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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小次郎愉快地闲聊起来,清十郎却渐露不安,就像站在拳头上的老鹰,眼眸上露出焦虑的神色。

"总觉得那位苦行僧……从刚才就一直盯着我们看。"

清十郎说着,小次郎一听也回头看。那个人正是青木丹左,青木丹左打从刚才便一直注视他二人。这会儿才转身慢慢地走向另一方向去了。

"岸柳!"

清十郎叫着小次郎,忽然站起来。

"回去吧---现在不是狩猎的时候,今天已是腊月二十九,快回武馆去吧!"

但是小次郎无视于清十郎的焦虑,反应冷淡。

"好不容易带着老鹰出来打猎,现在只抓到一只山鸠和两三只野鸡而已,再爬点山去看看吧!"

"算了吧!手气不顺的时候,连老鹰都驾驭不好……还是回武馆练剑吧!"

清十郎像在自言自语,到后来语气中带着些焦虑,和平常的他判若两人,而小次郎却是一副爱理不理,要走你先走的冷淡表情。

"要回就一起回吧!"

小次郎也一起回去,但面露不悦。

"清十郎,我勉强你出来,实在很抱歉。"

"什么事?"

"昨天和今天都是我怂恿你出来狩猎的。"

"不……你的好意我心里明白。但是年关将近,我也告诉过你,我和宫本武藏的比武约定已经迫在眉睫。"

"所以我才会建议你带老鹰出来打猎,放松心情。不过,以你的个性看来是无法轻松起来的。"

"我最近听到一些传言,说武藏这个人其实武功并非如传说中那么高强。"

"如此说来,我们更应该以逸待劳,先做好心理准备。"

"我一点也不慌张,只是轻敌乃兵法之大忌。我认为在比武之前,应先充分磨炼自己,就算我输了,也不留下遗憾。实力差人一等,这是没办法的事……"

小次郎对于清十郎的正直颇有好感,但同时他也看透清十郎气度狭窄,如此的胸襟实在无法继承吉冈拳法的声誉以及规模宏大的武馆。小次郎暗自遗憾着。

反倒是清十郎的弟弟传七郎气度较大。

但是他的弟弟却是一名骄纵放荡子,虽然他的武功比清十郎还高强,却无法继承家声,是个毫无责任感的二少爷。

小次郎也见过他弟弟,从一开始便觉得与他不投契,彼此都心生反感。

清十郎是一个正直的人,虽然气度狭窄了些,我还是助他一臂之力吧!

小次郎如此盘算,因而故意带着老鹰邀请清十郎一起狩猎,希望能让他暂时忘了与武藏比武之事,但是清十郎自己却放不开。

他竟然说想要回去好好锻炼自己。清十郎如此认真固然是其优点,可是小次郎真想回问他,比武前几天,到底能锻炼到什么程度?

是清十郎个性使然,这也难怪……

    第47节:鲜血淋漓

第47节:鲜血淋漓

在此情况之下,小次郎不免也感到爱莫能助,只好默默地踏上归途。本来一直跟在身边的褐色猎犬,这会儿却不见了。

汪汪汪!

远处传来猎犬的狂吠声。

"啊!是不是找到猎物了?"

小次郎眼睛为之一亮。清十郎则不以为然。

"别管它,待会儿它自己会追上来。"

"可是……"

小次郎觉得很可惜。

"我去看一下,你在这里等我好了。"

小次郎循着狗叫声跑过去,看到猎犬正跳上十四米长,四面环通、古老的阿弥陀堂走廊。它显然想要跳进破旧的窗口,却无法达到,如此跃上跃下,将近前的红柱子和墙壁抓得爪痕斑斑。

大概是闻到什么味道才会如此狂吠,小次郎走到那个窗口旁的一扇门前。

靠着格子门往内瞧,屋内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他顺手推开门,猎狗立刻跑到小次郎脚边。

"嘘!"

小次郎把狗踢开,但是狗并不畏惧又跟进来。

他一走进厅堂,那只狗立刻穿过脚边冲进去,接着,小次郎听到一阵女人的尖叫声,那不只是一般的尖叫声,而是使尽全力,撕心肺裂的凄厉叫声,加上猎犬的狂吠声,此起彼落,都快震裂厅堂的大梁,人兽混声,在屋内回响不绝。

"啊!"

小次郎赶紧跑过去,他看到猎犬正在攻击的目标---一个抵死抗拒、不断惨叫的女人。

本来朱实盖着蚊帐被子在睡觉,刚好一只小猴子被猎犬发现,从窗户逃进来,躲到朱实背后。

猎犬为追小猴子而咬朱实。

"哇---"

朱实吓得滚向一边,几乎同时,小次郎抬脚一踢,脚边立刻传出动物的悲鸣声。

"好痛,好痛啊。"

朱实几乎快哭出来,猎狗张着大嘴已经咬住朱实上半截的胳膊。

"畜牲。"

小次郎又踹了狗肚子一脚,但是那只狗在小次郎第一次踢它时就已经气绝,所以即使小次郎再踢一脚,它的嘴仍是死咬朱实的胳膊不放。

"放开,放开。"

朱实不停挣扎着,从她背后跳出一只小猴子。小次郎用力掰开狗的上下颚。

"你这家伙!"

