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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我会在你家的茶店等消息。"

武藏拿出纸笔,立刻写起信来。

信是写给阿通的。

在无动寺那几天,他一直很想写信给阿通。

"拜托你了!"

他把信交给那个女人。然后骑到牛背上,任由母牛漫步,悠哉地走了半里路。

他想起刚才匆忙之中所写下的字句---心里想着阿通收到那封信时的样子。

"没想到有见面的机会。"

武藏自言自语。

他微笑的脸庞上映着明亮的云彩。

他的表情比等待夏日来临的万物更充满朝气;他的笑容比晚春美丽的云彩更加灿烂。

"这段时间,阿通大概还躺在病床上吧!但是,如果她接到我的信,一定会马上起床,和城太郎两人一起赶到这里吧!"

母牛有时会嗅嗅草地,走走停停。武藏心情愉悦,连草地上的小白花看来都像闪闪发光的星星。

一路上武藏只想着快乐的事情。现在突然想到:

"阿婆她呢?"

他看看山谷。

"她一个人独行,而且又受了伤,一定很难过吧!"

有点担心---也只有这个时候,武藏才有闲暇想这些事。

那封信如果让别人看到,武藏可能会觉得不好意思呢!给阿通的信是这么写的:

花田桥上让你久等

这次换我等你

我先走一步

牵牛到大津在濑田唐桥见面

余言见面再叙

他写完之后,像念诗般地暗诵了几次。他甚至开始想像跟阿通见了面要聊些什么话题了。

这时他看到山顶上有一个插着旗的亭子。

他想:

"就是那里吧!"

到达茶店,他从牛背上下来,手上拿着店老板娘托他带回来的牛乳瓶。

他坐到屋檐下的椅子上。在土灶边烧柴的阿婆马上端来温茶。

"谢谢您!"

武藏告诉阿婆,自己遇见店老板娘,并请她送信。说完之后,将装牛奶的瓶子交给她。

"是!是!"

那个阿婆光是点头。也许是重听吧?她接过奶瓶之后,不明就里问道:

"这是什么?"

武藏回答说:这是从自己所骑的母牛身上挤出来的奶。老板娘因为家里有位生病的客人,所以特地挤给那位客人喝。阿婆听过之后说道:

"嗯!是牛奶啊!哦?"

她似乎仍不了解,两手净是拿着瓶子,不知如何是好。

"客官!后面房间的那位客官!请来一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觑了屋里一眼,大声叫着。

阿婆叫的那位客人,并不在屋里。

"噢!"

后门传来回答的声音。不久,一个男人悄悄地从茶店旁探出头来问道:

"阿婆,什么事啊?"

阿婆立刻将手上的奶瓶递给那男子。但是,那男子只是拿着奶瓶,既没问阿婆,也没看瓶中的牛奶。

那男子出神地看着武藏,武藏也凝视那男子。

"啊!"

分不出到底是哪个人先叫出声来。两人同时向前走了几步。

他们互相注视对方。武藏叫道:

"你不是又八吗?"

那男子是本位田又八。

又八听到老朋友的声音,也忘我地大叫:

"啊!是阿武啊!"

他大声叫着昔日友人的小名。武藏伸出手来,又八不自觉地放开手上的牛乳瓶,伸手抱住武藏,瓶子摔落在地上。

    第75节:开创自己生涯

第75节:开创自己生涯

瓶子碎了,白色的牛乳溅到两人的衣角上。

"啊!已经几年没见了啊?"

"关原一战,就没见过面了。"

"这么算来---"

"已经五年了。我今年都已经二十二岁了。"

"我也二十二了。"

"是啊!我们是同年啊!"

甜甜的牛奶香味飘在互相拥抱的友人身上。也许在他们的内心里,正回忆着童年往事呢!此时,两人赤心相待。

"阿武,你变得好厉害啊!现在我这么叫你,自己也觉得怪怪的。我还是叫你武藏吧!你在下松的表现,还有之前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啊!实在很惭愧!我还不成气候,处世的经验还不够。话说回来,又八,这店里的客人指的就是你吗?"

"事实上,我打算到江户去。但是有点事情,在这里耽搁了十天左右。"


"病人是谁呢?"

"病人?"

