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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他捏捏她的手心要她放松心情。喻姗这才发觉她的手还被他握住,二话不说赶紧甩掉,跳得远远的。

佐原之臣并不恼怒她的动作,反而觉得有趣。她称得上是奇怪的生物,巴人甩人皆凭本能,就连问话也是。她能在这诡谲多变的都市丛林存活下来也算是奇迹。

“你……爱你爷爷吗?”不习惯被人如此盯着,喻姗随便找个话题,等她惊觉自己问的是什么问题时,话已经说出口了,她只得暗骂自己老是挑错话题。

佐原之臣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思考起来。他爱爷爷吗?他自己也无法回答。爷爷给他最好的教育,最深切的盼望和最严厉的要求,从小到大他的字典里只有“成功”两个字,而他也不负期望样样精通。虽然这和他自个儿的努力和超高的智商有很大的关系,但若没有强大的家族背景做后盾,他也不可能如此顺遂。

他是应该感谢爷爷,至于爱他与否,他就无法如此肯定了。

“应该爱吧!”过了半晌,他终于决定。

好奇怪哦,喜欢和讨厌不是最直接的情绪吗,为什么他的回答这么模棱两可?

“为什么你说‘应该’呢?爱一个人应该是一件很明确的事才对呀!”她无法理解。

听见她的回答,佐原之臣不禁笑了。他将双手插进裤袋中凝视河中的倒影,今晚的月亮好圆,就跟喻姗的脸一样可爱。

“我无法确定是否爱我爷爷,因为他只会命令、再命令,直到我把事情做对为止,而那通常意味我必须把事情做到尽乎完美的地步。”他尽量说得轻松愉快,但喻姗知道过程必定很不简单。她曾听织敏说过屈之介有个难过的童年,她想佐原之臣一定也轻松不到哪里去,毕竟他所处的佐原家比屈之介的家庭更为复杂、更难应付,责任也重多了。跟他们比起来,她真是幸福太多了,至少她的父母都很慈祥,不会硬要她学好每一件事。

瞬间她觉得自己真是幸运,想想她还曾羡慕像他们一样的有钱人呢。

“你知道吗?听见你和屈之介的遭遇之后,我不禁觉得很幸福。我以前最羡慕你们这种买东西不用看标价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不看标价?”他挑高眉打断她的独白,在月光的衬托下,她闪亮的表情显得特别动人。

“你看吗?”难道她猜错了?

“不看。”佐原之臣顽皮的笑容摆明了他只是找碴。喻姗也跟着笑了,笑容真挚。

“我就说嘛!”停了一会儿,她继续说道:“后来我才发现,那些有钱人过得一点也不快乐,脸上总是挂着忧郁的表情,我甚至能看见他们脸上的纹路哦!你看,就像这样——”她眉心深锁,双手还高高举起在脸庞四周上下不停的画直线,样子逗趣极了。

“像不像小丸子?”她最喜欢樱桃小丸子了,不过他可能不知道她说的是谁,像他这么忙的人哪来的时间看卡通。

“像!非常像!”出乎喻姗意料之外的,他知道。而且他还很开心的大笑,跟平时的讪笑大大不同,即使迟钝如她也能区分。

佐原之臣好不容易止住笑之后才发现自己第一次笑得这么真心、这么愉快。而让他发笑的对象却还呆在一旁愣愣的盯着他,这让他兴起一股捉弄人的冲动,极想看看她不知所措的模样。

“你认为我也像那些可怜的有钱人一样,长满那些要命的线条吗?”佐原之臣长手一伸,轻轻松松就将原来离他有一呎远的喻姗捞进怀里,却在同时瞥到一双和他雷同的狭眼,透过明亮的玻璃注视着他和喻姗的一举一动。

是爷爷。

“你不要——”喻姗反射性的挣扎,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得魂不附体,差点尖叫。

“嘘,爷爷在看我们!你再挣扎戏就要穿帮了,忍耐点。”这可不是纯粹逗她,爷爷真的靠在窗边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老狐狸!泰半是怀疑他们是玩假的。

迫不得已,他只好演得逼真些。

一听见自己成了电影中的主角,喻姗当真僵得跟木头人一样一动也不动,只敢眨巴着大眼,拚命点头。

“现在听我的话,将头靠在我的胸膛假装我们很亲密,我会想办法将你带离监视范围。”他轻轻的下令,喻姗也十分配合的照做。这很容易做到,因为他和屈之介一样高,大概有一八零,对她这个身高不到一六零的矮子来说正好。

佐原之臣很快的发现他失算了,屋子四周都是落地窗而且呈六角形而建,无论从什么角度都能将庭院的任何一个角落看得一清二楚,移也是白移。

算了,就当是免费演出好了,反正只是做做样子,只要技巧够好,任谁也看不出破绽。

第一次靠着男人胸膛的喻姗紧张到了极点,一颗心几要跳出来。她唯一依靠过的胸膛是她爸爸的,而且一点也不舒服,大概跟他太瘦有关。佐原之臣的胸膛不但结实,又不会太硬,感觉上像块富有弹性的海绵,靠得她都想睡了。

