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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吾等期待再次比赛。要是冬季之前,你不来访,我们就认为你是胆小鬼,避不见面。让世人耻笑你的懦弱。希望慎思为荷。

这信看起来是别人代笔,文辞拙劣,勉强达意而已。武藏撕了那封信,放在烛火上烧掉。

灰烬像只烤焦的蝴蝶,落到软软的榻榻米上,还兀自飘动。信上虽然说只是比赛,实际上跟决斗无异。今年冬天,不知是谁要变成灰烬。

武藏早已觉悟到,兵法家的生命是朝不保夕的。但是这些觉悟也不过是一种心理安慰而已,如果生命真的到今年冬天为止的话,他的精神也绝对无法安定。

我还有很多事想做!修行兵法,还有身为一个真正的人要做的事,我都还没做!武藏心想。

他想要像卜传或上泉伊势守那样,带着众多的侍从,手上架着老鹰,牵着备用马巡视天下。

还有,要娶个门当户对的好媳妇,生养小孩,当个好丈夫经营一个温暖的家,以弥补幼时的缺憾。

不!在进入这个固定人生模式之前,他也想偷偷结交世上的女子。---这几年来,日日夜夜所想的都是兵法之事,也自然而然地保持了童贞。但是,这一阵子走在路上,看到京都或奈良的美女,都会让他眼睛为之一亮---应该说是他的肉体为之震撼。

这时候,他会立刻想到---

阿通

那个明知道离他已经很遥远,却又为他所牵挂的阿通。

虽然武藏只是茫然的想着她,也许在他孤独的旅途中,在他自己也没觉察的下意识里,她已抚慰了他寂寞的心呢!

不知何时,城太郎已经回到房里。他已洗过澡,吃得饱饱的,而且任务已经完成,心情也放松了,更加筋疲力尽,盘腿、双手插在膝盖中间、淌着口水,就这样舒舒服服地打起盹来了。

清晨---

城太郎起了个大早,精神抖擞地跳下床来。武藏也准备今天早点动身离开奈良,而且已经知会过楼下的女主人,所以当他正在换旅装时,女主人上来了。

"哎!这么快就要走了?"

这里的年轻寡妇,好像有点舍不得,抱来一叠衣物,说道:

"很冒昧,这是我前天开始缝制的小袖和羽织,想送给您当作临别赠礼,不知您中不中意,还请笑纳。"

"咦?送我这个?"

武藏瞪大眼睛。

只是客栈的赠品,没理由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武藏婉拒了,寡妇却说道:

"不,这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家里留了一大堆旧的演戏的衣裳,还有男用的旧小袖,放着也没用。刚好碰到您这样正在修行武术的年轻人,所以就修改一下,希望您能穿得上。我是特地照您的尺寸缝的,如果您不接受,就跟废物没两样,所以请您一定要接受……"

说完,绕到武藏背后,径自替他穿上。

    第53节:丢了性命

第53节:丢了性命

这些对武藏来说,实在太奢侈了,令他不知如何是好。尤其是那无袖的羽织布料,看来是舶来品,而且样式豪华,滚着金边,内面缝了两层棉心,连系带都很讲究,是染成紫红色的皮革。

"很合身呢!"

城太郎跟着那寡妇,也看得入神,然后,老实不客气地问:

"阿姨!你要送我什么呢?"

"呵呵呵!可是你是跟班的,跟班的穿这样子就行了嘛!"

"我才不想要那些衣服呢!"

"那你想要什么呢?"

"能不能送我这个?"

他突然把挂在隔壁房间的面具拿了下来,他似乎从昨晚第一眼看到它时就爱不释手。

"这个,送给我。"

说完,把面具戴在自己脸上。

武藏对城太郎犀利的眼光感到很惊讶。其实,在此留宿的第一天,这面具就吸引了他的注意。虽然他不知道这个面具的作者是谁,但看得出来它若不是室町时代,至少也是镰仓时代的作品,应该是戏剧中的道具。这个鬼女的脸,雕凿得非常精细。

光是这些,并不会令人倾心不已。这面具跟其他普通的戏剧面具不同,非常奇特。普通的鬼女面具,大都涂上诡异的青蓝色。这个鬼女面具却美丽端庄,白色的脸显得非常高贵,怎么看都是个美女。

惟一露出面具的鬼女特色的地方是这美女微笑的嘴角。月牙形的嘴唇,往左脸锐利地猛翘上去,雕法利落,不知是出自哪位名匠的冥想,表情有一股说不出的凄美韵味。很明显地,她一定是模拟活生生的狂女笑容而雕成的。这阵子,武藏一直很欣赏这个作品。

"哎呀!这个不行。"

看来这面具对年轻寡妇来说,也是个宝物。她伸手来抢,但是城太郎却把面具戴到头上。

"有什么关系嘛?不管怎么样,这东西我要定了!"

