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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轿夫们看此光景,说道:

"活该!"

"害怕了吧!"

"像个男子汉,跟老人家打呀!"

众人叫骂不止,在一旁声援。

而阿杉婆似乎动了肝火,眼皮眨个不停,用力摇着头,对轿夫们说道:

"啰嗦!你们只要在一旁当证人就够了。我们两人要是阵亡了,可要把我们的骨灰送回宫本村!只有这点要拜托你们。除此之外,不准废话,也不准插手。"

说完,抽出短刀,瞪着武藏,向前跨一步。

"武藏---"老太婆又叫一次。

"你本来在村子里叫新免武藏,我这阿婆叫你恶藏。听说你现在改了名字,叫宫本武藏---这名似乎很了不起呢……呵、呵、呵!"

她摇着满是皱纹的脖子,在拔刀之前,想先声夺人。

"你以为改了名字,我这老太婆就找不到你了?真幼稚!老天爷帮我,你逃到哪里,他就指引我到哪里……来吧!看是你高明,取走阿婆的头,还是由我了结你的性命,我们拼个胜负吧!"

权叔也扯着沙哑的声音说道:

"你被赶出宫本村已经五年了。你可知道,我们为了找你费了多少工夫?这回来清水寺拜拜,在此碰到你,的确令人欣慰。别以为我老了,渊川权六不会输给你这个小鬼的。你醒醒吧!"

他拔出刀来,白光一闪,说道:

"阿婆,危险!躲到我后面!"

他护着她。

"你说什么?"

老太婆反而斥骂权叔:

"你才要注意,你是中过风的人,留神脚底下别摔着了。"

"什么!清水寺的众菩萨会保佑我!"

"没错,权叔,本位田家的祖先也在后头助阵呢!别怕。"

"武藏!杀!"

"杀!"

两人从远处一起杀过来了。然而,武藏完全不理,像个哑巴似地默不作声。阿杉婆见状,说道:

"怕了吧?武藏!"

她缓缓地绕到他旁边,正想一刀砍下去,没想却绊到了石头,跌在武藏脚边。

"啊!她被砍伤了!"

周围的人墙突然一阵骚动。

"快点帮她忙呀!"

有人大叫,权叔却失了神,呆呆地瞪着武藏。

---虽然如此,阿婆的确神勇,她立刻拾起掉在地上的短刀,自己站起来,奔回权叔身后,马上又转身面对武藏,重新摆好架式。

"笨蛋!你的刀是装饰品吗?没胆子砍呀?"

一直面无表情的武藏,这才第一次开口:

"没!"

他放声大叫。

接着迈步走了出去,权叔和阿杉婆立刻往两边跳开。

"要、要到哪里去?武藏---"

"没!"

"等等!你给我站住!"

"没!"

武藏三次的回答都一样。他眼看前方,用力挤开人群,继续向前直走。

"嘿!武藏要逃走了!"

老太婆慌忙叫道。

"别给逃走了!"

人墙立刻崩溃,轿夫们跑向前去,想再度围住他的去路。

"……咦?"

"奇怪了?"

围是围住了,却不见武藏。

三年坡,以及茶碗坡上,有很多正要回家的人,他们看到武藏的身影像猫一般跳到西门边六尺高的边墙上,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大家都不相信,权叔和阿杉婆更不相信。他们猜想:武藏是不是逃到后山去了?还是躲到御堂的地板下去了?他们到处狂奔,四下寻找,直到夕阳西下。

5

劈、劈、劈……打麦秆的杵声,响彻整个细民镇。养牛人家以及抄纸店,因为细雨绵绵,房屋被腐蚀得霉味四溢。这时北野里正是田里收工的时刻,虽然已近黄昏,却很少有人家冒出暖暖的炊烟。

屋檐下挂着写了"客栈"两字的斗笠,有个人趴在泥地间大叫:

"老爷爷!客栈的老爷爷……没人在吗?"

那人精神饱满,声音显得比身材还要宏大,原来是经常溜来这里的酒馆小伙计。

他顶多十一岁。

他的头发沾了雨滴,闪闪发光,蓬松地盖住耳朵,活像图画中的河童①。他穿着长袖短上衣,系着绳腰带,浑身沾满了泥巴。

"是阿城吗?"

客栈爷爷在里面问道。

"嗯,是我!"

"今天客人都还没回来,不要酒。"

"可是回来了就要喝吧?准备着不好吗?"

"如果客人要喝,我去拿就是了!"

    第41节:梅花也快谢了


第41节:梅花也快谢了

"……老爷爷,您在那儿做什么呀?"

