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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新藏也一起穿过林子,来到房子的大门口。

左右两侧都已点上烛火,安房守的仆人们鞠躬迎接客人。

"主人久候大驾,请进!"

"打扰了。"

武藏上了阶梯,随家仆入内。

这房子盖得有点奇特。阶梯一直往上延伸,可能是沿着赤城坡而盖,两旁是节节高升的房间和工具房。

"请稍做休息。"

仆人将武藏引到一个房间,便退出去。武藏这时才注意到原来这房间处于高地。从庭院可望见江户城的北护城河。可想见白天一定能远眺江户城内的森林。"……"

台灯旁的拉门悄悄地开了。

一位秀丽的小侍女,衣冠楚楚,送了糕点和茶水到武藏面前,又默默地退下。

她系着艳丽的腰带,仿佛从墙壁里走出来,又消失在墙壁里。离开之后却留下一股芳香,使得早已忘记女性的武藏重新想起了"女人"。

不久,这家的主人带了一名随从出现在房里。他是新藏的父亲安房守氏胜。他一看到武藏---因为与自己的儿子年龄相仿---也把他当小孩看待。

"你来得正好。"

他略去严肃的礼仪。随从拿出坐垫,他便与武藏一起盘腿而坐。

"犬子新藏受你照顾,我未前去拜谢,反而让你光临寒舍,真是对不住!还请见谅。"

说完,双手扶住扇子两端,向武藏轻轻地点头行礼。

"不敢当。"

武藏赶紧回礼。眼前的安房守年纪已大。前齿掉了三颗,皮肤光泽不输给年轻人。鬓毛斑白,留着胡子,刚好巧妙地遮住了嘴角的皱纹。

这老人看起来像多子多孙的爷爷,容易让年轻人亲近。

武藏感受到他的亲和力,人也轻松不少。

"听说府上有客人在等我,不知是谁?"

"我马上请他过来见你。"

安房守表情沉稳。

"他跟你是熟人。真巧,这两位客人互相也认识。"

"这么说来,有两个客人?"

"两位都是我的好朋友。今天在城里遇见他们,便请他们光临寒舍。谈话中提起新藏正到山里见你,便又聊起你。其中一位客人表示久未与你联络,想见你一面。另一位客人也有同感。"

安房守只谈论事情始末,却未告诉武藏客人究竟是谁。

然而武藏心中已有了谱,微笑着试探道:

"我知道了。是不是宗彭泽庵?"

安房守拍着膝盖。

"你猜中了。"

接着又说:

"你猜得真准。今天我在城里遇到的正是泽庵。很怀念他吧!"

"我们的确很久未见面了。"

终于知道一位客人是泽庵。但武藏怎么也想不出另一位客人会是谁?

安房守起身带路。

"请跟我来。"

他带着武藏走出房间。

出了房间。又上了一段短短的阶梯,转了个弯,走到房子最里间。

安房守突然不见踪影。走廊和阶梯昏暗,武藏因而落后。由此也可看出这老人的急性子。

"……?"

武藏停住,安房守的声音从一间点了灯火的房间传了出来:

"在这里。"

"嗯!"

武藏虽然响应,却没移动脚步。

在映着灯火的檐下和武藏所站的走廊之间,约隔九尺,武藏似乎感到这一片沿墙的昏暗空地,令人不太舒服。

"为何不过来?武藏先生!在这里,快点过来!"

安房守又叫了一次。

"好!"

武藏不得不回答。但他还是不向前走。

他悄悄地往回走了约十步左右,来到后门的庭院,穿上摆在脱鞋石上面的木屐,沿着院子绕到安房守所在的房间正面。

"啊?你竟从这边进来?"

安房守回头看到武藏,吃了一惊。武藏从容地向屋内叫道:

"嘿!"

他满面笑容地向坐在上座的泽庵打招呼。

"嘿!"

泽庵也张大眼睛,起身相迎。

"武藏!"

泽庵不断地说:"这太令人怀念,我等你好久了。"

多年未见,没想会在此地重逢。两人不禁相对良久。

武藏恍如隔世。

"我先来说分手之后的事吧!"

泽庵先开口。

泽庵依然穿着粗布僧衣,毫无装饰打扮。风貌却与往日大不相同,说话也圆融多了。

武藏也从野人脱胎换骨,变得温文儒雅。泽庵眼见这个人活出自己的风格,深具禅学修养,内心一阵欣慰。

泽庵与武藏相差十一岁,已近四十了。

"上次我们在京都分手之后,正巧我母亲病危,便立刻赶回但马。"

接着又说:

"我服母丧一年后,又到处云游。曾寄身泉州的南宗寺,也到过大德寺。之后与光广卿等人不理会世事,吟诗作乐,饮茶弹琴,不觉又过数载。直到最近,与岸和田的城主小出右京进同路下行至江户,正好前来看看江户新开发的情形。"

"哦!你最近才到这里来吗?"