又八合上嘴,又说道:

"啊!病人是我一起带来的人。"

"哦?总之,见到你平安无事,实在很高兴。不久前,我在大和路往奈良的途中收到你叫城太郎交给我的信了。"

"……"

又八突然低下头来。

当时在信上所写的狂语,现在一件也没达成。一想到这件事,又八在武藏面前简直抬不起头来。

武藏将手搭在又八肩上。

他非常怀念过去的时光。

他一点也没想过这五年来,两人之间所产生的差异。只是期盼能够有机会和老友开怀畅谈。

"又八,跟你一起的人是谁呢?"

"啊……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朋友。只是……"

"那么,可以到外面去一下吗?在这里讲话不太方便?"

"好!走吧!"

又八也希望如此。于是两人走出了茶店。

27

"又八,你现在靠什么为生?"

"我的职业吗?"

"嗯!"

"我与做官无缘,还没有正式的职业。"

"这么说来,你仍然无所事事啰!"

"你这么一说,倒让我想起一件事。为了阿甲那女人,我错过自己的大好前途。"

他们走到一处类似伊吹山麓的草原。

"坐下来吧!"

武藏坐在草地上。他不喜欢又八的自卑和懦弱。

"虽然是阿甲害的。但是,又八,男子汉不应该有这种想法。因为只有自己,才能开创自己的生涯。"

"我知道我自己也不好……怎么说才好呢?我老是无法掌握眼前的命运,总是被命运牵着走。"

"你这样子要如何立足于这时代呢?你说要到江户去闯看看,江户现在是饥渴的人们急于开发的处女地。没有过人的能力,如何能功成名就呢?"

"我要是及早练好剑就好了。"

"你在说什么!你才二十二岁,做什么都是前程似锦呀!又八,说实话,你不是练剑的料。所以我想你如果能好好求学,找个好君主,求个一官半职是最好的。"

"我会的……"

又八拔了一根草,放在口中咬着,心里也觉得自己很可耻。

武藏和自己一样成长于山中,一样是乡士的儿子,年龄也相同。然而仅仅走了五年不同的路,他和自己竟然有这么大的差异。一想到这点,又八就有点受不了,后悔自己虚度光阴。

还没碰到武藏之前,又八听到有关他的传言,总觉得不服气,不承认他的能力。但是,五年不见,武藏却以不同姿态出现。又八再怎么虚张声势,仍会感受到武藏带给他的压力,因而不得不产生自卑心。现在,平日对武藏所持的反感已经消失。气概和自尊心,也为之瓦解。在他的内心只有无数的自责而已。

"你在想什么?喂!振作点!"

武藏拍拍朋友的肩膀,看他如此软弱才这么斥责他。

"有什么不好呢!你闲逛了五年,只要当做是晚五年出生不就行了!但是,换个角度想,这闲逛的五年,也是一种磨炼修行呢!"

"我真没面子。"

"喂!刚才只顾着聊天,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又八,我刚刚才跟你母亲分手。"

"啊?你碰到我母亲了?"

"为什么你一点都没遗传到你母亲的刚强和韧性呢?"

武藏一看到这不肖子,不禁可怜起那位不幸的母亲---阿杉婆。

心想:多没出息的家伙啊!

看到又八如此消沉,武藏无法弃之不顾。

他心里很想对又八说:

看看我,从小母亲就过世。没有母亲的我是多么寂寞啊!

大致来说---

阿杉婆一大把年纪还得饱受旅途风吹日晒雨淋的痛苦,并视武藏为世世代代的仇敌,这都只源于一个根本的原因,那就是她老觉得:

又八很可爱。

这就是盲目的爱衍生出来的误解,而又从误解产生了固执的想法。

只能在幼年时的梦里见到母亲模糊的影像的武藏,深切地体认到这点。他很羡慕别人有母亲,因此再怎么被阿杉婆辱骂、陷害、算计时,都只是一时的气愤。事过境迁后,心中反而有一种孤独、忧愁感。这时,他就非常羡慕又八有个母亲。

如何才能免去阿婆的诅咒呢?

武藏看着又八,在心中自问自答。

只要这个儿子出人头地就行了。如果又八能够比我更有出息、更争气的话,阿婆便能受到乡民的夸奖。这比砍我的头还能如阿婆的愿吧!

想到这里,他对又八的友情就像对剑所持的情感,又像刻观音像的时候所抱持的激昂情绪一样。

"又八,你不这么认为吗?"

武藏的话里充满了诚挚的友情。他郑重说道:

"你有这么一位好母亲,为什么你不能让她高兴呢?没有母亲的我觉得实在太可惜了。我不是指责你不尊敬母亲,而是你拥有为人子的最大幸福却糟蹋它。如果我现在有这样的母亲,我的人生不知道会有多温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