"明天有驮夫要去鞍马,我要托他带信给朋友,正在写呢!可是得一个一个字的慢慢想,累得手臂都僵了!烦死人了,你别吵我。"

"咦,您老想得腰都弯了,还记不得字吗?"

"你这小鬼,又耍嘴皮子了,讨打呀!"

"我来帮您写。"

"你在说笑呀?"

"我说真的!哈哈!芋头的'芋'哪是这样?您写的是竹竿的'竿'啊!"

"啰嗦!"

"我不是啰嗦!我就是看不下去。老爷爷!您要送竹竿给鞍马的朋友吗?"

"要送芋头。"

"那就不要逞强,改成'芋'不就得了吗?"

"我要是知道,开始就不会写错了。"

"咦……不行呀!老爷爷……这信除了您之外,没人看得懂啊!"

"好吧!那你写写看。"

老爷爷把笔递给他。

"我写,您别抱怨,别抱怨喔!"

酒馆的小伙计城太郎拿着笔,坐在入口处的横木框上。

"你这个笨蛋!"

"什么?您不会写字,还骂人笨蛋。"

"你鼻涕流到纸上了!"

"哦!是吗?这算是小费好了。"

他揉了揉那张纸,擤了鼻涕之后才丢掉。

"好了!要写什么?"

他握笔的姿势很正确,把客栈老爷爷讲的话,熟练地写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

一位早上没带雨具就出门的客人,踩着泥泞的马路,拖着沾满泥的鞋子,脚步沉重地进门来了。他把遮雨用的麻袋往檐下一丢,说道:

"啊啊,梅花也快谢了!"

他一面看着这棵每天早上让他心情愉快的红梅,一面拧着湿透的衣袖。

正是武藏。

他在客栈已经住了二十几天,因此,回到这里,就有回到自己家的感觉。

武藏一进泥地间就看到这个经常来此跑腿的酒馆少年,正与老板头碰头不知在做什么。武藏想看个究竟,默不作声,走到他们背后。

"哎呀!你真坏!"

城太郎一看到武藏,急忙把笔纸藏到背后。

"给我看看。"

武藏故意逗他。

"不要!"

城太郎摇着头。

"我说外头那匹马啊……"

城太郎顾左右而言他。武藏脱下湿答答的裤子,交给客栈老板,笑答:

"哈哈哈!我才不吃你这一手。"

城太郎反问:

"不吃手,那吃脚吧?"

"要吃脚,就吃章鱼的脚。"

城太郎欢呼:

"吃章鱼下酒---大叔!吃章鱼下酒。我去拿酒来!"

"拿什么?"

"酒啊!"

"哈哈哈!你这小子可真会耍诈。这下子我又得向你买酒了!"

"五合①。"

"不要那么多。"

"三合②。"

"喝不了。"

"那……要多少?宫本先生您真小气。"

"碰到你真没办法。老实说,我钱不够,我是个武人。[奇][书][网]别那样责备人嘛!"

"好吧!那我算您便宜一点好了!不过,有个条件,大叔!您要再说有趣的故事给我听喔!"

城太郎精神抖擞地跑向雨中。武藏看着他留下来的信,说道:

"老伯,这是刚才那少年写的吗?"

"没错!……没想到小鬼那么聪明,吓了我一跳呢!"

"嗯---"

他觉得很不错,正看得入神。

"老伯,有没有干衣服?要是没有,睡衣也好,借一下。"

"我就知道您会湿淋淋地回来,早已拿出来放在这里了!"

武藏到井边冲洗完毕,换上干衣服,坐到火炉旁。

这会儿工夫,火炉上方的挂钩已挂上锅子,还有香喷喷的食物、碗盘都摆好了。

"这小毛头!不知在干什么?去这么久。"

"他几岁了?"

"听说十一岁了。"

"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成熟啊!"

"他七岁左右就在酒馆跑腿,每天和驮夫、附近抄纸店的人、旅人混在一起,也难怪如此。"

"可是---在那种环境之下,为何能写一手好字呢?"

"有那么好吗?"

"他的字虽然还脱不了小孩的稚气,但在稚拙的笔法当中,好像又有一分不知该称为天真还是什么的气质……对了……以剑道的说法,他的字极为流畅。将来他会成大器!"

"您说成大器,是什么意思?"

"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

"真的?"

老板打开锅盖看了一下。

"还没来喔!那小家伙是不是又在半路玩了起来?"

他嘀咕个不停,这时,泥地间终于响起脚步声。

"老爷爷!酒拿来喽!"

"你在干什么呀?客人等着要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