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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睡觉呀!"

"真疯狂!"

"对了!明日四月八号是浴佛节,要用甜茶洗身,就像这个样子。"

说着,泽庵认真地两脚盘坐,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学起释迦的模样。

"天上天下,惟我独尊!"

泽庵正经八百地模仿诞生佛的样子。阿通笑道:

"哈哈哈!学得真像啊!泽庵师父!"

"很像吧!我本来就像。因为我正是悉达多太子转世投胎的。"

"等等!现在,我要用甜茶浇在您头上。"

"不行!这个我心领了。"

有只蜜蜂要叮他的头,这个释迦佛祖急忙挥舞双手赶蜜蜂。蜜蜂看见他的丁字裤松开了,连忙飞走了。

阿通在栏杆上笑个不停。

"啊!啊!肚子好痛!"

这个在但马出生、名叫宗彭泽庵的年轻和尚,住在这里期间,有一大堆的笑料,连抑郁寡欢的阿通,每天都被他逗得笑个不停。

"对了!我不能再待在这儿了。"

她把白皙的脚伸进草鞋。

"阿通姑娘!你要上哪儿?"

"明天是四月八日呀!大师交代的事,我全给忘光了。我要像往年一样摘鲜花到花御堂来为浴佛会做准备。而且,晚上还得先煮好甜茶。"

"你要去摘花呀?哪里有花?"

"后村的河边。"

"我也一起去!"

"不必!"

    第8节:一个女人的命运

第8节:一个女人的命运

"要摘花御堂的花,你一个人摘不来,我也帮忙吧!"

"你光着身子,羞死人了!"

"人本来就是光着身子的嘛!没关系!"

"不要!别跟着来!"

阿通逃难似地跑向寺庙后面。过了不久,她背着篓子,手拿镰刀,正准备从后门溜出去,泽庵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条大包巾裹着身体,跟了过来。

"唉……"

"这样就可以了吧?"

"村子的人会笑。"

"笑什么?"

"离我远一点!"

"说谎!明明喜欢和男人一起走,还说呢!"

"不理你了!"

阿通先跑去了。泽庵像从雪山下来的释迦,大包巾的袖口随风飘扬,跟在阿通背后。

"哈哈哈!生气了?别生气!鼓着腮帮子,你的情人会讨厌你!"

英田川下游,离村子约四五百米的河边,已经开满春天的花草,令人眼花缭乱。阿通把篓子放下,蝴蝶绕着她飞舞,她拿着镰刀,开始割花。

"好祥和喔!"

泽庵年轻但多愁善感---他站在一旁像宗教家一样,感叹吟咏。阿通拼命地割花,他却一点也不帮忙。

"……阿通姑娘,你现在的模样就是祥和。世人本来可以在万花的净土上享受人生,但却非要陷入哭泣、烦恼、爱欲和地狱的漩涡里,让八寒十热的火焰烧灼身体才会甘心……阿通姑娘!我不希望你变成那样。"

菜花、春菊、鬼芥子、野玫瑰、三色菫---阿通将采下的花丢入篓子里。"泽庵师父!别老是对别人说教,最好多留意蜜蜂,别再让它叮到头了。"

她嘲笑他。

泽庵充耳不闻。

"笨蛋!现在不是在谈蜜蜂。我正在为一个女人的命运,传达释迦大尊的意旨呢!"

"有劳您照顾了!"

"没错!你真是一语道破!和尚这个职业呀,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行业。但是,就跟米店、和服店、木工、武士一样,和尚在这世上不是没用的行业,所以它的存在也不足为奇。说起来,和尚和女人,从三千年前就是冤家。你看佛法里面说女人是夜叉、魔王、地狱差使。阿通姑娘和我感情不好,也是有深厚的因缘啊!"

"为何女人是夜叉?"

"因为欺骗男人。"

"男人不也欺骗女人吗?"

"等等!你这句话,有点伤脑筋喔……哦,我知道了!"

"那您说说看!"

"因为释迦大师是个男人……"

"听您瞎掰!"

"但是,女人呀……"

"又来了!"

"女人呀!太乖僻了。释迦牟尼年轻的时候,曾在菩提树下被欲染、能悦、可爱等魔女们缠身受苦,因此对女性印象不佳。可是到了晚年也曾有女性弟子。而龙树菩萨比释迦还讨厌女人……应该说是怕女人,但是他也说过四贤良妻的条件是当个随顺姐妹、爱乐友、安慰母、随意婢女。歌颂女性的美德,叫男人要选这样的女人。"

"这些也全都是对男人有利的话嘛!"

"那是因为古代的天竺国比日本还要男尊女卑---还有,龙树菩萨对女人讲了这样的话。"

"什么话?"


