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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而这幅画,感觉上外行如我的人似乎也画得出来。"

光悦回答:

"正好相反吧!"

"我的画的境界,谁都可以达到;而这幅画中,高低起伏的道路、层层相叠的山林,画工非凡过人,单凭模仿是无法学到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

听了光悦的解说之后,武藏再次浏览那幅画。此画乍看之下,只不过是单色的水墨画,原来其中还隐藏着"单纯的复杂",他逐渐一点一滴领会过来。

这幅画的结构非常简单,图上画着两颗栗子,一颗外壳已破,露出果实;另一颗则裸露着坚硬的外壳,而松鼠跳跃其间。

松鼠生性喜欢自由,这只小动物的姿态,象征着人类的年轻,以及年轻所特有的欲望---松鼠如果想吃到栗子,就会被球果刺到鼻子。但是,如果怕被球果刺到,就吃不到硬壳内的果实。

也许作者作画时,并无此构想,但武藏却如此解释这幅画。欣赏一幅画时,也许想着画是否含有讽刺和暗示是多此一举的。但是这幅画"单纯的复杂"中,除了墨的美感、画面的音感以外,还具备了令人遐思的部分。

"武藏先生,您还在凝视梁楷吗?看起来,您颇中意那幅画。如果您喜欢,临走时您可以带走,我将它送给您。"

光悦毫不做作,边看着武藏,边坐到他身旁。

武藏颇感意外,坚决拒绝:

"啊!您要将梁楷的画送给我?这万万使不得,我来打扰数日,还拿您的家宝,这怎么可以呢?"

"但是,您不是很中意吗?"

光悦看着他耿直的态度,觉得好笑,他微笑地说道:

"没关系!如果您中意就把它带走吧!总之,像画这种艺术作品,如果拥有它的人是真正的喜爱、真正懂得欣赏的话,那幅画才真正有价值,而在九泉之下的作者,也会感到欣慰吧!所以请不要推辞。"

"话虽不错,但我实在没资格领受这幅画。看到这幅画,让我很想拥有它,但是,我是个没有家,又无固定居所的浪人,拿了也没地方摆啊!"

"原来如此!到处流浪的人,带着画的确是个累赘。也许您还年轻,尚未想要成家。但是任何人没有一个家,总会觉得寂寞的。怎么样?您是否愿意在京都附近,找个地方盖栋木屋,作为您的家呢?"

"我从没想过要有个家,我还想去看看九州的边境、长崎的文明、关东的江户城、陆奥的山川等等---我的心总是向往着远方。也许我与生俱来就是流浪的个性吧!"

"不,不只你这么想。比起待在这四帖半的茶室里,年轻人还是喜欢碧海蓝天。但是他们经常舍近求远,浪费了青春时光,却无法达成崇高的目标,结果变成愤世嫉俗,一生庸庸碌碌地过日子了。"

说到这里,光悦突然:

"哈!哈哈!像我这样的闲人,竟然在教训年轻人,真是好笑。对了,我今天来这儿,并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是今晚想带您到镇上走走。武藏先生,您去过烟花柳巷吗?"

"烟花柳巷……是不是有艺妓的地方呢?"

"没错!我有一个好玩的朋友,叫做灰屋绍由。刚才收到他邀我出游的信,怎么样,想不想到六条街看看呢?"

武藏马上回答:

"我想我就不去了。"

光悦也不再强人所难,并说道:

"既然您没有这个意愿,我再怎么邀,也是徒然。但是,偶尔沉浸在那种世界,也是挺有趣的喔!"

不知何时,妙秀悄悄地来到这里,津津有味地听着他们的谈话。至此她开口说道:

"武藏先生,难得有这种机会,您就一起去看看嘛!灰屋绍由这个人丝毫不拘泥小节,而且我儿子也很想带您去啊!去吧!一起去吧!"

妙秀尼不像光悦顺着武藏的意愿,她高高兴兴地取出衣裳,不但劝武藏去,也鼓励儿子出游。

为人父母的,听到儿子要去烟花柳巷,哪怕是在客人或朋友面前,一定会极其不悦,大声叫骂:

"败家子!"

家教严格的父母,也许会吼叫道:

"这简直荒谬至极!"

接下来,亲子可能会展开一场争执,这是相当平常的事。但是,这对母子却不是这样。

妙秀尼走到衣柜边问道:

"系这条腰带好吗?要穿哪一件衣服呢?"

