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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年纪小的约十三四岁,大的二十岁左右,全都是处子。

她们演奏神乐时穿白绢窄袖上衣,红色长裤裙,平常在馆内学习和打扫时都穿着宽松的棉质长裤裙和窄袖上衣。早上工作完后,各自拿着一本书到祢宜荒木田的私塾学习国语及和歌,这是每天的课程。

"那是什么?"

一群清女正陆陆续续走出后门,其中一人看见墙上挂着东西。

那是昨夜武藏挂在墙上的修行武者的包袱。

"是谁的?"

"不知道。"

"像是武士的东西。"

"我当然知道是武士的,但不知是哪一位武士啊?"

"一定是小偷忘了带走。"

"哎呀!还是别碰为妙。"

大家瞪大眼睛,好像大白天发现披着牛皮午睡的小偷似的争相围睹,又害怕得猛咽口水。

其中一人说道:

"我去告诉阿通姑娘。"

说完径往后面走去。

"师父,师父,不得了了!你过来看一下。"

小神女从栏杆下往上呼叫,阿通正在宿舍里练字,她放下笔,问道:

"什么事?"

打开窗户探出头来。

小神女用手指着:

"那边,有一位小偷留下的刀和包袱。"

"最好把它交给荒木田先生。"

"可是没人敢碰,怎么办?"

"你们真是大惊小怪,等一下我去拿就是了,大家别在那儿浪费时间,快到私塾去吧!"

过了一会儿,阿通走到外面,大家已经走了,只留下一个煮饭的老太婆和一个生病的神女在看守。

"阿婆!你知道这是谁的东西吗?"

阿通随口问完,就去拿修行武者的包袱。

她顺手一抓竟然无法提起,一个男人为何要把这么重的东西绑在腰上走路呢?

"我去见一下荒木田先生。"

阿通对看家的阿婆交代完之后,便双手抱着那个重包袱走出去。

两个月前,阿通和城太郎两人投宿在伊势大神宫的家①。当时,为了寻找武藏,他们已经走过伊贺路、近江、美浓,眼见寒冬将至,一位女子是无法越过满是冰雪的山谷,只好在鸟羽附近以教笛为生。祢宜的荒木田家听到这个消息,便邀请阿通到社里来指导子等之馆的清女们吹笛。

阿通的主要目的并非教笛,而是想知道此地流传的古乐。而且,她也喜欢跟清女们在神林中共同生活,便决定暂时在此栖身。

造成不便的是她的同伴城太郎,虽然他还年少,却不被允许住在清女的宿舍,只好叫他白天打扫神苑的庭院,晚上则睡在荒木田先生家的柴房。

神苑的冬天,寒风吹着光秃秃的树干,飒飒作响。

疏林中,冉冉扬起一缕晨烟---宛如神仙的化身。不禁让人想起那缕晨烟下,城太郎正拿着竹扫把在打扫呢!

阿通停下脚步。

城太郎一定在那里打扫。

一想到城太郎,阿通脸上便露出微笑。

那个小白脸。

那个不听话的家伙。

最近,城太郎竟然也老老实实地听自己的话,而且,尽管好玩却工作卖力。

她听到"啪---啪"折断树枝的声音。阿通双手抱着沉重的包袱,来到林中小路。

"城太郎!"

她大声呼唤。遥远的地方也传来---

"哟---"

是城太郎精神饱满的声音,没多久就听见他跑下来的脚步声。

"是阿通姐姐啊!"

他在阿通面前站住。

"哎呀!我以为你在扫地呢!你这一身短褂子、木剑是干吗呢?"

"我在练剑呀!我以树为敌,自己练习剑术。"

"练剑是可以,可是这里是神苑,是追求清静祥和,是我们日本人的精神所在,也是大家来此参拜女神的神圣之地---所以,你看那里不是挂了告示牌,上面写着禁止攀折神苑树木、滥杀鸟兽。何况你是负责打扫神苑的人,怎么可以用木剑砍伐树枝呢?"

"我知道啦!"

城太郎回答着,对于阿通的说教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砍伐树枝呢?要是被荒木田先生知道了一定会挨骂的。"

"可是,已经枯掉的树枝砍断了没关系吧!难道连枯枝都不能砍吗?"

"不行。"

"你在说什么啊!那我有一件事要问阿通姐姐。"

"什么事?"

"这个神苑既然如此重要,为什么人们不好好珍惜它呢?"

