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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真想紧紧地拥抱她,跟她耳鬓厮磨,为她拭去泪水。

    第73节:奉献了一生

第73节:奉献了一生

武藏反复想了好几次,但也只能想而已。阿通对他说过的话,此刻都重新回荡在他身边。他无法不认为,背叛了她率真的思慕是男性非常残忍的罪恶。---也无法不痛苦。

虽然如此,武藏现在却咬紧牙关,忍耐这种痛苦。此刻的武藏,已经分裂为两种性格。

他想叫:

阿通!

又自我责备:

傻瓜!

他无法分辨哪个性格是与生俱来,哪个是后天造成?武藏一直躲在树后。渐渐地,他的眼眸及混乱的脑海里,似乎已经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选择。

阿通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她走出柴门约十步左右,回头又看到城太郎在门边的草丛中逗留,便叫他:

"城太郎!你在捡什么东西?快出来呀!"

"等一等,阿通姐姐!"

"哎!你捡这么脏的手帕干吗?"

那条手帕掉在门边,看来刚刚被人拧干。城太郎踩到了,这才捡起来。

"……这是师父的手帕哟!"

阿通走到他身边。

"咦?你说是武藏哥哥的?"

城太郎两手摊开手帕。

"对,没错。这是奈良的一位寡妇送的。染了红叶,还印了宗因馒头店的'林'字样。"

"这么说来,武藏哥哥来过这里?"

阿通立刻四处张望,突然城太郎在她耳边大叫了一声:

"师父!"

附近林中,一树的露珠忽然闪动着点点光芒,同时响起野鹿之类动物跳跃的声音。

阿通猛然回头。

"啊?"

她丢下城太郎,自顾追了过去。

城太郎在后头追得上气不接下气。

"阿通姐姐!阿通姐姐!你要到哪里去?"

"武藏哥哥跑掉了!"

"哦?真的吗?在哪里?"

"那边!"

"看不到呀!"

"在那林子里啊---"

武藏身影一闪而过,使她又欣喜又失望。以一个女子的脚力,想要追一个已跑远的人,必得全力以赴,所以不能多费口舌。

"不对吧!你看错人了。"

城太郎虽然跟着跑,还是不相信。

"师父看到我们不可能会跑掉的,看错人了吧?"

"可是,你看!"

"看哪里嘛?"

"那里---"

接着,她发狂似的大叫:

"武藏哥哥……"

她撞到路旁的树,跌了一跤,城太郎赶紧扶她起来。

"你怎么不叫呢?城太郎!快!快点叫他。"

城太郎内心一震,盯着着阿通的脸---怎会如此相似?只差没咧嘴而笑。她那充血的眼神,白皙的眉间,像蜡雕的鼻梁和下巴---

像极了!她的脸跟奈良的观世家寡妇送给城太郎的狂女面具,简直一模一样。

城太郎一个踉跄,放开了手。阿通看他还在发呆,骂道:

"不快点追就追不上了,武藏哥哥不会回来了。快叫他!叫他,我也一起大叫。"

城太郎内心很不以为然,但看到阿通认真的表情,不忍泼她冷水,只好也拼命大叫,跟着阿通追了过去。

穿过树林,来到平缓的山丘。沿着山,是月濑通往伊贺的小路。

"啊?真的是他。"

站在山丘上,城太郎也很清楚地看到了武藏。但已离得太远,听不到他们的叫声了。那人影头也不回,越跑越远。

"啊!在那边!"

两人边跑边叫。

拼命跑,拼命叫。

两人带着哭声的呼唤,跑下山丘,越过原野,在山谷间回荡,连树林都要为之动容。

可是,武藏的身影越来越小,跑入山谷间就不见了。

白云悠悠,溪水淙淙,回音空空荡荡。城太郎像被抢走母乳的婴儿,跺着脚大哭了起来。

"你这个混账家伙!师父是个大混蛋!竟然把我……把我丢在这荒郊野外……哼!畜牲!你逃到哪里去了呀?"

阿通则一个人靠在一棵大胡桃树上,喘不过气来,抽抽噎噎地哭着。

自己为他奉献了一生,竟然还无法让他停下脚步?!这多么令人痛心!

他的志向是什么?又为何要避开自己?这些问题的答案在姬路花田桥时,她就已很清楚了,但是她一直不解的是:

为何跟我见面,会妨碍他的大志呢?

她又想:

说不定那只是借口,其实他是讨厌我?

