有困难,就回来找我。”我岳父没时间像梨花这么啰唆,还有很多革命的事等着他做,他提着几麻袋衣物,甩到板车上,大声对梨花说:“走啊。”奶奶把他们送到门口,我岳父把他儿子放到板车上,很坚决地拖着板车向前迈去。梨花跟在后面抹泪,走了很远了,又回头看我奶奶。奶奶对梨花挥下手,折回来道:“这个李雁城,好像我们欠了他的,简直是个黄眼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