"这是一种耻辱。就像自己的心灵也是杂草丛生一样。"

"杂草丛生还不打紧,有些树干被雷电击中迸裂开来,就这么任它腐朽弃之不顾,被暴风雨连根吹倒的大树木也已枯死了;再看看神社里面到处是鸟巢、屋顶漏水,而厢房也已经损坏不堪,灯笼也挂得歪歪斜斜,这种地方哪像是重要的神社?阿通姐姐我想问你,从摄津外海眺望大坂城,它的确是灿烂夺目;德川家康现在开始修筑伏见城,并且开始修筑各国十几个巨大的城堡;在京都、大坂除了大将军和富人家的官邸之外,一般的房子也盖得很漂亮,庭院采用利休风格或远州风格,而且听说连茶里都不会掉下一粒灰尘来。但是,看看我们这里,在这广大的神苑里,为何只有我和穿着白褂子的老爷爷在打扫,而且不过三四个人罢了!"

    第31节:战争迭起

第31节:战争迭起

阿通轻轻颔首。

"城太郎,你这些话怎么和前几天荒木田先生所讲的一模一样呢?"

"啊!阿通姐姐也去听课吗?"

"我当然去听了。"

"穿帮了。"

"你现学现卖是行不通的。不过,荒木田先生这番话的确是语重心长,尽管我对你的卖弄毫不感动。"

"真是的……听了荒木田先生讲课之后,我认为信长、秀吉,还有家康,一点也不伟大,虽然大家都称颂他们的的丰功伟业,他们在取得天下之后,就自认为是天下无敌手,所以,我认为他们并不伟大。"

"信长和秀吉这两个人还好,虽然拿世人和自己当借口,对京都的御所倒还敬畏几分,也能博取人民的欢心。倒是足利氏的幕府时代,尤其永享到文明这段时期,那才真够凄惨。"

"咦,怎么说呢?"

"这段时期不是发生过应仁之乱吗?"

"没错。"

"因为室町幕府无能,才会导致内乱四起,有实力的人为了扩张自己的权益,于是战争迭起,搞得民不聊生,无人为国家大局着想。"

"你是指山名和细川之间的争权夺利吗?"

"没错,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引发战争,可说是自私自利的私斗时代。那时荒木田先生的祖先荒木田氏经,代代任职于伊势神宫。但是世上的武士大多自私自利,全都为贪图私利而争战不休。因此,从应仁之乱开始,已经少有人参拜神明。古时候留下来的祭典也都荒废失传,虽然荒木田先生的祖先前前后后向政府反应了二十七次,请求振兴祭典,但是朝廷经费不足,幕府又欠缺诚意,而武士们更是自私自利,只为自己的地盘争得头破血流,无人重视这件事情。氏经先生在这种潮流当中,既要和当权力争,又得克服贫穷,并四处游说人民,终于在明应六年将神宫迁往临时的宫殿去。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呢?但是仔细思量,我们不也经常在长大成人之后便忘记母亲的养育之恩吗?"

城太郎等阿通热热烈烈一口气说完之后,拍着手跳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我不吭气就是不知道吗?原来阿通姐姐也是现学现卖。"

"哎呀!你听过这些课---你这个人真可恶!"

阿通作势要打他,但是手上的包袱太重了,只追了几步便停下来,只能微笑看着他。

"咦,那是什么?"城太郎跑了过来。

"阿通姐姐那是谁的刀……"

"不行,你不能拿,这是别人的东西。"

"我不是要拿,你借我看一下嘛---好像很重的样子,好大的一把刀啊!"

"看看你那双贪婪的眼睛。"

阿通听到背后传来啪嗒的草鞋声,原来是刚才从子等之馆出去的一位稚龄神女。

"师父、师父,祢宜先生在找你,好像有事要拜托你。"

阿通回头时,她又掉头跑回去了。

城太郎好像受了惊吓,立刻张望四周的树林。

冬阳透过树梢,形成一道道波光,在地上照映出点点斑影。城太郎在树下,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

"城太郎你怎么啦,你睁着大眼睛在张望什么?"

"……没什么。"

城太郎若有所思,咬着指头。

"刚才跑来的那位姑娘,突然叫你师父,我还以为是在叫我师父,所以吓了一跳。"

"你是指武藏哥哥吗?"

"啊、啊!"

城太郎像哑巴似地支支吾吾,阿通突然一阵心伤,鼻头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城太郎为什么要提到这个人,虽然他是无心的,却勾起阿通的伤心处。

阿通对武藏不能一日稍忘。这是她沉重的负担,为何无法丢掉这个负担呢?那个无情的泽庵曾经要阿通住在无争的土地上结婚生子。但是,阿通只觉得他是不懂感情的说禅和尚,很可怜他。而她对武藏的思念之情,却无法忘怀。

情爱就像蛀牙菌,把牙齿蛀得越来越大。平常没想起这件事,阿通也过得很好,但是只要想起武藏,她就茫然不知所措,只是一味地到处游走,寻觅武藏的踪影,想要靠在武藏的胸膛痛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