他手舞足蹈,在房里逃窜,说什么也不肯还。

小孩子一顽皮起来,真是没完没了。武藏察觉到寡妇的为难,便责备道:

"城太郎,不可以这样。"

城太郎不但不听,还将面具收到怀里。

"好嘛!阿姨!送给我嘛!可以吗?阿姨!"

说完,一溜烟地爬下楼去了。

年轻寡妇不断喊着:

"不行!不行!"


知道是小孩胡闹,所以她也没生气,只是边笑边追着他跑。隔了一会儿,正纳闷怎么还不上来,只听见城太郎一个人咚咚咚地爬上楼来。

上来一定要好好骂他,武藏这么想着,对着入口的地方端正坐好,没想到突然---

"喝!"

鬼女的微笑面具,比城太郎的身子先露了出来。

武藏吓了一跳,肌肉紧绷,连膝盖都颤了一下。为何他会受到这么大的冲击呢?他也不知道。虽然如此,当他在楼梯口仔细端详手上的面具时,马上恍然大悟。原来是名匠留在面具上的气魄,使他感到震撼。从白皙的下巴,到往左耳猛翘的月牙形嘴唇,都隐藏了一分妖蛊之气。

"好了,大叔!我们走吧!"

城太郎站在那儿说道。

武藏没起身。

"你还没还给人家啊!你不可以拿那种东西。"

"可是,阿姨说可以,已经送我了。"

"她不可能答应,快拿到楼下去还。"

"才不呢!刚才我在楼下说要还她,那阿姨却说看我那么喜欢,就送我,只要我好好珍惜。我向她保证会好好珍惜,她就真的送给我了。"

"真拿你没办法。"

怎能平白无故收受这么贵重的面具和小袖呢!武藏耿耿于怀。

他想至少要回个礼才对。但是论金钱,这家似乎不缺,身边又没东西可送的,只好下楼去,对城太郎的无理取闹深表歉意,并将面具还她。那年轻寡妇却说:

"不,仔细想想,那面具不在家里,也许可以让我轻松不少。再加上他那么喜欢,您就别责备他了。"

听她这么一说,武藏更确定那面具一定有着不寻常的历史,更坚持要还。可是,城太郎已经得意洋洋地穿好草鞋,等在门外了。

比起面具,年轻寡妇对武藏似乎更依依不舍,不断叮咛,下次到奈良,一定要再来住几天。

"告辞了。"

武藏最后只好接受对方的好意,正在绑鞋带时---

"太好了!客官!您还在呀!"

馒头店的老板娘,也就是这家女主人的亲戚喘着气跑了进来。对着武藏,还有自己的姐姐,也就是那位当家的寡妇,说道:

"不行呀,客官!您不能走啊!不得了了,先回二楼再说。"

她吓得牙齿直打颤,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后面追她一样。

武藏系好草鞋鞋带之后,静静地抬起头来。

"什么事不得了了?"

"宝藏院的和尚们知道您今早要离开,十几个人拿着长枪往般若坡的方向去了。"

"哦?"

"宝藏院第二代住持也在里面,让众人为之侧目。我那当家的心想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就拉了其中一位心地善良的和尚问个明白。那和尚回答说,有位叫宫本的男子,四五天前住进你亲戚家,听说今早要离开奈良,他不是约我们在半路相会吗?"

馒头店老板娘的一对黛眉颤抖不止。她惊恐万分地说,今早离开奈良,就等于是去送命,所以最好先躲到二楼,等夜里再逃出去。

"哈哈---"

武藏坐在门坎上,既不准备出门,也不准备回二楼。

"他们说过要在般若坡等在下吗?"

"地点不太确定,反正是往那个方向去的。我那当家的听完后吓了一跳,又去街上打听了一下,听说不只宝藏院的和尚,各十字路口都挤满了奈良的浪人,都说今天要抓住叫宫本的男子交给宝藏院---您是不是说了宝藏院什么坏话呀?"

"不记得有这回事。"

"可是,宝藏院那边都说,您派人到各十字路口张贴嘲讽的打油诗,使他们非常生气。"

"没这回事,他们搞错人了吧?"

"所以我说,如果因此丢了性命,不是太不值得了吗?"

"……"

武藏忘了回答,只是抬头仰望天空。他想到了!这事他几乎已经忘了,不知是昨天还是前天,有三个浪人说他们在开赌场,还邀他加入。

他确实记得一人叫山添团八,另外两人叫什么野州川安兵卫跟大友伴立。

武藏推测,当时,那些人带着邪恶的表情离开,肚子里也许早打定了坏主意,才会有今天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