"我在大德寺与右大臣(秀忠)见过两次面,也经常拜谒大御所。但江户之行算是头一遭。你呢?"

"我也是今年夏初才到此。"

"不过你的名声已传遍江户了。"

武藏内心一阵羞愧:

"只是恶名昭彰……"

说着,低下头来。

泽庵盯着他看,心中想起以前的武藏。

"不,少年得志大不幸。只要不是不忠、不义、叛徒等恶名就好了。"

泽庵又问:

"你最近的修行和处境如何?"

武藏谈了这几年来的生活。

"现在,我仍然觉得自己尚未成熟,还没真正悟道。越走越觉得道路遥远,就像走在无垠的深山。"

武藏说出内心的感受。

"这是必经之路啊!"

泽庵认为他的叹息是正直之音,感到非常欣慰:

"不到三十岁的人,如果认为已对'道'有初步的了解,那他人生的稻穗便已停止抽长。虽然拙僧比你早生十年,但若有人问我禅为何物?我可能还会背脊发寒呢!世人却喜欢抓着我这个烦恼大师,向我追问道理,向我求教。你没被世人纠缠,这点就比我过得单纯。住在佛门最害怕别人动不动就把你当活佛一样来膜拜。"

两人相谈甚欢,没注意到酒菜已摆在眼前。

"对了!安房才是主人,可否请你把另外一位客人介绍给武藏?"

泽庵这才想起。

桌上摆了四份酒菜,席上却只有泽庵、安房守、武藏三人。

尚未出现的客人会是谁?

    第84节:无阶级之分

第84节:无阶级之分

武藏已经猜出来了,却默不作声。

听泽庵这么催促,安房守有点焦急。

"现在去叫吗?"

说完,又对武藏:

"看来你似乎已经识破我们的计谋了。这是我提议的,真是有失面子。"

安房守话中有话,想先说明清楚。

泽庵笑道:

"既然事迹败露,那就向大家道个歉,打开天窗说亮话。可别因为是北条流的宗家而放不下身段。"

安房守喃喃自语:

"看来是我输了。"

他仍带着些许不解的表情,说出自己的计谋,并问了武藏问题。

"老实说,犬子新藏和泽庵大师非常了解你的人品,才决定去邀你前来。不知你目前功夫到何种程度?当面问你,又觉不妥,才会想到先试探你的功夫。刚好寒舍有人可以担任这项工作。老实说,他刚才就拿着刀,躲在黑暗的墙边准备偷袭你。"

安房守用计试探武藏身手,不免羞愧难当,频频向武藏赔罪。

"刚才我故意诱你从那里过来,可是你为何绕到后面,从后院进来?……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他注视着武藏。

"……"

武藏嘴角泛起一抹微笑,并未做任何解释。

泽庵在一旁说道:

"安房先生,因为你是个兵法家,而武藏是个剑士,就这个差别而已。"

"两者差别在哪里?"

"兵学以智能为基础,而剑法之道却随心神而定,全凭感觉行事。以兵学之理来看,你如此引诱他,照理他一定会过来。然而剑道的心机便是在肉眼未见、肌肤未接触之前,就已洞悉未来,避开危险。"

"心机是什么?"

"就是禅机。"

"那么,泽庵大师你是否也了解此事呢?"

"我也不太清楚。"

"总之我对此事感到抱歉。一般人察觉到杀气时,不是惊慌失措,就是想表现自己的功力,一试身手。然而武藏却绕到后面,从庭院进来。当时我着实吓了一大跳。"

"……"

武藏认为自己理所当然会这么做,对方却如此佩服,他感到没什么兴致。只是自己掀了主人的底,且一直站在外面的那个人,无法进屋来,实在可怜,便说:

"快请但马守先生也进屋来坐。"

"咦?"

不只安房守,泽庵也吃惊地问道:

"为何你知道是但马先生呢?"

武藏退到末座,将上座留给但马,回答道:

"虽然光线很暗,但我可感到墙壁阴暗处传过来的剑气,再看看这席上的人脉关系,可判断除了但马先生之外,别无他人。"

"你真是明察秋毫。"

安房守非常佩服。泽庵说:

"没错,的确是但马先生。