"女人呀!你的身体不要嫁给男人。"

"这话很奇怪!"

"没听到最后不可妄加批评!这句话后面是这样的二女人,你的身体要嫁给真理。"

"……"

"懂吗?嫁给真理说得明白一点,就是别喜欢男人,要喜欢真理!"

"什么是真理?"

"被你这一问,我自己好像也还没搞清楚呢!"

"嘻嘻嘻!"

"反正,说得更通俗一点,就是嫁给真实。所以,不要怀了城里轻薄浪子的孩子,应该在自己的乡土上,孕育良好的子女。"

"您又来了……"

她做势要打人。

"泽庵师父!您是来帮忙摘花的吧!"

"好像是吧!"

"那就别喋喋不休。帮忙动动刀吧。"

"小意思!"

"您摘花,我去阿吟姐家,她也许正在缝明天我要系的腰带,我去她那儿拿。"

"阿吟姐?哦,有一次我在寺庙见过她,我也要去!"

"您这个样子,好吗?"

"我口渴了,到她家要杯茶喝。"

阿吟已经二十五岁了,人长得并不丑,家世也不错,并非没有人来提亲。

可是,就因为她弟弟武藏在邻近几村以性情粗暴闻名。本位田村的又八和宫本村的武藏,从少年时代就被公认是恶少的代表,所以,有一些人会顾虑有这种弟弟而不敢来提亲。但是,还是有不少人很喜欢阿吟的谦恭有礼,以及良好的教养。然而,每次有人来提亲,她总是以"弟弟武藏成人之前,我必须身兼母职"为理由而拒绝。

阿吟的父亲无二斋在新免家担任兵学指导的时候,曾受赐"新免"之姓,极其风光。那时,他们在英田川河边,盖了有土墙的石屋,以一个乡士来说,是太过豪华了。现在虽然仍宽广,但已老旧,屋顶上杂草丛生,以前当作武馆的高窗和房檐之间,现在堆满了燕子的白粪。

无二斋在失去工作的贫穷生活中过世,因此阿吟辞退了所有佣人,但是这些人都是宫本村的人,那时的阿婆或打杂的,都会默默地轮流拿菜放到厨房来,有时也会来打扫已不再使用的房间,或是挑水,帮忙照顾无二斋衰败的家。

现在---

阿吟在后面的房间缝衣裳,听到有人从后门进来,心想八成又是谁来帮忙了,所以缝针的双手没停下来。

"阿吟姐!您好!"

阿通来到她背后,轻巧无声地坐下。

"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阿通姑娘。我正在缝你的腰带,明天浴佛会的时候要系吧?"

"是的。您这么忙,真不好意思!本来我可以自己缝的,但是寺里事情却一大堆……"

"哪里!反正我也闲得发慌……如果不做点事,又要胡思乱想了。"

阿通瞧见阿吟背后的灯盘上,点着一只小蜡烛。那儿的佛坛上,有个似乎是阿吟写的东西。

享年十七岁新免武藏之灵

同年本位田又八之灵

两个纸牌位前,供着少许的水和花。

"咦……"

阿通眨着眼,问道:

"阿吟姐,有通报说两个人都战死了吗?"

"没有。但是……这不等于死了吗?我不再抱希望了。关原之战是九月十五日,我把这天当作他们的忌日。"

阿通用力摇头。

"他们两人不可能会死,再过不久,一定会回来的。"

"你梦见过又八吗?"

"是,经常梦到。"

"那一定是死了,因为我也常梦见弟弟。"

"好讨厌哦!谈这种事情。这不吉利,我要把它撕掉。"

阿通眼睛充满泪水,起身熄掉佛坛的灯火。这还不足以消除忌讳,她还拿走供奉的花和水,把水唰---的倒在隔壁的屋檐下,正好泼在坐在那儿的泽庵身上,他跳起来大叫:

    第9节:乞丐周游列国

第9节:乞丐周游列国

"哎哟!好冷呀!"

泽庵拿裹身的大包巾擦掉脸上、头上的水滴。

"喂!阿通!你这女人在干吗?我说要向这家人讨水喝,可没说要人给我泼水喔!"

阿通忍不住破涕为笑。

"对不起,泽庵师父!真的很抱歉!"

阿通又是道歉,又是陪笑脸,还给他倒了他最需要的茶,才回到房间来。

"是谁呀?那个人。"

阿吟张大眼睛望向屋檐下问道。

"是在寺里挂单的年轻行脚僧。对了!有一次你到寺里来的时候,不是看到一个脏兮兮的和尚,撑着脸颊在本堂晒太阳,我问他在做什么,他说要捉虱子让它们玩相扑吗?"

"啊……是那个人呀?"

"对!是宗彭泽庵师父。"

"他有点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