她真的想睡了。她忍不住频打呵欠,眼皮渐渐沉重,双脚也不听使唤,似乎在抗议她虐待它们一整天。再加上他的胸膛真的好温暖,像温开水一样温柔,充分温暖她疲倦的身躯,教她不困都不行。

“你的胸膛跟我爸爸的不同。”她据实以报,感受着他的心跳和他身上传来的温暖。她好困,好想休息……到底他们这出戏何时才能下台一鞠躬?她再也撑不下去了。

“哦?”佐原之臣露出微笑,明白他怀中的人儿大概快不行了。从今天早晨坐上他的车子开始,她就一直处在极度的精神紧张中,也真难为她了。

“你比较喜欢谁的?”他轻轻的问,祈祷自己可千万别输给一个老头。

“你的。”非到必要她从不说谎,特别是在她很爱困时。“你的胸膛好厚实、好柔软、好温暖,比垫子还舒服……”

这倒是个新鲜的比喻,他还以为她会说他的胸膛很性感呢。

“你的心跳也很好听,就像低音鼓一样。我从没想过一个人的心跳声竟是如此迷人的乐章,还是你的心跳声跟其它人不同,特别好听……”她打了一个大呵欠,整个人软绵绵的靠在他身上沉沉睡去,佐原之臣连忙撑住她,以免她跌入河中。

喻姗小小的脸上尽是疲倦,她就这么站着睡去,放心的将自己交给在她身后支撑她的身影。

“晚安,喻姗。”扬起一个难以理解的笑容,佐原之臣的心跳声伴随着低柔的嗓音追入喻姗远扬的梦境,化身为一个强壮的巨人。

梦中的她靠着一个温柔强壮的巨人,这个巨人有她所听过最美妙的声音和最沉稳的心跳,还有最灿烂的笑容,而且这个巨人正以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在她耳边低语,轻柔的催促她进入梦乡。

晚安,巨人。她甜蜜的微笑着,在月光的斜照和倒映的湖面中,留下只属于她的美,一种平凡却也幸福的气息,那是风信子特有的芳香。

第四章

“把花瓶里的水倒掉!”

“是,佐原爷爷!”

“给我倒杯茶来!”

“是,佐原爷爷!”

“泡这什么茶?去给我重换一杯!”

“是,佐原爷爷!”

一呼一喊、一斥一答的戏码在佐原家一向静谧的大宅中上演,粉墨登场的要角儿不是别人,正是横眉竖眼的佐原和男。此刻他老人家的双腿跷得老高,躺在房间中的病床上命令东、命令西,立志非把打台湾来的小护士整死不可。

喻姗像颗陀螺不停的旋转着,不幸的是手里拿着控绳的老顽固将他折磨人的功夫发挥得淋漓尽致;一个早上下来,她已经换过两次床单,倒过三次水,泡过五次茶和掸过七次灰尘,所有的杂事都做尽了,就是不见他吃过药或喊过痛。他真的痛了吗?她纳闷着。依他吼叫的音量,他比她照顾过的任何一个病人都来得健康,真不知道他干嘛需要她的照顾。

“把花瓶里的花再重插一次,我看不顺眼!”佐原和男恁大的声音再一次回响于整座大宅,连庭院里的花朵都不由得肃然起敬。

“是,佐原爷爷!”神游中的喻姗赶紧回魂,精神奕奕的拎起花瓶换花去,一刻也不敢怠慢。

“我看你爷爷看不顺眼的不是那些花,而是那可怜的女孩。”站在房间一角的渡边医生不由得叹息,对于佐原和男的劣行只有摇头的份。

“你说的对,渡边医生,我爷爷是看她不顺眼。”佐原之臣附议。要不是他自始至终站在一旁监督,恐怕喻姗会被整得更厉害。

“他看任何人都不顺眼。”渡边医生苦笑,对自己的老战友兼好友一点办法也没有。

“或许吧。”佐原之臣笑笑,微挑的嘴角寓意深奥难懂。“这屋子一向密不透风,你不认为该是改变的时候?”他温暖的目光随着喻姗笨拙的动作飘散于莲荷的透影间,反射出仲夏的午后。

“是啊,你说的没错,这屋子的确该透透风了。”渡边医生的嘴角也跟着扬起,颇为赞成他的意见。“她让我想起一个女孩……”看着喻姗活力十足的身影,他彷佛看见过往的记忆在他眼前翻飞,翩翩飞入他的心底,再一次活跃他已然沉寂的感情世界。

“我希望她勾起的是你记忆中美好的部分,而非忧伤的眼神。”佐原之臣像是打哑谜般,盯着喻姗的眼神更显柔和。

“当然不是。”渡边医生微笑,和他玩起猜谜游戏。“我打赌你爷爷也跟我一样,否则他早将她轰回台湾。”他就是那种不给人留情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