可是,阿通在七宝寺的千年杉下观察了武藏好几天,很了解他是什么样的男性。她相信他不会向女人撒谎,要是讨厌自己,他一定会明讲。这样的人曾在花田桥说过:

绝对不是讨厌你---

阿通想到这个,内心就充满怨恨。

那么,自己该如何是好?孤儿有一种冷漠的癖性,不容易相信别人,但是只要一信任某人,就会认定除了他以外,再无可依赖之人,再也没有其他的生存意义。况且,她又曾被本位田又八背叛,让她对男性有了更深刻的比较。她知道武藏是世上少见的真诚男子,所以决定一辈子都要跟着他,不论结果如何都不后悔。

"……为何一句话都不跟我说?"

她哭得胡桃树叶也跟着颤动不已。要是树木有灵,也会为之落泪吧!

"……这未免太过分了!"

越恨他,就越爱他,这是她命中注定的吧?要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和这个人结合,她的生命就无法和真正的人生步调一致,这一定是她脆弱的精神无法负荷的痛苦,是比肉体残缺还严重的痛苦。

气得陷入半狂状态的城太郎在一旁喃喃说道:

"……喔!有位和尚来了!"

阿通的脸还是没有离开那棵树。

伊贺辟山已有初夏气息。日正当中,天空透着一片湛蓝。

---云游四海的和尚,从山上慢慢走下来,仿佛从天而降,丝毫不带任何世俗的牵绊。

他走过胡桃树时,忽然转身看着靠在树上的阿通。

"咦……"

阿通闻声抬头,红肿的眼睛,瞪得圆滚滚的。

"啊……泽庵师父?"

他来得正是时候,宗彭泽庵对她而言,就像暗夜中的一盏明灯。不只如此,泽庵竟然会经过这里,实在太偶然了,阿通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

阿通感到意外,但是泽庵却早已料到会在此遇到她。之后,便带着城太郎三人一起走回柳生谷石舟斋的住处,也不是什么偶然或奇迹。

原来---

宗彭泽庵跟柳生家早有交情。他们结识的机缘,可以远溯到这位和尚在大德寺的三玄院厨房帮佣,每天和味噌、抹布为伍之时。

那时,三玄院属大德寺的北派,经常有一些为了解决生死问题的武士,以及领悟到研究武术的同时,也必须究明形而上学的武道家等特异人物,在此出入。寺里的武士经常超过僧侣,所以当时很多人传言:

    第74节:缺乏有明之道

第74节:缺乏有明之道

三玄院有意谋反。

这些人物当中,有上泉伊势守的弟弟铃木意伯、柳生家的儿子柳生五郎左卫门,及其弟宗矩。

当时,宗矩尚未当上但马守,跟泽庵交情深厚,经常邀他至小柳生城,所以泽庵跟宗矩的父亲石舟斋亦亲如父子,对他尊敬有加,说他是:

能谈心的父亲。

而石舟斋也称赞泽庵:

这和尚将来必成大器。

此次云游,泽庵遍访九州。前一阵子来到泉州的南宗寺落脚,写了一封信问候久未联络的柳生父子。石舟斋看后仔细回了一封长信:

近日我过得颇为惬意。至江户奉公的但马守宗矩亦平安无事;孙子兵库已辞去肥后加藤家的职务,目前走访各地,修行武术,看来将来会有所成就。而我身旁最近来了一位眉清目秀的佳人,善吹笛子,朝夕陪伴照顾,茶道、花道、和歌,跟她无所不谈,给严寒冷峻的草庵,增添了几许暖意。这位女子在美作的七宝寺长大,跟你的故乡很近,应该与你也投缘。因此特邀你前来,聆听佳人吹笛,共饮一夕美酒,茶香配上黄莺甜美的歌声,别有一番风味。来此之时,务必与老叟拨冗共度一宿为荷。

他如此邀约,泽庵非去不可。况且,信中提到的眉清目秀的吹笛女子,很有可能是他时时挂念的旧识阿通。

因此,泽庵才会悠游自在地来到此地,在柳生谷附近山区看到阿通,便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但是听到阿通说武藏刚刚才往伊贺的方向逃去,不禁咋舌直叹:

"遗憾!真是遗憾!"

18

阿通带着城太郎,领着泽庵从胡桃树所在的山丘,走回石舟斋山庄口一路上,泽庵问了许多事,她毫不隐瞒,将自己浪迹天涯,直到此地的种种往事,一五一十地向他倾吐。

"嗯……嗯……"

泽庵像在听妹妹哭诉一样,耐心倾听,频频颔首,一点也不厌烦。

"哦!原来如此。女人常会选择连男人也办不到的人生啊!现在,阿通姑娘是否要问我,今后应该选择哪条路?"

"不是……"

"……哦?"

"现在我已经不为这事烦恼了!"

她无力低垂倾侧的脸,简直是一片惨白,活像个濒死之人。可是,她话语的结尾,却隐含着一种令泽庵不由得抬头重新审视她的力量。

"要是我还在收放之间犹豫不决,就不会离开七宝寺了……我很清楚今后要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