就像自己要外出游山玩水一般,她高高兴兴地帮儿子打点到烟花柳巷的装扮。

不只是衣裳,连钱包、小药盒、腰间佩带的短刀等等,都精心挑选,准备齐全。为了不让儿子与其他男人在一起时觉得可耻,为了让儿子在女人圈内不丢脸,她悄悄地从金柜中取出一些金钱,加上她这分用心,一齐放入钱包中。

    第29节:人生一大乐事

第29节:人生一大乐事

"去吧!灯火通明的烟花柳巷虽然不错,但最有意思的却是黄昏时刻的街道。武藏先生,您也去吧!"

不知何时,武藏面前,已经摆着棉服、内衣、外套等衣裳,一应俱全,而且全部洁白如新。

起初,武藏不知如何是好,但这位母亲如此地极力相劝,应该不是世人眼中的不良场所,去看看也无妨。

因此武藏回答道:

"既然如此,那就劳驾光悦先生带我一道去。"

"好啊!就这么决定!那么,请换衣服吧!"

"啊!不!我不适合穿华丽的衣服。无论在原野或是其他地方,这件衣服最适合我。"

"不行!"

妙秀尼突然变得严肃,斥责武藏。

"对你来说,也许三件就够了。但是一身污浊的装扮,坐在装潢得光彩夺目的青楼里,就像一块抹布一样。花街柳巷就是在华丽的气氛下,忘掉世上所有的烦恼和丑陋的地方。从这个观点来看,如果认为自己的打扮是为了自己,那就错了……哈哈!哈哈!虽然这么说,但是,也不必穿得像名古屋山三或政宗大人那么华丽。只是件干净的衣服罢了,来,穿穿看!"

武藏更衣之后,妙秀说道:

"啊!好合身啊!"

妙秀尼看着他们两人舒畅的装扮,欣喜万分。

由于天色渐暗,光悦走入佛堂,点上光明灯。这对母子是虔诚的日莲宗信徒。

他出了佛堂,向一旁等着的武藏说道:

"我们走吧!"

两人走到玄关,看到妙秀尼已先将两人要穿的新草鞋摆好,正在门外和家仆细声说话。

"您把鞋摆好了?"

光悦向母亲道谢,并低下头来穿草鞋。

"母亲,我们走了!"

妙秀尼转过头来叫道:

"光悦啊!等一下!"

她急忙挥手,叫住两人。并探头到门外,四处张望,似乎出了事情。

光悦一脸狐疑问道:

"什么事啊?"

妙秀尼轻声关起门:

"光悦啊!听说今天有三名强悍的武士,在我们家门前粗言粗语说了一些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虽然天色尚明,但想到儿子和客人在黄昏时刻要出门,便担心地皱起了眉头。

"……"

光悦看着武藏。

武藏大概猜得到那几名武士的来历,他说道:

"我知道了,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我想他们不会危害光悦先生的。"

"听说前天也有人看到一名武士擅闯家门,并且眼光锐利地四处张望。甚至蹲在茶室的走道上,窥视武藏先生的卧房呢!"

武藏说道:

"大概是吉冈的门徒吧!"

光悦点点头,也说道:

"我也这么想。"

然后,他问家仆:

"今天来的三人怎么说呢?"

家仆边打哆嗦边回答道:

"刚才我看工人都已回家,准备锁上这里的大门,那三名武士突然冲到我面前,其中一人从怀中拿出书信,露出可怕的表情说,把这个交给你们的客人。"

"嗯……只有说客人,并没有指名武藏先生吗?"

"后来他又说,就是几天前住进这里的宫本武藏。"

"那、你怎么回答呢?"

"事先大人您已经吩咐过了,所以我摇摇头回答我们家没有这样的客人。这一来惹怒了对方,他们警告我别扯谎。后来,有位年纪稍长的武士出面调停,皮笑肉不笑地说没关系,我们会想别的方式交给当事人。说完,一行人就往那边去了。"

武藏在一旁听完之后说道:

"光悦先生,这么办吧!我担心会连累您,也许会害您受伤,所以我先走一步吧!"

"您说什么啊!"

光悦一笑置之:

"您不必为我考虑这么多,既然已经知道是吉冈门的武士,我一点也不觉得可怕。我们走吧!"

光悦先走出门外催促武藏上路。突然又钻进门内叫道:

"母亲!母亲!"

"忘了什么吗?"

"不是!如果您担心这件事,我就派人到灰屋老板那儿,取消今天的约会……"

"什么话嘛!我担心的是武藏先生……武藏先生都已经先在外面等了,就别取消吧!何况灰屋特地邀请你,好好去玩玩吧!"

光悦看着母亲关起门来,心里不再挂心任何事情,便与在一旁等待的武藏,并肩走在河边的街道上。

"灰屋就住在前面的河边,我们会路过那里。他说要在家等,我们这就去找他吧!"

黄昏的天空,还很明亮。走在河边,令人心情舒畅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