啪的一声,小次郎撕裂狗的下巴,几乎快把它的脸撕成两半,然后把狗扔到窗外。

"已经没事了。"

说完坐到朱实身旁,但是朱实的胳膊已经鲜血淋漓。

白皙的手腕渗出红牡丹般的鲜血---小次郎见状,怜惜之心油然而生。

"有没有酒可以洗伤口呢……噢,像这种破旧的地方不可能有酒的,来,让我看看伤势。"

他抓住朱实的胳膊,温热的血液也流到小次郎手上。

"搞不好会得病,因为这只狗在前一阵子曾经发狂。"

小次郎也慌了,不知如何是好。朱实痛得皱紧双眉,摇着头说:

"狂犬病……我倒希望得这种病,疯掉算了。"

"你说什么傻话?"

小次郎忽然把脸凑近朱实的伤口,用嘴把脏血吸出来、吐掉,如此不断重复。

到了黄昏,青木丹左结束一天的托钵回来了。

他打开昏暗的阿弥陀堂的大门。

"朱实,你一个人很寂寞吧!我回来了。"

他在归途中替朱实买了药和食物,并打了一瓶油,他将东西放置在角落。

"等一下,我来点灯……"

但是,灯点亮了,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

"……到哪儿去了?朱实!朱实!"

不见朱实的踪影。

自己对朱实一厢情愿的单恋,突然转变成一股愤怒。瞬间,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激动过后,代之而来的是满心的凄凉,丹左想到自己年龄比她大一大截,而且早已无荣誉和野心,想到自己已经老态龙钟,他不禁哭丧着脸,垂头丧气。

"我救了朱实又如此照顾她,没想到她竟然一声不响就离开了……唉!人世间真如此现实吗……现在的女性,难道都这么薄情寡义……要不然就是她对我尚存戒心。"

丹左像个痴人喃喃自语,用猜疑的眼光扫视朱实睡过的地方。他看到一块碎布,好像是撕裂了的腰带,布上还沾着血迹,丹左更加狐疑,嫉妒之心油然而生。

他愤怒地踢开草席,把买回来的药全扔出屋外,虽然他行乞了一天,早已饥肠辘辘,却无力准备晚餐,他顺手拿起洞箫。

"唉!"

他来到阿弥陀堂的走廊。

有好一会儿时间,他不断吹着洞箫,任由他的烦恼悠游在虚无的夜空。人类与生俱来的情欲,在进入坟墓之前,即使人老色衰,仍然会像幽灵似的潜藏在身体某处。丹左借着洞箫,仿佛对虚空自白。

"既然她命中注定任男人玩弄,自己又何苦为道德所束缚,搞得一夜难眠。"

有些后悔,又有些自我鄙视,这种复杂的情绪不知如何排解?只能任它在血管里流淌。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烦恼吧!丹左拼命吹着洞箫,希望吹散自己混浊的感情,可是,业障深重的男人,再怎么努力仍吹不出清澄的音色。

"苦行僧,你可真雅兴不浅,今夜独坐吹箫啊!是不是白天在城里讨足了钱也买了酒,赏一杯给我吧!"

从佛堂的地板下探出头来,这名瘫了下半身的乞丐,经常窝在地板下头,用羡慕的眼光仰望住在上头的丹左。对他来说,丹左的生活可比王侯。

"噢,你知道吧!我昨晚带回来的女人到哪里去了?"

"她怎么可能逃走?今天早上你刚出门,就有一名留着刘海、背上背着大刀的年轻人,连同小猴子和女人一起扛在肩上带走了。"

"留着刘海的男子?"

"那名男子长得挺俊俏……可不是你我能相比的。"

地板下的乞丐忍不住自个儿笑了。

18

清十郎回到四条武馆。

"喂!把它放回鹰房的木架上。"

清十郎把老鹰交给弟子,脱下草鞋。

一看就知道清十郎十分不悦,浑身像把剃刀似的寒气逼人。

弟子们见状,急忙帮他拿斗笠、端洗脚水。

"跟您一起去的小次郎先生呢?"

"大概会晚一点回来吧!"

"是在山区迷路了吗?"

"让人等候,自己却不见影子,我就自个儿先回来了。"

清十郎换下衣服,坐在客厅。

客厅隔着中庭,前方是广大的武馆,从腊月二十五日停止练武到春季开馆之间,武馆是关闭的。

一年中大约有上千名门人出入武馆,此刻少了木剑的打击声,武馆显得格外冷清、空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